雨姚看她下手重,脸上肉眼可见的红肿了起来,到底于心不忍,拉住她的手。
木桃顺势搂着她的胳膊,伏在她身上痛苦嚎啕:“妹子!我也是走投无路,只有这法子能两全其美啊!你就当可怜我,拉扯我一把,斗倒了那狐狸精,你要去天涯海角我也没话说!自从那贱人来了,我和大娘就好比火上的蚂蚱一般,有她在没我俩的活路!你不能眼睁睁的看着我去死啊!”
雨姚嘴里一阵发苦,明知道她满口谎言,却是半句反驳都说不出,木桃见她不说话,又哭起过往:“.......你细想想,当初我待你多好,你一个小丫头,无依无靠,流落到这儿,我教你弯弓搭箭,我教你摘菜摘果,你走错了路,差点被狼叼去,是我舍命救你回来,你看看我这儿的疤!”说罢,撩起袖子,露出几个明晃晃的狼牙印儿。
雨姚定定的看着,眼底晦涩如海,千言万语,都化作一声叹息,她低声说:“姐姐安心在我这儿住下,有我一日饭吃,就有姐姐一日饭吃,总不会叫你流落山野。”
木桃期待的说:“妹子何时随我回去过门儿。”
雨姚默默无言,木桃脸上的期待便僵了,她直挺挺的往地上一躺,瞪着眼睛,一动不动,雨姚劝了几句,毫无回应,又端了吃的来,她闭着嘴,一副油盐不进的模样。
雨姚没法子,让缈过来,“好生照顾你二娘。”
缈手足无措的围着木桃打转儿,不过任凭他说什么,木桃都是一副不理不睬的模样。
雨姚心知她是在逼她,又气又不忍心,扶着腰,回了窝棚。
献芹此时也觉得棘手,斟酌了一会,劝雨姚:“少主已是仁至义尽,要死要活,随她去吧。”
雨姚轻声说:“五天。”
献芹奇怪,“什么五天。”
雨姚的目光冷的像冰:“告诉燕客,最多五天,把那寨子拔了!叫她死心!”
献芹连忙去寻燕客,燕客正在树下盯着伐柯呢,听了献芹的话儿,觉得难度不大,“他们寨子折损了人手,剩下的六七十人,各个击破也不难。”又说:“我去与连牛商议一番”说着,指了指伐柯,就走了。
献芹会意,命树下的人各自忙去,单单留下伐柯,伐柯见了献芹就发怵,可献芹留他他又不敢跑,尴尴尬尬的扯出一个笑:“您,您有事吩咐我?。”
献芹问他:“孟郎如今可好?”
伐柯忙道:“好的很!孟郎时时刻刻都记挂着少主啊!”
献芹笑道:“孟郎记挂着少主,素日里也没少问少主吧。”
伐柯回过味儿,忙说:“小人不敢乱说话!”
献芹冷着脸,说:“少主么,心慈手软,我却是内宫里混了多年的歹毒人,方才那二娘话赶话儿的疯言疯语,若是传到那混账耳朵里,你这小命就算拉倒了!你听见没?!”
伐柯唬的伸舌头,连连道:“不敢!不敢!”
献芹又放柔了声音:“我也知道你是个上进的人,人各有志,你奉承孟郎也没什么,不过少主待你不薄,你想想素日里的好处,况且她有身子,君上就这么一缕儿骨血,富贵就在眼前,夫人都比不得她,你放着现成的大庙不拜,倒去别的小庙磕头么?”
伐柯连连称是,献芹微微点头,走到雨姚那儿去了。
雨姚正在和玉帐吃饭,见她来了,忙叫她也坐下,“先吃点东西。”
献芹拿起一块烤芋吃了,然后说:“我去敲打伐柯去了,如今若是不许他去公孙那儿,倒是惹眼,少不得震吓他几句。”
雨姚就知道意思了,脸上勉强扯出一丝儿笑:“这也没什么,山高水远的,我是不在意这些嚼舌头了。”
献芹知道她一心要离开内宫,斟酌了一会,说:“虽说如此,到底留个后路吧。”
雨姚默默无语,她知道前途未卜。
这一顿饭就这么吃完了,木桃还躺着,一口没吃,缈说破了嘴,她看都不看他一眼,缈没法子,只好守着她发呆。
那厢,伐柯自己吃了早饭,走到灶边扒拉,有心寻两块好芋,送去公孙陇那儿,献芹冷眼瞧着,从另外一侧,绕到公孙陇那洞穴周遭,静静的等。
过了一会子,伐柯来了,先奉上那芋,公孙陇接了,一边吃一边问:“昨儿半夜我听见动静,有什么新鲜事儿?”
伐柯说:“少主的姐姐坏了事儿,怕夫主怪罪,投奔少主来了。”
公孙陇有了些兴趣:“什么事儿?”
伐柯摇头:“不知,只瞧见哭哭啼啼的。”
“必是偷人养汉,叫人家发现了!哼!一窝儿养不出两样的牛马!那贱人必定也背着君上勾三搭四!你看她素日里在汉子堆里笑的那个欢畅!不要脸!”
伐柯干笑两声,不接话。
公孙陇又问:“还有什么事儿没?”
伐柯说:“没什么,没什么。”
公孙陇说:“你竖着耳朵打探打探!若是叫我知道你有事儿瞒着我,看我不把你的脑袋拧下来!”
伐柯点头如鸡啄米,公孙陇打了个饱嗝,解开裤头,从石头缝儿处往外头撒尿,伐柯躲闪不及,被尿了一裤腿。
公孙陇见状,哈哈大笑,往洞子里头一躺,呼呼大睡。
伐柯叹了一口气,寻了个铲子来,如同以往一般,替公孙陇把外头的尿泥铲干净,以免气味不好,熏着公孙高贵的鼻子。
献芹暗自骂了一声,悄悄的走开,回到雨姚身旁,屏退了众人,如此这般说了,最后道:“这个牲口,当真是狗改不了吃屎,背地里还是满口喷蛆!”
雨姚淡笑:“随他去吧,何必理会?”
献芹说:“好在那伐柯还算识相,也不枉少主素日款待他。”
雨姚说:“这也是个可怜人,我看他跟着这样的主子,未必能有好下场,可惜他不听劝。”
献芹点了点头,过了一会儿,又说:“燕客那儿,少主可要分辨一番?”
雨姚询问的看着她,献芹小心翼翼的说:“二娘嚷嚷的虽是疯话,到底不是好听的,少主若不好说,我去说吧。”
雨姚沉默了一会儿,微微摇头。
献芹有些焦急:“燕客处处维护少主,将来未必没有结果,何苦留个疙瘩,大家不顺心?”
雨姚道:“他若有心,再难听的话儿也不过是耳边风,他若无心,我说破天也是自取其辱,此事不必再提了。”
献芹没法子,只得罢了,走开了,雨姚叫住她,问:“你不问我当年的事儿?”
献芹一愣,随即说:“这样的疯话,我是不信的,纵然是真,也是那人该死,怨不得少主。”
雨姚沉吟了半晌,看了一眼外头,燕客站在那月桂树下,身姿挺拔,与连牛商议着什么,她看了一眼,把目光挪开了。
献芹行了个礼,走出去了,雨姚慢吞吞的在窝棚里躺下,闭上了眼睛,她梦见了很多年前的画面,画面里有参天的大树,英俊的脸,凶猛的獠牙,冰冷的指尖。
她陷入了深深的梦魇中,但终将苏醒。
雨姚已是下定决心,要拔了那山寨,那香主浑然不知大祸临头,在琼姬房里厮混了两天两夜,琼姬一反常态,服侍的他十分舒畅,香主投桃报李,命厨下:“快烧肥鸡大鸭子来,我与四娘吃酒做耍子。”
于是两天吃了四五只鸡,到了第三天,香主又叫人通知厨子“烤只小羊来!”
厨子走到房门前,隔着门板,说:“香主!不是俺舍不得,实在是库里精空了,别说小羊,羊毛都没一根咧!”
香主也知道如今的光景,勉强从温柔乡里挣脱出来,骂了厨子几句滚蛋,然后亲自去库房瞧,只见库房果然只剩下两坛子不知猴年马月剩下的米粉并几把腌菜而已。
他心知这样下去不成,于是走到厅堂,见众人吃酒的吃酒,赌钱的赌钱,知道他们各自有私房,日子都滋润。
众人见他出来了,勉强招呼一声,扭头依旧说笑。
香主扯着嗓子叫:“兄弟们!库里头没吃的了,再坐吃山空,咱们这寨子也要玩完,依我说,咱们下山去,寻几只肥羊,烧几根好香才是正经!”
众人全当没听见,疤脸仗着自己“资历深厚”,阴阳怪气的说:“这山下都叫咱们逛了个遍,这兵荒马乱的,漫说烧香,人都寻不到一个咧!”
香主忙说:“走远些!去九皋!那儿总是热闹的!”
疤脸怪叫:“哇吔,上次咱们在那儿折损了几十个兄弟,这会子还去送死不成?我还想多活两年!”
香主遭了这一通抢白,顿时勃然大怒,勉强按捺了火气,好说歹说,说动二十几个喽啰随他“乔装打扮”,去九皋碰运气。
不过那些喽啰要求也高:“我等虽有私房,路上却是要香主花销,香主把干粮备好了,若是吃不饱,我等也没气力了。”
香主含糊答应了,然后急急忙忙的回了房,一进门,见琼姬坐在床前,一副怔怔的模样,也不知在想什么,他顿时找着了撒气的对象,走上前,采着她的头发,骂道:“只进不出的败家精,自从你进了门,老子的家当就一日少一日!如今还与我摆那官家的款儿!等我卖了你换鱼肉吃!你就知道外头的事儿了!”
琼姬冷不防被抓住头发,回过神,见了他来,便柔柔的说:“哎呀呀,好大的火气!这是怎么了?冤家,你说与我听一听!”
香主见她那张芙蓉面,娇娇怯怯,心又软了些,松了手,在她对面躺下:“寨子里没个进项,明儿我带人去九皋碰碰运气,那帮牲口,都不肯卖力!待我缓过来,早晚宰几个不知死活的出头鸟!”
琼姬愣了半晌,突然笑了,说:“我还以为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呢,原来只为了这样的小事。”
香主怒了,翻身起来,瞪着琼姬:“你又皮痒了是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