琼姬不慌不忙,手肘抵着床柱子,手掌撑着脑袋,斜斜的看着香主:“我可不敢,只是有一处闲钱本想告诉你,你嫌弃我聒噪,我不说就是了。”说罢,别过头去。
香主听了这话,暗道:“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丑死的凤凰俊过鸡,这小蹄子是官家出来的,没准那狗官藏了私房她知道呢!”想到这里,香主就堆了一脸的笑,搂着琼姬:“乖乖儿,这样的好事,你早不说?你早说了,我哪里舍得扯着嗓子与你叫喊?快说!快说!”
琼姬慢条斯理道:“早说?你家几个厉害老婆,我开了口,你拿了钱,她们受用?我是散财童子还是怎的?实话告诉你,要不是看你这急赤白脸的模样,我还不想说呢,好不好,你还有个大房杵在屋子里,我算什么?”
香主忙道:“你是我的心肝儿!是我的宝贝儿!是我半条命儿!那个黄脸老婆,你不喜欢,我去打一顿,给你出气!”说罢,真的作势就要起身。
琼姬拉着他,说:“罢了,叫众人看在眼里,说我是个精钢打出来的铁螃蟹,在你屋子里横着走?挑唆着汉子打正头娘子,外头唾沫星子淹死我!”
香主嬉皮笑脸:“等那老婆一死,我就扶你坐正。”
琼姬只是笑,香主搂着她甜言蜜语:“乖乖儿!你是官家娇养出来的,饿着你可如何是好?你把那闲钱说与我,换了鸡鸭鱼肉,咱们好生受用,如何?”
琼姬哼道:“这会子不卖我了?我可吓死了!”
香主说:“我舍得卖你去?要卖也是卖老二那贱人!”
琼姬笑道:“我早听说了,人家卷包儿走了,你卖不得!”
香主发誓:“等我有了钱,招兵买马,把那娼妇弄回来,剁碎了喂狗去!”说罢,又搂着琼姬扭糖儿一般的许愿:“乖乖儿快说!说出来,我叫你快活!”
琼姬娇嗔:“你与大娘快活去,我不要你。”
香主见她张口说兰娘闭口提木桃的,还以为她争宠呢,又得意,又欢喜,半跪在她面前作揖:“好乖乖儿,亲祖宗!快告诉我吧!我如今可等着你接济翻身呢!”
琼姬见火候到了,就说:“我那死鬼爹爹的属官,就住在我家一里路不到的地方,他家女儿紫烟与我最要好,我叫她紫烟姐姐,常走动,他官儿不大,却富得流油,我这姐姐也是无福,不幸一病死了,她爹伤心的狠了,埋了女儿,就告老回乡了,却陪葬了好些细软,你一挖一个准儿!都城起刀兵,往我家那儿走,几十里路也碰不着一个活人,岂不是比你去九皋稳妥些!”
香主听了,满心欢喜,抱着琼姬狠狠的亲了一口:“乖乖儿!你可真是老子的及时雨!”
琼姬说:“我为了你,可是连姊妹情分都顾不得了,你如何谢我?”
香主嬉皮笑脸:“我好生服侍四娘!四娘只管受用!”说罢,手就不安分了。琼姬啪的一下把他的手打开,收敛了笑,眼角落下一滴泪。
香主心情正好,就哄她:“好乖乖,如何哭了起来?”
琼姬说:“我这几日常梦见我那死鬼老爹,说我终身有靠就忘了根本,他不能入土风吹雨淋,好苦好苦!”
香主嗤笑,随口说:“原来是为这个,这有什么?反正是一处地方,顺便收拾死鬼尸首,也是你的孝心了!”
琼姬破涕为笑:“好冤家,你遂了我的心意,你得的好处也不少,我这个姐姐,外家是商户,做娘的嫁妆都陪葬了呢。”
香主笑着说:“哟,想来是没儿子,不然不能这般。”
琼姬奉承:“香主说的是。”说罢,又去给他倒茶水,香主看她忙碌,心里突然冒出一个可怕的想法:“我之前捧着她,这样的好事她不肯吐口,如今打也打了骂也骂了,她怎的就乖巧了起来?莫非有诈?”想到这里,他又想起自己“被木桃那娼妇害了一回”,脸色就越发的冷了
这时,琼姬捧着茶水过来,香主把茶水喝了,然后把碗砸了,似笑非笑的说:“你指的好香,你需引着我去!”
琼姬早有此意,听他自己说出来,眉眼都泛着喜色:“我若不去,叫我家那些死鬼如何安心?我可是打定了主意了,你不带我去,我挂在你裤腰带上!”
香主直勾勾的瞧着她,看不出作假,暗想:“怪道爹说女人都是贱货!不打不服气!我之前做小伏低,她还端着呢,这会子知道老子的拳头厉害了!”想到这里,他十分得意,粗鲁的拉过琼姬,压在身下。外头疤脸路过,听见动静,心里就啐道:“这驴投生的玩意,早晚死在女人手里!”
到了早上,香主终于从房里走了出来,满面红光的召集那二十多个愿意随他去的喽啰,“不去九皋了,老子探得一处好钱,是个有钱的姑娘坟,诸位随我去烧香,必不走空!”说罢,得意洋洋的看着众人。
要去的喽啰们一听,个个振奋,疤脸等人听说“有这等好事”,个个后悔,也嬉皮笑脸的说想去,香主拿腔拿调,勉为其难的加了疤脸等人,剩下四十人不到,“留着看寨子!”然后散了挖坟的工具,便下山去了,琼姬自然也跟着一齐去了。
众人见状,虽不喜带个女子,不过看在她引路的份上,也就罢了。
那厢,雨姚浑然不知这香主已是离了山寨,还与燕客商议如何拔了那寨子,考虑众人操练还要时日,于是定下第五日动手,除此之外,就是去木桃那儿看她,连牛则替燕客训练人手,到树林子里,舞刀弄棒。
木桃打定主意不吃东西,以此逼迫雨姚妥协,故而除了人有三急,硬是动也不动,虽然抱着这样的心思,她到底不是铁打的,到了第二日,熬不住了,白天当着雨姚的面儿,拉不下脸吃。
第二日晚上,趁着众人睡了,爬起来将身边的芋也吃了,肉也吃了,还喝了一碗凉水。
玉帐早上起来,见食物没了,心中暗笑,去禀告了雨姚,“这位二娘精着呢,必是半夜吃的,白天只管挺尸!”
雨姚说:“能吃就好,你莫要笑话她。”
玉帐于是就不说了。
缈日夜守着她,见她肯吃,也很开心,嘴角带出一丝笑意,木桃见了,趁着没人的时候骂他:“老娘落了难,你倒是笑的出来。”
缈忙说:“我见二娘好了,高兴的笑呢。”
木桃还是冷着脸,缈急的抓耳挠腮,没话找话:“啊呀,我看外头的哥哥儿早上去林子,晚上才回来,也没带猎物,不知做甚营生去了!”
木桃一愣,旋即骂道:“你不晓得跟着去?蠢才!”
缈只好答应明儿跟着去打探,到了早上,他真的就悄悄的跟在众人后头,没走两步,就被连牛发现了,命人把他提溜到雨姚那儿,雨姚正带着众人整理库房呢,听说了缈“鬼鬼祟祟,窥探众人”,也不动怒,只是含笑说:“你跟去做甚?”
缈结结巴巴,说:“我,我看哥哥们去打猎,我去帮忙咧。”
一旁的楼角笑道:“这话连我都不信,你又不是头一遭来,怎的今日这么热心?”
雨姚笑对楼角说:“他这个年纪,心血来潮也是有的。”说罢,又和颜悦色的对缈说:“只是林子里猛兽也多,刀剑无眼,伤着你就不好了,莫要乱跑,好生服侍姐姐吧。”
缈只好点头了。
这一日,也是合该有事,霜池抱着一包山货去外头晒,从缈面前过,山货里掉了一只木盒子出来,正是雨姚带出来的首饰匣子,不偏不倚,落在缈面前,盒子盖儿被这一摔,就开了,露出里头珠光宝气的钗环琳琅。
缈哪里见过这样的好东西,一下子瞪大了眼,献芹连忙走过来,将匣子收好,又骂霜池:“慌慌张张!不像话!”
霜池笑嘻嘻:“没地方放,压在底下,一不小心带出来了,你老人家收一收,我道谢啦!”说罢,做了个鬼脸,跑出去了。
献芹作势要追打,雨姚笑着推她:“小孩子家玩闹,你还当真了,收起来就罢了!”
献芹看了缈一眼,走到库房里去收拾不提。
缈也搭讪着走开了,到了夜深人静的时候,木桃就悄悄的问他打探了什么,缈实话实话:“刚跟着,就被捉了回来。”
木桃恨铁不成钢,骂道:“蠢材料!你做的成什么?!”
缈瑟缩了一下,随口扯话题,说:“我瞧见少主有一只好匣子,里头这么大的宝石,这么大的珠子!也不知她哪儿得来的。”
木桃一愣,旋即问:“有多少?多大的匣子?”
缈为了“将功赎罪”,就夸张的说:“好大咧!”说罢,还比划了几番,木桃见了,信以为真,心里却是嫉恨了起来:“难怪这小贱人不肯依我,她又有钱,又有人,只等着年头好了,去外头享福呢!老娘苦水里头泡着熬着,她凭什么这样好命?”
于是她又问起,“那匣子放在哪儿?”
缈听出意思,忙说道:“在库房里头,外头有个□□夜守着,寻常哪里能进去,今儿霜池大姐晒东西,才翻出来叫我瞧见。”
木桃撑起身子,借着洞里篝火的光儿,往库房看了一眼,果然隐约看见一个影儿。心里就知道偷不得了。
这样的念头叫她越发的生气,拧了缈一把,自己睡了过去。
缈忍着痛,悄悄的走了。
又过了一夜,天色大亮,玉帐照旧端了饭食过来,木桃照旧直挺挺的躺着,玉帐也不理会,放下就走开了。
木桃躺在地上,心里想着那一匣子珠宝,想开口叫雨姚送她,却也知道雨姚必定不肯全给她,又幻想自己拿了那匣子回去的风光,“要是一匣子拿回寨子,汉子也高看我,前头的帐岂不是一笔勾销?”想到这里,她心里真真如同放了一百只耗子抓挠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