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沉,木桃和缈却是刚刚赶到雨姚的地盘,只因他们没走几步,就遇见那香主等人回寨子。
木桃心知被发现可就没活路了,拉着缈跳进草从里,硬是等到夜深人静才敢出来,一路上心惊胆颤,大气儿不敢出的避开猛兽的领地,好不容易到了小溪边上,她放了心,就小声叮嘱缈“我这妹子是个假正经,你莫要说豹儿是我派去的”云云,正嘀咕着,就被巡夜的燕客发现了,一把捉住,先告诉了献芹,献芹暗自惊诧,不愿扰了雨姚,于是披了衣裳走了出去。
木桃见是她出来,忙问:“我妹子呢?”
献芹说:“少主正睡着。”
木桃说:“我与妹子说话!你快领我去。”
献芹道:“二娘与我说也是一样,若是不要紧,不如天亮再说。”
木桃斜着眼,说:“你是什么东西!我与你说不着!”说罢,大叫大嚷:“雨姚妹子!你快出来!你姐姐落了难了!”她突然这样撒泼,把缈唬了一跳,脸上露出难为情的神色。
此时,众人都被她惊醒了,雨姚也睡眼惺忪的醒了,听出木桃的声音,十分惊讶,忙出来相见,木桃抱着雨姚嚎啕大哭:“我遭了难了!妹子身边的人好大的排场,拦着我不肯叫我见你!”
献芹无奈,对雨姚说:“只是询问缘故,不想二娘有急事,叫嚷起来了。”
雨姚便问:“姐姐怎的了?香主又动手了?”
木桃一听“香主”就哭的越发的伤心:“我坏了事儿了,香主要吃我的肉呢!好妹子!不能见死不救!好歹看在往日我救你的情分吧!”
雨姚一头雾水,献芹却是听出意思,忙道:“二娘坏了什么事儿?”
木桃就抽抽噎噎的把事情掐头掐尾的说了一通,果然绝口不提豹儿是自己派去九皋的,只说“汉子吃了那狗东西暗算,一肚子邪火,四娘那贱人又挑拨,说我与那狗东西不清不楚,汉子就记恨上我了!”
缈见她撇的干净,想起路上她的叮嘱,心里有些别扭,却又不敢拆台,只好沉默的听着。
那厢,木桃絮絮叨叨的说完了,然后一双眼睛只看着雨姚,雨姚此刻也回过味来,便说:“姐姐先歇着,待到天亮,我们从长计议。”
木桃心知不可催逼的紧,于是哭哭啼啼的应了,雨姚让缈去侍卫秀干那儿挤一挤,然后领着她寻了一处窝棚睡下,木桃见不是自己原来的,叽咕:“我原来的住处呢?”
献芹笑道:“不知二娘要来,我与霜池就睡到那儿去了。”
木桃冷笑:“你倒是跑得快。”
献芹笑而不语,雨姚打圆场:“姐姐早些歇着,都是小事。”
木桃含泪看着雨姚,“我这一生的荣辱,都在你身上了。”
雨姚含糊的应下,安抚了几句,就回了自己的窝棚,献芹服侍她睡下,末了,低声说:“来者不善。”
雨姚眼里露出复杂的神色,终于一句话都没说,献芹轻轻的拢了拢她的头发,轻声说:“睡吧。”
雨姚把眼睛闭上了。第二日,她早早的醒了过来,献芹跪坐在一旁,低声说:“昨儿秀干与那小厮一起歇着,搭了个话儿,与她说的差不多,不过这也是罪有应得,那小厮哭着说牛马贩子一家都叫那香主杀了,半大孩子都没放过,活活的砍死的......”
雨姚的眸子冷了,说:“他总是要不得好死的。”
献芹颔首,这时,玉帐走过来,说:“早饭得了,少主用些吧。”
雨姚说:“不急。”然后起身,往木桃那儿走,献芹和玉帐就跟着她过去,木桃也起来了,陵儿正在给她梳头呢,见了她,木桃未语泪先流,捂着嘴,哭起自己命苦。
雨姚让陵儿退下,自己在她身后坐下,替她挽了头发,说:“姐姐,你那汉子是个翻脸无情的人,你离了他,未必不是好事。”
木桃含着泪说:“我嫁给他,生是他的人,死是他的鬼,哪里离得开?”
雨姚深吸了一口气,说:“这有什么离不开?你留在我这里,他能怎样?!”
木桃眼珠子一转,说:“我那汉子本事大着呢!他必定要来寻我,若是动起拳脚刀剑,冲撞了妹妹,就是我的罪过了,可怜我是个苦命的人,偏遇见这么个甩不得的冤家!”
雨姚沉默了片刻,试探的说:“坐以待毙不是个事儿,可巧,我昨儿遇见一个猎户,说你那汉子手上人命不少,如此说来,死了也不算冤枉,莫如你引他过来,我命人一刀了结了他.......”
雨姚话未说完,那木桃已是跳了起来,怪叫:“啊呀!你自己当年摆布死了亲夫,也要我走你的老路?”
雨姚的脸色一下子变的雪白,而木桃说这话的时候,嗓门颇大,除了献芹,周遭的窝棚内外还坐了几个侍卫侍女,燕客伐柯陵儿都在,大家自然听的清清楚楚,献芹的脸一下子就沉了,厉声说:“二娘好没分晓,我们少主一片心肠为你想出路,你倒是红口白牙的败坏她的名声?!”
木桃知道自己说错话了,忙在雨姚对面坐下,自打嘴巴子,高声说:“是我乱讲的疯话!妹子!你莫要怪我,昨儿我吃了这一吓唬,脑子都不清楚了!”
一片沉默。
献芹开了腔,却是对众人说的:“你们也听见了,二娘这是说疯话呢,这样的疯话,若是传出去,就莫怪我心狠手辣了!”她嘴里说着,目光却定格在伐柯的身上。
伐柯连忙和众人一道说“不敢乱说。”
献芹又吩咐玉帐,“你过来陪二娘坐一会”,然后,看向燕客,燕客会意,命众人散了,自己只跟着伐柯,伐柯也知道燕客的意思,不敢乱跑,坐到桂树下头劈柴。
这会儿功夫,雨姚还是愣神,献芹轻轻的咳嗽了一声。
雨姚回过神,勉强笑了一下,说:“姐姐还是舍不得他么?”
木桃含泪说:“那冤家,他死了,叫我靠哪一个?”
雨姚看着她,恍惚又想起当年,还是决定再努力一把,说:“姐姐正值盛年,要再找一个,也不难,或是寻个老实汉子,一心一头的过平淡日子,岂不自在?”
木桃低头沉默了半晌,说:“我在寨子里呆久了,养刁了手脚,过不得寻常日子了,妹子你替我想想,譬如你手里常年流水一般的过钱财,下头一百多号人都敬你怕你,你愿意一齐抛闪了么?”
一旁的玉帐冷笑:“我们少主可不贪恋这个,你只好说你自己,莫要拉一个扯一个。”
木桃尴尬了片刻,转而拉起雨姚的手,含泪道:“妹子这样淡泊,果然是我的福气来了!”
雨姚看着她,问:“姐姐这话叫我糊涂了,我如何成了姐姐的福气?”
木桃自觉山穷水尽,说:“你叫旁人起开,我与你说些贴心话!”
雨姚便示意周遭的侍卫侍女“出去转转。”
木桃的眼睛还觑着玉帐和献芹了。
雨姚说:“不妨事,姐姐说罢。”
木桃还是忌惮这二人,欲言又止,雨姚淡淡的说:“姐姐若是不想说,就不必说了。”
木桃忙道:“要说!要说!”
雨姚点了点头,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木桃说:“妹子你死了丈夫,没个依靠,你家大娘虽好,寡妇失业,她管得了自己就不错了,哪里顾得上你?你不趁早寻个高枝条飞去,在人家手里雌饭,叫人下眼瞧!”
雨姚微笑着说:“想来姐姐已是帮我找了根高枝条了。”
木桃见她笑了,还以为有戏,忙趁热打铁:“我男人有本事,你嫁过来,我让你做二娘,你也见了我们家大娘,老实头子一个,三脚都踹不出个屁!咱们联手,十个狐狸精也不是咱们的对手!待到收拾了她,寨子里就是咱们姐俩的天下!到时候穿金戴银,奴婢成群,这日子才好过呢!”
雨姚说:“姐姐才挨了打,香主肯依你?”
木桃一拍大腿:“他不过是心疼折损了人手罢了!妹子手下这么多猛汉,算作嫁妆带过去,那死鬼就没话说了!再者说,有这么些哥哥儿给咱们撑腰,那帮歪嘴斜眼睛喽啰还敢小看咱们?那狐狸精也要吓死咯!”
雨姚似笑非笑,说:“这些都是夫主手下的部曲,他们莫非愿意落草?”
木桃忙道:“这有什么,且带进寨子,就说小住叙旧,然后命他们分散,跟着兄弟们出去打家劫舍,一回生二回熟,有了铁案在身,漫说豪门的部曲,就是天子的亲卫,也只好跟着咱们了!”
雨姚点头:“姐姐想的周到,如此,竟是天衣无缝了。”
木桃热切的问:“妹子何时过门?”
雨姚沉默的摇头。
木桃一愣,旋即气红了脸:“你既拿定了主意,何苦问东问西,叫我说出一堆热心话儿!耍我么?”
雨姚说:“我若不知道姐姐心里的念头,我也不能死心了。”
木桃怒极反笑,道:“你听听这话,倒仿佛我亏欠你一般!我一片痴心,念着当年过命的交情,总想着长久厮守着,就是姊妹一场了!你如今是人上人,看不起旧相识!”
玉帐听了这话,冷笑:“承蒙你看得起,叫人做妾,还倒贴几十个奴才做陪嫁,天子妾也就这排场了,这交情果真贵重的很!”
木桃被戳中痛楚,瞪着雨姚:“你养的猫儿狗儿排场我,你就这么看着?”
雨姚漠然说:“姐姐在那寨子里当惯了人上人,看谁都是猫儿狗儿,我的终身,你一张嘴就安排的妥妥当当,早知如此,当初我也不走了,跟着姐姐进寨子,姐姐也少受气了。”
木桃气的火冒三丈,一堆难听话儿已是到了嘴边,想起人在屋檐下,又逼着自己咽了回去,做出悲苦面孔:“妹子这是怪我了?是我该死!是我不会说话......”说罢,竟是啪啪的打起自己的耳光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