卖菜又没看到沈东遇,苏月光都习惯了,但还是忍不住失落一瞬。
一失落,菜就不好卖,幸好姊妹都来了,不似一个人守在这儿那般凄苦。
柴又担到之前买柴那大婶家,她是真要,就算刚买过一担柴也收。
这一担柴结实,卖了二十文。
这回直接送货上门,大婶没摸到他们的瓜,苏北光得意道:“谁说这次赚得少了呢?”
时间一日日过去,再看到沈东遇是三日后。
苏月光跟妹妹从镇上回来,还没到家,就被三弟四弟拉进了小破院。
苏月光心脏怦怦,一眼就看到站在破院里的高挑少年,眼前豁然一亮。
大热天,许多男子穿短袖,就沈东遇裹着长袖,苏月光以为他风寒未好。
走到离沈东遇三步之遥,苏月光停了脚步,弟弟妹妹识趣出去。
男人向他伸开手,宽厚结实的掌心藏着几颗黑脸饱满的捻子。
苏月光心思却不在捻子,而是落在男人缠着布的手上。
纱布将他虎口往下半个手掌裹得严严实实,一路延伸到手臂里头,露出来的纱布上渗出一点鲜血。
苏月光声音陡然拔高了些:“你的手?”
“没事,稍稍受了点伤。”男人轻描淡写,眉眼含着笑,还是给他递捻子:“这些好吃。”
他说话声音低沉温和,似乎一下能被风吹散,钻进耳膜又那么真切。
苏月光在他手掌心捏了两颗捻子,男人嘴角的笑容更甜了些。
苏月光却是心事重重:“你的手怎么会……”
沈东遇举起手看了看,衣袖滑落,露出一大片纱布,几乎蔓延到手肘处:“打猎伤的,家常便饭。”
苏月光看着他的手发愣,他的手太漂亮了,结实修美,缠着纱布也不觉丑,反给人伤得痛了的破碎感。
闻言,心中一伤。
抬头看他的脸,他神经异常平淡,嘴角藏着浅笑,眼睛看着苏月光一眨不眨。
“你不是受了寒么,怎么还去打猎?”
小哥儿眉梢往下耷拉,很伤心难过的样子,沈东遇心头蔓延上异样的感觉,很奇怪的感觉,从没人这般关心他。
张了张嘴不知道说什么,就好想抱抱他。
他没怎么跟哥儿姑娘相处,不知如何哄,索性将自己绑好的沙布拆开:“其实没受多重伤。”
苏月光心头一跳,伸手按住男人的动作:“你干嘛?包扎好了就不要……”
声音戛然而止。
男人手臂上的血肉翻出来,哪里是什么小伤?
而且没有用药的痕迹!
苏月光心脏抽抽地痛:“也不敷点草药?都没看郎中么?”
沈东遇眼眸落在小哥儿放在自己手背上的指尖。
宽大的、青筋暴突的手背上,缀着粉白修美的手指。
小哥儿指腹微凉,却烫得他咬了咬后槽牙,才能抑制住那股热意。
沈东遇喉咙发紧:“没看。”
清澈明亮的眼睛看着苏月光,眼底微微泛红。
看着可怜兮兮的。
苏月光心头一颤。
沈东遇垂下眼帘,声音低低:“不用看,没人在乎。”
苏月光道:“你娘啊?”
沈东遇心中咯噔一下,偷偷撇了苏月光一眼,很快又垂下眼帘,脸微微侧向一旁:“她、要照顾小弟,我不好、让她担心。”
苏月光没读懂这一句话里的艰难,抿了抿唇,出去喊弟弟回去拿药酒来,又折了回来,拉着他的手在旁边坐下。
破院虽破,空间却大,有一棵杨桃树,时常有小孩到这里来摘杨桃吃。
杨桃树低矮,可以坐在树枝上,又可以坐在树枝下方的石块上。
年轻哥儿与汉子并肩而坐,斑驳树影洒在他们身上。
苏月光轻轻地将沈东遇手上缠着的纱布除下,看到了整个伤口,从虎口蔓延到手臂,不是很深,但绝对不浅,还偏偏就在右手。
沈东遇看着轻手轻脚的小哥儿,嘴角难以压下去。
不知为何,看到他那一瞬间就是想让他知道自己的手受了伤。
果然,直觉诚不欺他。
苏月光抬眸看了他一眼:“我要给你敷药水了,你得忍着些疼。”
沈东遇点了点头,想笑又不能笑得太开心的样子,看着有点羞涩,可爱又俊美。
苏月光嘴角也弯了弯,垂下眼睑,细细地给他上药酒。
尽管苏月光动作足够轻了,药酒敷上伤口时,沈东遇痛得面部肌肉扭曲。
苏月光感受到他的震颤,手上动作一僵:“很痛么?”
沈东遇狠狠碾着后槽牙,额上青筋直跳,唇间吐出两个字:“还、好。”
左手攥在身后,手背上爆出道道青筋。
“不痛,你尽管用力擦!”
他偏过脸去没有再看苏月光,垂着眼睑不好意思给他看自己痛得眼眶都溋了泪。
苏月光看着他流畅坚毅的下颌线,如蝴翼般轻颤的眼睫暴露了他。
哪里舍得用力了,手脚越发轻。
包扎完之后,沈东遇的额角沁出了汗,发梢都有些潮湿。
苏月光掏出手帕给他擦了擦,对上他目光,羞得脸一烫,赶紧要收回来。
沈东遇连忙握住他的手:“别啊。”
宽大的掌心包裹着手,苏月光烫得一颤,赶紧撤了手。
沈东遇拿着苏月光的手帕也不擦,攥在怀里不愿意还了。
苏月光满脸羞涩道:“这手帕……”
这时才想起,早晨刚刚用过。
沈东遇道:“回去我帮你洗了,再还你。”
苏月光伸出去的时候又收回来,悻悻道:“好吧。”
沈东遇低低笑了声,将手帕放在怀里,拍了拍,起身从旁边箩筐里提出一吊肉,不由分说塞到苏月光掌心:“那我走了。”
苏月光忙将那瓶药水就塞到他怀里:“回去记得给自己擦擦,一次擦三回。”
“好。”沈东遇一只手拿着药水,单手挑担,一步一步往后退着走,眼睛一直看着苏月光,嘴角带着青涩的笑。
终于还是出了院,冲苏月光挥挥手。
几人目送他离去。
姊妹几个不敢相信地看着大哥,三弟说出大家的心声:“那么大一瓶药酒给了他,爹娘发现怎么办?那个要五十文一瓶啊,我们去哪里有这么多钱买这么大一瓶药酒!”
笑容降温,苏月光骤然烦躁:“以后再说。”
越想越气,他把肉塞到三弟手中:“吃肉的时候,没见你这么担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