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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钴毒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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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沙漫天。人嚎马叫。号角吹响。

“安营扎寨——”

队伍绵延压长路,望不见头尾相连。

转瞬间的乌烟瘴气,一顶顶帐篷拔地而起,一柱柱青霭在尘雾之中袅袅升起。

正中央硕大无朋的一座穹庐,有手持弓箭和长矛的士兵团团围住,壮硕的彩装妇女掀着帘子出来进去。

一条敞胸露怀的汉子站在门口喊:“左贤王,巡逻队逮住了仨贼子。”

“嘎嘎嘎”——

嚣张跋扈的笑声炸裂到令人胆战心惊,“巴图,把他们剐了,晒成肉干给牧羊犬打牙祭。”

“是嘞!”

巴图刚要离去,又被嚷住了。

“老单于那边的,还是揉然鲜卑,冒死跑到我的一亩三分地来侵扰?”

“汉人的商队,他们途经这里要去西域购买稀奇古怪的玩意儿,然后再返回中原贩卖。”

“混账!你属青蛙的,跳着走路,嘴巴还不老实吃蹦豆。”只闻其声不见其人的左贤王呵斥道。“把那些物件拿来我瞧瞧。”

不大会儿,巴图背进来一袋子沉甸甸的东西,“扑”地往地上拽。

虎·皮装饰的太师椅上,危坐一个虎背熊腰,面容凶悍,身着鲜艳异族衣裳儿的男子,头戴束发紫金冠,两根颤颤巍巍的雉鸡翎凸显出此人高贵的身份。

呼延垿俎的长子呼延连题,号称左贤王,却并非最大的儿子。万俟单于自懂人事起,勤于耕种,成果不菲。

但只有呼延糅皇后所生的子嗣才能摆上桌面,效仿汉人治国治家的理念方式,嫡子为正为大,枝丫末节全靠边站。

左贤王为单于的第一顺位继承人。

撕开那只皱皱巴巴的皮口袋,巴图从里面取出来灰色褐色蓝色白色晶体状矿石。

呼延连题攥着石头,把玩在手,“大老远地,不畏豺狼虎豹,就为收集这些宝贝?”

巴图摩拳擦掌,“让我砸碎了看看,保不齐能弄出猫眼祖母绿。”

左贤王身边有个正摆放餐品的妇女禁不住笑喷。

“丽娜!”巴图横她,“有不满朝我开炮,少在下头学苍蝇嗡嗡叫。”

丽娜一副委屈地看大王的脸,伺候您的女仆忠心耿耿,不做臭虫,哪里有炮?

“放刁!”呼延眉头锁紧,“把他们带上来问问便知,中原人不会无缘无故做赔本的买卖。”

巴图不再还嘴,打声呼哨,兵卒子把三个蓬头垢面的家伙推推搡搡而来。

伪·装得不沉底,外罩裘皮大氅,脖梗子那儿还露着汉服的衣领子。

每人都被踹了一脚,“快给我们大王跪下!”

“没规矩。”巴图又对暴击者拳打脚踢,骂骂咧咧道:“哪个准许你们动粗啦!”

卫兵给揍得蒙灯转向,屁滚尿流地爬出了帐篷。

爷爷您一直都让我们如此这般地对待俘虏的呀。

俘虏贼心不死,你弱他强,你强他弱。

今儿大王良心发现,手垂软,奴才得看主子脸色行事,学乖地借坡下驴。

秃驴,阿谀奉承吧,高升到百骑长,我们还能跟着吃香的喝辣的,驾前端盆,没个出头日。

年老的俘虏居然用通古斯语说道:“大王,为了养家糊口,我们迫不得已做起了掉脑袋的生意。”

“这些大块头堪比宝石吗?”

“专属用黄金万两,不对口废品一堆。”长者沉着道,“它们是品质上乘的青金石钴毒砂,经过磨碎,高温,筛选,水飞取色等复杂程序,制做出画画的群青颜料,又或者烧瓷用的苏勃泥青。”

“苏勃泥青?”大王的求知欲挺高达,“我好像听说过,青钴料?”

“回回青。”

“你们去过波斯?”

“也到过麻六甲海峡,大月氏。”

老人从袖口里掏出个物件,捧给左贤王看:比巴掌大不了多少的敞口瓶,胎体清澈晶莹,一枝枝缠绕的青花勾勒得呼之欲出。

“悦目!”

呼延突然钳住老者的手腕,老头子疼得半拉身子都哆嗦起来。

“大……王,我们不做奸细,做的是……买卖。”

左贤王手劲一松,那件精美的瓷器就顺进了自己的袖笼里面。

“把你们几个的名号报上来。”

老爷子一边擦额角的汗珠子,一边歪着嘴流口水,“我叫曲直,那俩孩子,岁数大的叫扁焖,最小的叫古砺。”

“你们不是一家人?”

“以前我们不认识,”曲直咬牙道:“刚上路的时候攒了十几个搭伙的,越往后人越少,有走丢的,也有生病饿死的。”

呼延冷笑道:“我看你就是为老不尊的人口贩子。”

“我们均是古昶城的老百姓,大王不信可以去陆帝国的户部去查个明白。”

“本王又不是中原的地方长官,为嘛做苦力?”

叫扁焖的男子满身油污,自带烟火味的伙夫,大概三十多岁的样子。

如法炮制,呼延把伙夫男扽着手臂,往地上狠摔,对方就像个杮饼子似的“呜呜”两声休克了。

“把两个都带下去。”

巴图一手一坨,把两块生·肉夹在腋下,连脸上的疙疙瘩瘩也闪光发亮。

“我们的牧羊犬正缺口粮呢。”

“十骑长!”左贤王把他喝住,“好吃好喝好招待,人没了要你的脑袋。”

巴图打了响嗝,大王不带这么玩人的。你潇洒放火,我却卑微点灯。

汉人体质衰,挨了风寒暴毙的话,让巴图偿命,我死得如草芥。

“他们嘴上说不是奸细,傻狗才会信。”

傻狗分辨不来真假。

真假与傻狗无关,当·权者自会定夺。

看好家,不然没骨头啃。

“下去!”

呼延连题“哗”地扯开少年残破的大衣,蓝灰色的袍子包裹着纤瘦的身躯,即使是沾着点点泥巴的脸颊,仍可以看出清秀的中原人的轮廓。

可能是左贤王下手的力度太强,年轻人瘫软在地,埋着面孔,不敢看人。

“你叫什么名字?”

“……”他嗫嚅着苍白的嘴唇,说了等于没说。

呼延低眉顺眼地托起他的下巴,无比温柔地说:“大声点,我不会呑了你。”

一只老虎再温软,也不像猫咪那样招人亲近。

而且画面感有点让人生·理不适。

“古砺。”

“古砺。”大王浅声唠念了一遍,又问道:“你在商队里面做什么事情?”

古砺咳嗽了两声,“打磨筛选钴料。”

“弄这些比淘金更值钱吗?”

“黄金到处可挖,青钴料我们中原匮乏。”

中原没有,西域有,那不就大于等于黄金么。

“你贵庚?”

古砺心惊肉跳地一抬头,“啊……二十四岁。”

“你有这么大么?”

“父母早逝,无法验证。”他鼓起勇气道,“接生婆奶奶还健在,她耳不聋眼不花,记得我出生的情形。”

“你一呱呱落地就很特别吗?”

呼延连题进一步挨近,呼吸流蹿入古砺的鼻腔。

他低垂眼睑,喃喃道:“娘亲生我时难产,血崩而亡。”

呼延连题被一波亲情伤击中骨髓,摸了摸他的肩膀,“生之不易,请珍惜。”

古砺眨了眨黑漆漆的眼睛,“谢谢。”

“我不是善人,你好自为之。”左贤王冲下人一摆手,“带古砺去冲澡。”

丽娜过来搀扶他,“我们大王与你有缘,不斩杀,还不磕头。”

一句话点醒梦中人,古砺倒头就拜,“谢谢单于救命之恩,来世我定会给你做牛做马。”

拜年话出口成章,难得他是生意场上的良才。

呼延连题笑得开怀,“我的牛马以百万计,不差你这一头。”

葡萄美酒夜光杯,歌舞升平人自醉。

几个身穿炫目衣衫的女子在翩翩起舞,马头琴沧桑悲凉,手鼓清爽欢快。

只用一条围裙似的彩色面料系在腰上,赤·身·裸·体的巴图像只狗熊埋在舞女们中间,随着琴鼓的节奏左右摇摆不停。

虽然是大块头,一点儿也不影响协调的美感。

突地,巴图两膝着地,肥硕的身躯往前急搓,两只巨掌把漂亮的女子抓过来,献宝一般地给王座上的左贤王捧了上去。

两边站着的武官眼睛看成了草木青色。

身材瘦小的侍者绕过人群,趴在呼延连题的脑袋瓜子边上耳语着。

呼延一拍桌子,震得杯碟弹起多高,“你们都给我下去!”

“大王,”巴图手上的美女送出去又或者收回来,他一时间也没搞明白要如何选择。“这么香的肉你不吃吗?”

“本王的美食赏给你了。”

巴图把美女往地上摔,倒头就给男人叩响头,“祝我王万寿无疆。”

那名女子瘫在地上疼得直叫唤,帐篷里的人都笑了:跟一头蛮牛就不要讲什么道理。

闲杂人员鱼贯而出,除了最亮的那盏烛火,其余的灯尽数熄灭。

丽娜和另外的仆妇抬进来一捆鲜艳的羊毛毯子,她们把手里的物件放在左贤王的宝座前,就退了出去。

借着火光,身穿贴身蓝灰色汉服的年轻人从毯子里坐了起来。不胜娇弱地揉了揉眼睛,眸光朦胧地看看周遭的情景,正好对上呼延炽热的目光。

“我……这儿……”

“古砺,”大王从宝座上走下来,俯身看着他,语气化成了水地问:“你愿意帮我研磨钴毒砂吗?”

古砺毫不回避地反问:“大王也想发一笔横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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