澹台皇后的这句话也可以这么理解:儿子,你未婚妻劈腿了,出轨的对象还是你亲哥哥。
历来太子的病情,以至到最后分化骨肉的桥段,陆怀萦全程都没有隐瞒长子陆择川。
为了稳固江山社稷,给陆帝国培养新一代接班人,乃大国事必不可少的一环,陆怀萦为此煞费苦心,而且从储备人选的孩提时代抓起。
不但要塑造储君的人设,连太子将来的执·政班底也一并筛细糠过箩。
绳居牧绳倨野,李犷李犹李悛,澹台通,陆饰汾陆择川,寄予寄觎,扁沚扁游……
一揽子能臣武将,那简直就是过江之鲫。
陆怀萦这个人之所以能成为励精图治的好皇帝,跟他的性格有很大关系。
——任人唯贤。未雨绸缪。
祖荫,传承。楚弓楚得。
“相煎何太急”的故事在历史长河之中屡见不鲜。避难同室操戈的悲剧重演,有机缘巧合的成分,更主要的还得看人。
以往陆怀萦的父亲也是这般安排人事的,从众多皇子当中,遴选出德才兼备的另一个儿子为太子的成长途径铺路。
陆怀萦八弟陆饰汾当年的境遇与陆择川的身世有七八分的相似,唯一的区别也就是年轻人的恋爱观比较奇葩。
这不算毛病。太子亦然。
我只管好我儿子,至于孙子辈的事另当别论。
陆择洲在仙界修炼,年少的卿烻成了他讳莫如深的惦念。
“母后,您不用纠结此事,我自有分寸。”
儿子不在身边的年头,娘娘养卿烻跟亲儿子并无一二之分。
但感情事,勉强不来,作为慈爱还识大体的母亲,她不想看到儿子为此伤心难过。
卿家有铁打的祖训:决不攀龙附凤。
太子妃格局未定。
“你大哥哥命苦,切不可为了姻缘发生兄弟阋墙的奇闻。”
陆择洲答应娘亲,未来一段时间内,他将以保家卫国为重,终身依靠放在队尾。
“逑婀娜宫”金匾上的光辉依然,却遮挡不住陆择洲的心事重重。
母亲那两句最诛心的话,绝对不是过耳之言。
往媚俗的层面说,哥俩抢一个媳妇儿。
可细琢磨,九连环的哪只扣都得拆解下来。
卿烻独自一人住在这里已有六年。
绕开守门,陆择洲先去后花园的马厩看翠骊栈。
漫坡浅滩青草地,翠骊栈对着水波纹发呆。
“嗳,”陆择洲忽然而至,轻拍他的头,“卿烻怎么没给你找个伴儿?”
我是未脱壳的畜牲。
烈马得遭受过宫·刑,你明知故问怎地?
勿用笑里藏刀地刺激马某。
“我不用旁物解寂寞,只要陪伴在小卿身边能懂知足。”
再说,你活色生香的老婆也守空房呢,更甭提我这半拉废物。
逗乐把自己的脾气也搭了进去,身份再高贵,跟牲口臭摆无用。你对他而言还不及水草来得实惠。
烘托气氛没达到效果。刚进家门就触霉头。
“卿烻远行为何不带你?”
你问我,我还能做你媳妇儿的主。
“小卿说让我在这安逸的地场终老,免受风沙吞噬之苦。”
你驮着卿爸爸驰骋疆场,到了卿儿这儿,他却把你当祖宗供养。
“我带你出关,愿意否?”
翠骊栈瞪着两只马眼瞅着他,很犀利地问:“会腾云驾雾的仙人,拽我执行任务,是当宠物给你的人气加分吗?”
牵着老么大的宠物勇闯单于的龙庭,我踏马心智未长齐全么。
“我要一路骑着你,爬雪山过草地,给卿烻千里送温暖。”
万俟单于那帮人都认识卿醇将军的坐骑,我受累不打紧,影响你出任务就很麻烦。
卿烻不带着我,自有他的道理,你偏要违逆,八成还嫌自己的麻烦不够大。
翠骊栈连连扑棱马头,“我怕小烻撵。”
看你肚子挺肥,心眼比我还小。
陆择洲安抚道:“我有万全之策。”
翠骊栈翻白眼,你还能把我刷漆变了颜色不成!
“你只要不显山露水,卿烻问起来,就告诉他,师父帮着我淘换来一模一样的。”
卿烻若信了鬼话,他就不是他了。
现如今,卿烻变得聪敏睿达,真论起来,你都不一定比得上他的头脑风暴。
反正随便太子安排,只要让我当卿烻的坐骑,你自己惹的祸自己解决。
“若说我是你用法术气出来的,他可能更听一些。”
“就按你说的。”陆择洲提溜着马耳朵吹软风,“新名字我都起好了——”
“不许瞎编乱造!”翠骊栈极力抗拒。
此名号用了几十年,它是我的灵魂所在。
你就是叫出花来,体貌特征也更改不了分厘。
“弃了弃了!”
还没说就急,好歹听我把话讲完,撰命费脑子啊!
陆择洲抱着胳膊良久没再吭声。
翠骊栈主动出击,“你想知道卿烻和大皇子的关系怎么样吧?”
在母后跟前装得若无其事,对着一匹通人性的马,陆择洲完全放下了戒备。
“卿烻不想我了?”
草!翠骊栈学着小主人骂了一个字的腹语。
我又不是卦师,他心里怎么个迂回我能猜透。
“刚走那会儿,他嘴边老挂着你,越长大越无声无息了。”
“让你替我看着他,”陆择洲逼上翠骊栈的一对马目,“你成天无所事事,这么点小事都完不成吗?”
翠骊栈又气又急,四蹄践·踏,碎草乱飞。
你老婆长着两条美腿,他要去哪儿寻欢作乐还能带着我?
我狂奔,我腾飞地全方位跟踪手到擒来,但鄙马又不是小麻雀,天马行空不合适,得吓死俩仨的。
“当初我就推辞了,这种事派玄武青来做最合适。”
变化多端,嘴巴甜会哄人,卿烻跟他有语言。
“玄武青在敌占区搞监视,无法蹲守婀娜宫。”
“我宁肯上得前线,也不要干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倔驴!倔驹!也不瞅瞅自己的容积,除了龟驮,百无一用。
陆择洲在半空随手抓,衔来一把青草,都塞进马嘴里,“接下来的戏份,你给我将功补过。”
陆帝国千百年来无赖式神仙体质储君,我以后可有罪受。
翠骊栈引颈嘶鸣道:“卿烻对翠骊呵护备至,我以卿醇将军的名义起誓——何人散布他的流言我跟他势不两立。”
陆择洲举拳作势要打他,“卿烻平时灌了多少迷魂汤,让你如此死心塌地?”
“十年不过往流金岁月,怎么可以肯定,他还是你以前那个挚爱的男孩?”
以眼还眼。马爷的脾气提上来,太子爷怎么地,他无畏无惧。
陆择洲与翠骊栈的内·斗,至少有一方全线溃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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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今天下春风得意的几个年轻人,骑着高头大马,溜溜达达往城外的官道上走。
拓跋捍与虞可及边走边掰腕子,看谁的手劲大。一个野,两个蛮,纠缠了半天愣没分出高下来。
我是远道而来的客,一点面子都不给,又没人抢你饭碗子,卖什么悄!
拓跋捍搂着马脖子,两腿绷得笔直,身体悬在马肚子旁边,骏马跑不停,他又在空中翻了个筋斗。
众随从禁不住鼓掌,“拓跋将军好功夫!”
喜好卖弄的这位小爷飞身挺立,两脚踩在马脊之上,两臂平举来了个漂亮的头彩。
拓跋正自我陶醉着,只见虞可及从马背上腾身而起,平沙落雁一般,双足踩在拓跋的肩头,稳如泰山地手叉腰。
哪个超强自见分晓。
借我的力施展才艺,吾不是死人。
拓跋晃悠身子,直想把对方甩下去。虞可及随着他的动作左右摇摆,就是掀不下来。
兔子急了咬人。
拓跋“嘭”地出手,欲逮住他的脚脖子,虞可及在千钧一发之际,凌空而起,怎么来的,怎么回去。
没占到便宜的拓跋只得卖嘴上功夫,“茱萸,圣上一直秉持无为而治,就你这争强好胜的,早早晚晚都得给拿掉。”
我是茱萸,你就是拔草。
“哼!”虞可及冷眼相对,“半斤对八两,你没权利评判我的好坏。”
拓跋色厉内荏,遇到硬强自己就褪裤子。
“我好容易来的,瞧你这人,连句玩笑都不吃。”拓跋调·笑着薅住他的脖子,“把你小时候经常唱的儿歌再重复重复——”
【江南可采莲,莲叶何田田,鱼戏莲叶间!】
寄觎饶有兴趣地看着他们的精彩表演,自行先吟诵而出。
有人替自己解围,虞可及尤其感动。
少年游仿佛就发生在昨天,历历在目,却也无从重现。
绳以法消失无踪。
卿烻聚少离多。
还有太子陆择洲的寻觅无果,青春永驻的,仅仅剩他们这几个,说不难过,骗人的。
虞可及勒住缰绳,追到寄觎身边,“圣上口谕,与镇远大将军一起现身的,还有一位尊贵的客人。”
皇上不透漏口风,我自然不敢多问。
寄觎沉思须臾,“打哑谜,摸不清头绪,符合动荡时局的谜题。”
“说实话,汉匈即将开打,我也想上前线杀个痛快。”
“嗨嗨,你们都走了,大后方可就成了一座空城——”
“古筵兄弟,你毕竟还是来寻我啦!”
拓跋“嗷”地一嗓子,拍打着马臀,往前冲去。
一个锦衣骊马的年轻人出现在他们眼前,虞可及和寄觎面面相觑。
寄觎:大傻子何时交到了这等丰神俊逸的人物?
虞可及:口无遮拦的家伙果然没有胡说,这位少侠的确不同凡响。
对陌生人的第一印象,那都不用开口,穿衣打扮豪阔,态度不卑不亢,气质已先声夺人。
“拓跋大哥,念你诚心真挚,不来谋面的话,我心里过不去这个坎儿。”
拓跋攥住古筵的胳膊,激动异常地说:“今儿你来得巧合,镇远大将即将返京面圣。有缘相识的话,你就投到绳大人麾下吧,不愁日后没有个蛟龙得水的。”
古筵用心聆听,颔首低眉地笑,不答应也不拒绝。
“来来来,认识两位我过命的知心朋友。”
过命自是过命,至于知心么,那只是你个人心甘情愿。
拓跋给他们一一介绍,彼此寒暄,寄觎客气道:“公子的救命之恩,我们必当涌泉相报。”
“天下人管天下事,不足挂齿。”
瞧我这金兰的气魄,哪儿像某些人,跟狗友还斤斤计较。
拓跋拍了拍虞可及的肩膀,压低声音道:“茱萸,打铁趁热,要不要跟小古切磋一下技艺?我可以替你们搭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