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辰站在图书馆音乐区的钢琴前，手指悬在琴键上方三厘米处。午后的阳光透过彩绘玻璃洒在黑白色块上，将他的指尖染成琥珀色。

"试试看。"林修远靠在一旁，手里拿着季辰八岁时的比赛曲谱，"就从《小星星变奏曲》开始？"

季辰按下第一个音。钢琴年久失修，走调的音符在空旷的室内显得格外刺耳。他皱起眉头，又试了几个音，手指像被烫到般缩回。

"不行，完全不准。"

林修远抓住他的手腕："等等。"他从包里掏出调音器和一套工具，"我查过资料，立式钢琴的调律没那么难。"

季辰看着林修远熟练地拆开钢琴前板，惊讶地挑眉："你连这个都会？"

"昨晚刚学的。"林修远用止音楔固定琴弦，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我妈说，想追回失去的时间，就得自己创造机会。"

三小时后，钢琴终于恢复了基本音准。季辰再次坐下，手指触碰琴键的瞬间，肌肉记忆突然苏醒。莫扎特的《小星星变奏曲》从他指尖流泻而出，虽然生涩，但旋律清晰可辨。

"就是这个！"林修远兴奋地指着录像里的画面，"比赛时你弹的就是这个版本！"

季辰的呼吸变得急促。随着旋律推进，某些被遗忘的画面闪回脑海——赛前父亲陪他练习到深夜，比赛后温暖的拥抱，以及...突然终止的钢琴课。他的手指在某个变奏处卡住了，像遇到bug的程序戛然而止。

"想不起来？"林修远轻声问。

季辰摇头："不是想不起，是..."他盯着自己的双手，"那天我爸说钢琴没用，我就再也没碰过。"

林修远从背后环抱住他，下巴搁在他肩上："现在呢？还觉得没用吗？"

季辰感受着背后传来的体温，突然转身，将脸埋在林修远颈窝。阳光在他们相贴的皮肤上投下细碎的光斑。

"斯坦福的事..."林修远抚摸着他的后颈，"有决定了吗？"

季辰抬起头。钢琴旁的手机屏幕亮着，显示父亲刚发来的消息：「清华实验室条件不错，有海外交流机会」。

"我爸在暗示妥协方案。"季辰苦笑，"他从来不会直接说'我希望你留下'。"

林修远拿起季辰的手机，快速输入几行代码，屏幕立刻跳转到一个简易程序界面："看看这个。"

"远程协作平台？"季辰认出了基础架构。

"我熬了两个通宵写的。"林修远的眼睛闪闪发亮，"实时代码同步+虚拟白板+音频协同，延迟控制在0.3秒内。"他点开一个隐藏模块，"还有这个——"

屏幕弹出三维地球模型，两个光点分别定位在北京和斯坦福，之间连着无数闪烁的数据线。「距离：9897km 延迟：287ms」下方是一行小字：距离只是参数，爱才是常量。

季辰的心脏剧烈跳动起来。他太了解编程了——这个看似简单的原型背后，是林修远对两人未来的全部期许。

"技术上完全可行。"林修远的声音带着罕见的紧张，"我们可以..."

图书馆的钟声突然敲响，惊起窗外的鸽子。季辰看着阳光下飞舞的羽毛，突然按住林修远的手："跟我回家。"

季家书房的门罕见地敞开着。季辰拉着林修远径直走向钢琴，掀开积灰的防尘布。

"帮我个忙。"季辰打开琴凳，取出一沓发黄的乐谱，"这是我小时候写的。"

林修远翻看着那些充满童趣的涂鸦式谱号，突然停在一页上："《无序之歌》？"

"我讨厌严格的节拍。"季辰轻触琴键，"所以自己发明了这种记谱方式。"

林修远盘腿坐在地毯上，将乐谱铺开："能弹给我听吗？"

季辰的手指悬在琴键上方，深吸一口气。第一个音符响起时，书房门口传来轻微的响动——父亲站在那里，手里拿着茶杯，表情凝固。

季辰的手指僵住了。但出乎意料的是，父亲轻轻带上门，走到沙发边坐下："继续。"

断断续续的旋律逐渐连贯。季辰感觉有什么东西在胸腔里破土而出，八岁那年被迫中断的乐章，如今在十八岁的指尖重生。当他弹完最后一个音符，书房里安静得能听见三个人的呼吸声。

"我修改了《无序之歌》。"季辰没有抬头，"加了一段...有序的副歌。"

父亲放下茶杯，杯底与玻璃茶几碰撞出清脆的声响："为什么？"

"因为遇见了他。"季辰看向林修远，"无序和有序可以共存，就像..."

"就像艺术和科学。"父亲突然接话。他站起身，走到书柜前取出一个牛皮纸袋，"斯坦福的神经科学与艺术交叉学科项目，我托人要的资料。"

季辰和林修远同时瞪大眼睛。父亲将资料放在钢琴上，手指轻轻抚过那些泛黄的童年乐谱："我一直留着这些。"

"为什么当初..."季辰的声音哽住了。

父亲的目光落在书桌抽屉上——那个藏着未寄信件的暗格："因为我犯了错。"他转向林修远，"你妈妈...还好吗？"

"出院了。"林修远回答，"她说...想请叔叔阿姨吃饭。"

父亲点点头，离开前在门口停顿了一下："季辰，那个远程协作的想法...不错。"

门关上后，季辰和林修远面面相觑。

"他偷看我手机？"季辰皱眉。

林修远大笑："重点是这个吗？"他跳起来抱住季辰，"他同意了！你爸居然同意了！"

季辰感受着怀中人的温度，突然将林修远按在琴凳上："还有件事没做完。"

他的手指在琴键上起舞，弹奏出一段全新的旋律——开头是严谨的古典风格，逐渐融入跳跃的现代节奏，最后在两种风格的完美融合中结束。

"《无序协奏曲》新版。"季辰轻声说，"第一个为你而存在的算法。"

林修远眼睛亮得惊人："有bug。"

"哪里？"

"这里。"林修远俯身吻住他，"需要人工调试。"

夕阳透过纱帘照进书房，将钢琴上的斯坦福资料和清华调任令染成金色。两份文件并排而立，中间是季辰刚刚完成的乐谱手稿，顶端写着：《双城记——致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