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图书馆二十四小时自习室的玻璃墙上贴满了「黑客马拉松」标志。季辰签到时，手腕上的运动手环显示早晨7:30，心率已经比平时快了15%。

"紧张？"林修远递给他一杯咖啡，指尖在杯沿轻轻敲击着摩斯密码般的节奏。

季辰接过杯子，两人的手指在杯壁两侧短暂相贴："还好。你昨晚睡了多久？"

林修远眨了眨泛红的眼睛："足够。"他明显在撒谎——左手小指不自觉地弯曲着，这是季辰记录在案的"说谎体征"之一。

主办方工作人员拍了拍话筒："各位选手请注意，比赛将在十分钟后开始。48小时内完成指定项目开发，允许使用自带代码库..."

季辰调整着笔记本电脑的位置，余光扫到林修远从包里掏出两袋能量胶和一瓶维生素片。更令人不安的是，他注意到林修远右眉上的疤痕比平时更明显——这是他极度疲劳时的特征。

"听着，"季辰压低声音，"如果撑不住就告诉我。奖金不重要。"

林修远停下整理数据线的动作，直视季辰的眼睛："重要。这是我最后一次还他那笔钱的机会。"他声音很轻，但每个字都像敲在季辰心上，"之后我就彻底自由了。"

比赛开始的铃声打断了对话。大屏幕亮起，显示本次马拉松的主题：《智能医疗辅助系统》。季辰和林修远对视一眼——这恰好结合了林修远的医学知识背景和季辰的算法专长。

前十二个小时，他们的配合近乎完美。季辰构建基础框架，林修远编写医疗数据库接口；季辰优化诊断算法，林修远设计用户界面。其他参赛队伍不时投来惊讶的目光——他们的进度遥遥领先。

"血压模块完成了。"凌晨三点，林修远将一段代码推送给季辰，"测试一下？"

季辰运行程序，同时观察着林修远的状态。他的脸色在显示器蓝光下显得惨白，敲键盘的手指开始出现细微的颤抖。

"休息一小时。"季辰合上林修远的笔记本。

"不行，我们领先优势不大..."

"这是医嘱。"季辰模仿林修远母亲的专业口吻，"你生命值现在只有30%，需要立即恢复。"

林修远勉强笑了笑，但还是顺从地趴在了桌上。不到三十秒，他的呼吸就变得深长而规律。季辰轻轻将外套披在他肩上，继续完善代码框架。

晨光透过窗帘缝隙洒进来时，林修远猛地惊醒，额头上有一道明显的键盘压痕："几点了？我睡了多久？"

"四十七分钟。"季辰递给他一瓶功能饮料，"血糖模块我写好了。"

林修远抓过笔记本查看代码，眼睛逐渐睁大："你用了贝叶斯网络？"

"昨晚看了你妈妈的论文。"季辰揉了揉酸痛的后颈，"关于非典型症状诊断的那篇。"

林修远的眼神柔软下来："你..."

"第17队，请提交中期进度报告。"广播突然响起。

接下来的二十四小时像一场模糊的梦境。他们轮流小憩、编码、测试，靠咖啡和能量棒维持精力。季辰的手环不断震动，提醒他心率持续偏高，但他每次都快速按掉提醒。

第二天傍晚，他们的系统已经能够完成基础诊断建议。林修远正在调试最后的数据可视化模块，突然停下了动作。

"季辰。"他的声音很奇怪，"我看不清屏幕了。"

季辰立刻转向他。林修远的瞳孔扩张得异常大，额头渗出细密的冷汗，手指在键盘上方悬停，像突然忘记了该怎么操作。

"低血糖？"季辰迅速翻出能量胶。

林修远摇头，动作迟缓得像水下运动："老毛病...前庭神经..."话没说完，他突然向前栽去。

季辰一把扶住他，手掌触到的皮肤冰凉潮湿。周围的参赛者开始骚动，工作人员快步走来："需要医疗协助吗？"

"休息室在哪？"季辰半抱半扶地架起林修远，"他需要躺一会儿。"

休息室的沙发窄小而坚硬。季辰帮林修远躺下，脱下自己的外套卷成枕头垫在他颈下。林修远的眼睛紧闭，呼吸急促，右手无意识地抓着胸口的衣服。

"药...包里..."他艰难地说。

季辰翻找林修远的背包，在内袋找到一个小药盒，里面是几种配好的药片。他按照标签倒出两粒白色药片，扶起林修远帮他吞下。

"多久起效？"季辰擦掉林修远额头的冷汗。

"二十分钟..."林修远的声音虚弱得几乎听不见，"比赛...你先回去..."

季辰看了看手表，又看了看林修远灰白的脸色。他们的领先优势正在被其他队伍蚕食，最后一个关键模块还没完成。但林修远的指尖在他掌心里颤抖，冰凉得像冬天的树枝。

"我马上回来。"季辰站起身。

回到赛场，他快速保存了他们的项目进度，然后走向评委席。首席评委抬头看他："有问题吗，17队？"

"我的队友身体不适。"季辰尽量保持声音平稳，"我申请暂停比赛照顾他。"

评委们交换了一下眼神："你知道规则——48小时不间断开发。"

"我了解规则。"季辰的指甲掐进掌心，"但健康更重要。"

就在这时，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评委席后方传来："医疗原因可以特殊处理。"

季辰猛地抬头——父亲穿着正式的评委西装，胸前别着嘉宾证，正用一种复杂的眼神看着他。

"季教授？"首席评委转头，"您认识这位选手？"

"我儿子。"父亲的声音平静得出奇，"我建议允许他们暂停计时，等选手恢复后继续。"

季辰站在原地，震惊得说不出话。父亲什么时候成了评委？为什么从没提起？

"基于特殊情况，"首席评委点头，"17队获准6小时医疗暂停，但必须在时限内返回。"

季辰机械地道谢，转身时与父亲的目光短暂相接。那双总是严厉的眼睛里，似乎有某种他读不懂的情绪。

回到休息室，林修远已经蜷缩成一团，额头上的冷汗打湿了刘海。季辰从洗手间打来冷水，浸湿毛巾敷在他额头上。

"比...赛..."林修远在昏沉中呢喃。

"暂停了。"季辰轻声说，"六个小时。"

林修远微微睁眼："你爸...怎么会..."

"我也不知道。"季辰用拇指轻抚他的太阳穴，"别说话，休息。"

时间在消毒水味和电子钟的滴答声中流逝。季辰坐在硬板凳上，一只手握着林修远的手腕监测脉搏，另一只手在笔记本电脑上继续完善代码。凌晨三点，林修远的呼吸终于平稳下来，体温也降到了37.5℃。

"季辰。"他突然轻声唤道。

"嗯？"季辰立刻放下电脑。

"别为我...放弃你的原则..."林修远的眼睛在昏暗的灯光下像两潭深水。

季辰俯身，嘴唇轻轻碰了碰他的手背："你就是我的新原则。"

这句话像打开了某个开关。林修远的眼泪突然涌出来，顺着太阳穴滑入鬓角。季辰用手指替他擦去，却越擦越多。

"对不起..."林修远的声音支离破碎，"我毁了比赛..."

"嘘。"季辰将他搂进怀里，感受到对方单薄的身体在微微发抖，"我们还有时间。"

晨光微熹时，林修远终于睡着了。季辰轻轻起身，活动僵硬的肩膀，突然发现休息室门口站着一个人——父亲手里拿着两杯热饮，不知已经在那里站了多久。

"他怎么样？"父亲走进来，声音比记忆中柔和。

"稳定了。"季辰下意识挡在林修远前面，"您..."

"蜂蜜柚子茶。"父亲递过一杯，"对喉咙好。"

季辰接过杯子，温度透过纸杯传到掌心，烫得他眼眶发热。父亲走到林修远身边，专业地检查了他的瞳孔和脉搏。

"前庭神经炎？"父亲低声问。

季辰点头："他说是老毛病。"

"压力诱发。"父亲从公文包里取出一个小药盒，"这是处方镇定剂，安全。"

季辰盯着那个药盒，突然意识到："您早就知道他会发病？"

"我看过他母亲的论文。"父亲的声音很轻，"关于青少年神经性疾病的压力诱因。"他顿了顿，"你们很像...都太要强。"

这句话在季辰心里激起一片涟漪。他看向父亲，发现对方眼角多了几道他从未注意到的皱纹。

"谢谢您。"季辰最终说道，"为我们争取时间。"

父亲点点头，转身要走，又停住脚步："那个算法...很有创意。用情感分析解决家庭冲突..."他的声音几不可闻，"你妈妈很喜欢。"

门轻轻关上了。季辰站在原地，手中的柚子茶散发着甜涩的香气。

六小时期限将至时，林修远醒了。他看起来仍然苍白，但眼神已经清明许多。

"能继续吗？"季辰帮他坐起来。

林修远试着活动手指："代码...还差多少？"

"数据可视化没完成，但核心功能已经——"

"扶我回去。"林修远抓住季辰的手臂，"我们能赢。"

回到赛场，他们发现自己的工作站前放着一堆零食和能量饮料——来自其他参赛队伍。13队的队长走过来："我们把你们的核心模块测试了一遍，顺便修了两个小bug。"

"医疗暂停还剩三小时。"7队的女生补充道，"我们和评委说好了，你们可以延后提交最终作品。"

季辰和林修远对视一眼，同时开口："谢谢。"

接下来的时间像一场与时钟的赛跑。林修远负责口述算法思路，季辰负责编码；季辰调试模块时，林修远就撰写文档。当最终提交截止铃响起时，他们的系统已经能够完整运行。

"时间到！"主持人宣布，"请所有队伍停止编码。"

季辰合上笔记本，转头看向林修远。对方的脸上终于恢复了一点血色，眼睛因为高烧依然亮得惊人。

"不管结果如何，"林修远轻声说，"谢谢你选择我。"

季辰握住他的手："这不是选择。"他顿了顿，"是必然。"

评委审议持续了两小时。这段时间里，季辰强迫林修远在休息室躺下，自己则坐在门口的长椅上。父亲路过时，在他身边停了一会儿。

"他没事了？"父亲问。

"嗯。"季辰点头，"谢谢您的药。"

父亲沉默了一会儿："你妈妈...想邀请你们周末回家吃饭。"

季辰猛地抬头，在父亲眼中看到了一种新的、陌生的情绪——不是妥协，而是尝试理解的意愿。

"我会问他。"季辰轻声说。

颁奖仪式上，他们获得了二等奖。当主持人宣布"特别创新奖"也授予17队时，林修远差点从椅子上跳起来——这个奖项附带三千元奖金。

"足够还清最后一笔了。"回程的出租车上，林修远靠着季辰的肩膀昏昏欲睡。

季辰看着窗外飞驰而过的街景，突然说："我爸邀请你周末去我家吃饭。"

林修远立刻清醒了："什么？正式见家长？我穿什么？说什么？带什么？"

"做你自己就好。"季辰笑着吻了吻他的额头，"就像今天一样。"

林修远安静下来，过了一会儿轻声问："你真的不后悔吗？放弃领先优势..."

季辰没有回答，只是将他的手握得更紧。车窗外，城市的灯火如同星辰般闪烁，而他的星辰正安稳地靠在他肩头，呼吸平稳而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