涂良走进屋内视线一转,看见了拖着两个人、泪眼汪汪的徐飞飞。
“哥、师傅!盛队你们可算来了!小的我差点就要跟这鬼玩意同归于尽了——”
盛惟行一眼就看出来徐飞飞气息不对,三步并作两步上前撑住对方的身体。
“我还是能打的……”
果不其然,抒发完那句情感充沛的话之后,徐飞飞两眼一翻,剩下的那个“吧”字还没出口,身体就瘫软下去。
三百多斤的重量一下子落在盛惟行手臂上,绷紧的肌肉鼓鼓囊囊,看得出来这突如其来的份量还是有点难搞。
盛惟行轻手轻脚地把几人安置在墙边,这才注意到角落里瘆人的场景。
“这是……”
只能在特效恐怖片里看见的场景,如今鲜血淋漓地展现在面前,他好险没忍住呕吐的生理反应。
“那画皮鬼刚刚在作案,估计是故意摆在这里想要恐吓下一个受害人。”涂良眉头紧皱、眼神中带着嫌恶之意。
他手上掐了个诀,那件特殊的“胶衣”便从衣架上飞起,贴到血肉模糊的人形身上,缓缓显露原貌。
接着涂良随手从百纳袋里拎出一块颜色淡雅的布料,往那人身上一抛,眨眼的功夫便成了一件长袍,随着对方微弱的呼吸微微拂动。
“来得及,还能活。”涂良言简意赅。
盛惟行在旁边仔细端详这位受害人的面貌。
弯弯睫毛小翘鼻,哪怕皱着惨白的一张脸昏迷过去,依旧能看出眉宇间的倔强。
“她和那个梁安琪长得很像。”
“谁?”
洁癖被激发的涂良用法术勉强清除了一部分血腥气,保留住作案现场。正缓缓踱步,带着无上的威压走到瑟瑟发抖的黑雾面前,嘴角勾起不带任何温度的笑。
“那个遇害的富家女,”盛惟行目光如x光片一般,再度扫视女生的面孔,“目测有高达百分之九十的相似度。”
涂良拿出驱邪铃,闻言眼神不善地看着惊恐颤抖的黑雾。
“你抓了一对双胞胎?”
黑雾发出含糊不清的嘶哑声音,疯狂地扭动身躯。
涂良对这画皮鬼可没什么好脾气,摇下铃铛,黑雾便因为痛苦而一瞬间收缩。
盛惟行检查确认房子里没有其他受害者的踪迹后开口说道:“那对夫妻户下只有一个女儿。”
这就有些奇怪了。
如果是双胞胎姐妹一块到京市来玩,前后脚被画皮鬼盯上很合理。
可如果不是双胞胎,怎么解释盛惟行一眼就能断定这个女生和那个富家女长相相似。
又是怎样的巧合让这个女生也被画皮鬼盯上,甚至再晚来一步说不定人就难救了。
想到这里,涂良给了缩成一团的画皮鬼两个巴掌,清脆的像是打在了实物上面,听得人都脑壳发懵。
那黑雾的颜色肉眼可见地变淡,逐渐露出一张没有五官的脸。
画皮鬼那双并指的手慌乱地摸上自己的脸,惶恐和焦急肉眼可见,它俯下身子像一滩烂泥似的在地上蠕动,好似在摸索什么。
最终它摸到已经摔出裂缝的面具,抬手就要往脸上盖。
可它虚幻的身形此刻已经撑不起面具。
咯——
白色的面具落地,发出一声轻响,彻底碎成两半。
画皮鬼的动作凝滞了,发出呕哑难听的嘶吼声。
没有脸…我没有脸了……
涂良冷眼看着画皮鬼痛苦挣扎、留下血泪,语气淡淡道:“押回去再审。”
盛惟行从怀里掏出一支禁咒瓶,手掌上浮现一层冷光,徒手将只剩半魂的画皮鬼装了进去。
警局的车很快来了,呜啦呜啦地停在楼下,现场很快就被封锁。
——
“小张!快快快,把调解室空出来给这个小孩休息。”
“好的孟队!”
张朝风风火火地从涂良几人面前跑过,余光中看到昏迷女生的面孔时内心闪过一种似曾相识的怪异感觉。
但他并没有深思,而是十分迅速地把铁架床搬进调解室,三两下铺上统一制式的军绿色软垫,示意同事赶紧把人扶进来。
按理来说,这种受害人应该要送去医院做个全面检查才对。
张朝自以为隐蔽地看了一眼那个面色冷淡的俊美男子,心理直犯嘀咕。
这不知道哪里来的领导非说人没事,偏偏孟队也对送去医院一事闭口不谈。
正巧涂良转过身来,不经意间同这个实习警员对上视线。
刹那间,张朝只觉得自己像是看到了猛兽的睥睨,慌乱地收回视线,动作僵硬地整理床铺,一个枕头扯了七八遍。
欸、这枕头可真枕头啊!
重叠的脚步声逐渐临近,孟卓然的语气中带着点别样的意味吩咐道。
“小张,安置好了就出去吧。”
“好。”
张朝头都不敢抬地从几人身边走过,像是身后有狗在撵他似的。
刚刚张朝只觉得这个被带回来的女生似曾相识,而孟卓然在看到她的第一眼就险些控制不住脸色。
在盛惟行的解释下才想起来安排人去查女生的身份信息,却没想到是还在现场的警员先发现了疑似女生钱包的东西。
那里面有两张几乎一模一样的证件照——
一张是光彩照人的梁安琪,另一张是神色拘谨的,与梁安琪长相有九成相似的女生的照片。
她们一个人穿着漂亮的西式校服,一个人身上穿着并不合身的臃肿卫衣。
当照片出现在眼前,一种时空的错乱感油然而生。
孟卓然感觉自己有些失语,不知道说什么好。
过了好半晌他才开口:“这个女生的信息查到了。名字叫陈引娣,N省人,四年前高中都没读完就离家出走,至今为止一直都在靠打零工养活自己。”
“同事对她的评价都挺不错,挺能说会道、干活勤快的一个女生。”
孟卓然补充道:“梁安琪是D省的,与N省中间隔着一个省、最短也有一千三百多公里的距离。”
盛惟行颔首示意自己知道了,问:“找了梁安琪的父母了吗?”
“在来的路上了。”
说曹操曹操就到,虽然现在已经快到深夜,两个家长一听有关于女儿的新线索就马不停蹄地赶了过来。
“孟警官。”梁母语气有些怯怯,不似早上那般中气十足。
她害怕孟警官这个时候叫他们夫妻俩过来,会看见什么自己不愿见到的。
梁父眼球中弥漫着血丝,大掌握了握安母的肩膀,试着相互传递力量。
倚靠在门口的涂良直起身示意两人进门,梁父梁母这才注意到调解室内突兀的一张床,还有一个似乎正躺着的人影。
梁母脚下生根,连连摇头不愿进门,眼泪不受控制地夺眶而出,任由梁父如何劝慰都不愿往门里踏进一步。
“别怕,去看看那个孩子吧。”
涂良的声音带上了点奇异的语调,慢慢释放妖力催眠。
于是梁母脚步微松,在梁父的搀扶下颤巍巍得向门内挪动。
两双通红的眼睛看清床上的人影,梁母险些没有扑通一声跪下来。
“琪琪?我的…我的…乖宝……”
梁父肩膀似乎一下子垮了下去,呼哧呼哧地大喘气,眼泪落进张开的嘴里才发现自己也哭了。
床上的女生像是被声音吵醒,缓缓张开眼睛,首先就看见了趴在床边的两个中年人。
“安琪姐姐…爸爸…妈妈……”
“琪琪?!”
梁母头脑空白、猝然抬头,同女生对上视线。
却见女生摇了摇头,嘴唇微张、笑容苦涩变得不像梁安琪。
梁母和梁父赶忙凑上去,想要听清楚。
“我不是…安琪,但你们…应该…是…我的爸爸妈妈。安琪姐姐…查过了,我是梦梦呀……”
包括孟卓然在内的三个人都听力极佳,自然也听见了女生的这句话。
梁父梁母的表情如遭雷击,下意识重复对方的话。
“梦梦?可是梦梦…早就没了啊……”
眼见着两个中年家长的情绪又要控制不住,大概猜到什么的盛惟行在涂良的示意下同孟卓然交换了一个眼神。
“两位,小陈刚刚受惊还没缓过来需要休息,先同我交流、补充一下信息吧?”
没等两位中年家长彻底回神,孟卓然便把他们带了出去,留下盛惟行和涂良向这位捡回一命的受害人了解情况。
门被轻轻掩上,躺在床上的陈引娣眨巴了两下眼睛,慢慢撑起身子。
盛惟行伸手制止对方的动作:“不用起来,躺着休息吧。”
“谢谢,”陈引娣点点头,又躺了回去,“你是警察吗?”
“你觉得呢?”
“我觉得你是,但是这个漂亮哥哥不太像警察。”
盛惟行颔首,涂良的表情也放松下来。
“猜的真准。”
陈引娣很轻很轻地笑起来,声音里却带着无限的悲伤。
“安琪姐姐已经…走了,是你们救了我,对吗?”
“嗯。”
“安琪姐姐…是我的双胞胎姐妹,一年前因为一张帖子,她找到了我。”
“安琪对我很好很好,甚至上个月她还在和我说,要带我回到真正的家,她已经找到机会开口了。”
陈引娣眼神虚虚望着半空中,静静地阐述着。
“她对我太好了,好到有人嫉妒我怎么就交上了好运。于是有小人向邪灵许下恶毒的愿望,而我的姐姐替我遭了厄运。”
“听着挺荒谬的是不是?”
女生眼角滑落一滴泪,没入鸦黑蓬乱的发间。
“那天是我们之间的最后一顿晚餐,姐姐的新手机落在我这,带走了我皱巴巴、空荡荡的钱包。”
涂良之所以要求把梁安琪的父母叫过来见人,就是为了试一试能不能“唤魂”把陈引娣喊醒。
很显然,人族的血缘关系就是这么奇妙。
而陈引娣的话给他们补上了一块重要的拼图。
“邪灵?”盛惟行不动声色地引导对方开口说出更多。
陈引娣换了一口气,闭上眼点点头。
“没错,既然是你们救了我,应该有见到一个奇怪的面具人吧?”
“那个面具人,其实根本就不是人!”
盛惟行与涂良两相对视,这女生知道的不少——
“它…它……”
陈引娣嘴唇哆嗦,像是回想起什么恐怖的画面,脸上肌肉不自然地抽搐。
“我跟踪那个再见到我吓破胆的坏人,被面具人发现后弄晕。醒来时就听见它说——”
“之前那件皮囊穿不住几天就快坏了,没想到还有一件复制品。”
盛惟行眼底闪过一轮金阳,眉宇间阴冷得几乎能滴水。
涂良察觉到他气息不稳,左手搭上对方的手臂,帮助调整灵力流转。
“它就在我眼前套上了那个坏人的皮囊,然后…一个快有门高的黑影突然从地里冒出。”
“再后面我就晕过去了……”
说完这话,陈引娣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又迷迷糊糊闭上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