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我那便宜徒弟遭殃还一带二了是吗?”
涂良面无表情地把炸莴笋条嚼得嘎吱嘎吱响,面衣破碎时清脆的声音让人后颈一凉。
盛惟行往后靠在椅子上,双手抱臂、表情有些一言难尽。
“今天下午三点的时候,柳燕轻向我打了个报告。说是徐飞飞接到自家堂妹的举证,两人一同出去处理利用封建迷信牟利的主播。”
“至于地点,”盛惟行翻出柳燕轻的消息,眉头微皱,“就在嘉林景苑。”
“嘉林景苑?”林怀远不禁拔高了音量,惊讶得很明显。
安芝同样表情一变,只有涂良不太明白这个听上去像个住宅区的“嘉林景苑”有什么特殊之处,吃完炸时蔬后还非常淡定地夹了只无人光顾的烤乳鸽慢慢啃着。
但很快,林怀远就解答了疑惑。
“那不就是欢乐广场这边的一个富贵老小区吗?”
事实证明,两个馋鬼都不吃的烤乳鸽果真是口味特别,涂良放下手中的鸽子腿时脸色有点绿,语气咸咸地搭话。
“那现在能查他俩的GPS吗?能查赶紧查,快点把他们捞回来。”
林怀远早就收到盛惟行的眼神,打开自己随身携带的笔记本,噼里啪啦一顿操作调出追踪画面。
白色的加载条缓慢挪动,在四双眼睛的注视下终于加载完成,地图上一个红圈规律地跳跃发散。
涂良定睛一看,眼神中有些错愕。
“嘉林景苑?”
——
呜呜冷风吹过,带着一股腥湿的气味。
徐飞飞闯进黑雾之后,放眼望去见不着半点光亮,他的五感被断崖式地削弱。
只有呼吸声,轻而急促。
他不知道自己究竟身处何方,前方传来痛苦的呓语,像是在引诱人前去。
徐飞飞定住脚步,食指与中指夹住符纸贴上口鼻,眼皮微阖、喃喃默念。
我义凛然,鬼魅皆惊——
呓语骤然收声,接着又更加猛烈地反扑,低声的咒怨如同魔音贯耳,势要将人彻底逼疯。
黑雾扭曲变幻,竟是凝出了上百个半透明的手,如同游蛇一般向男子窜去。
下一秒,符纸自燃、红光炸开,黑雾中爆发出不可名状的尖锐惨叫。
徐飞飞连脚步都不曾挪动分毫,口中仍然念念有词。
直至黑雾彻底散去,眼前终于出现微弱的灯光,他的眼睫轻颤,还没来得及看清面前的情况就被血腥味扑了满鼻。
面具人此时正蹲在他的斜前方,尖细不似人手的手指在昏迷的女子身上比划比划,角落里还藏着一个血肉模糊的人形。
像是为了印证什么,十几块钱就能买到的晾衣架上,一层半透光的浅肉色“胶衣”就那样大大咧咧地挂在上面。
阴湿的风一吹,“胶衣”露出五官,痛苦安静无声。
猜测被证实,徐飞飞呼吸一滞,几乎就要干呕出来。
面具人丈量的手指顿住,脑袋十分僵硬地转过来。
“你居然逃出来了。”
徐飞飞努力遏制住自己的眼神不去看那下场惨烈的陌生人,声音嘶哑、眼中亮起点点红光,欲要将面具人彻底撕碎。
“当然,我来拿你的命!”
——
一只带着硅胶手套的手剥开灌木枝叶,无助的亮着熄屏动画的手机被拾起,早已干涸的血迹将符纸贴在手机背面被一并带起。
另一只白皙纤长的手将符纸轻轻揭了下来,符咒亮起红光,像是警告和提示。
除了没有任何灵异体质的林怀远被安排去调查嘉林景苑最近半年来的进出人口,安芝和盛惟行都同样面色紧张地看着涂良继续动作。
涂良深吸一口气:“没想到那倒霉蛋居然还会用这种血咒。”
听涂良的语气,这似乎是什么不太好的东西,但盛惟行没开口安芝也不敢问。
沾血的符纸被一口气吹到半空中,就那样漂浮着,闪烁着不详的红光。
涂良隔空轻轻一点,琉璃色的眸子中金光甚异。
“破。”
不知从何而起的火光瞬间吞噬了符纸,燃烧殆尽的同时,冥冥之中遥远的某处似乎传来魂飞魄散般的惨叫。
涂良抬头确定了一个方向,眼神锐利。
“跟我走。”
盛惟行二话不说抬腿跟上,安芝虽然有些紧张但还是咬咬牙紧跟步伐。
那厢与面具人缠斗许久的徐飞飞已然有些精神不济,两次使用符咒已经费了他大半心力。
斗法过后周遭更是一片狼藉,徐飞飞无意间踹开一扇门后发现了昏迷的柳燕轻和乔悠琴,因此下手有了些顾虑。
可嚣张面具人攻势不减,如此下来徐飞飞便落入被动局面。
“呼哧—呼——”
刚刚被对方击中心口的徐飞飞撞在墙上,伸手勾住门框才不至于跌倒,呼吸如破风箱一般粗重。
面具人桀桀桀地笑起来,声音中带着嗜血的残暴。
“我讨厌天师身上的那股难闻的烟味,但——很难想象这个年代居然还有一个正儿八经修炼的人类。”
“别着急,我可舍不得浪费了你,”面具人声调被拖得极长,毫不掩饰自己的恶劣本性,“看来我得找那个爱玩的家伙,讨教讨教怎么做傀儡。”
徐飞飞心中一惊。
傀儡?传说中的禁术?
这家伙还有同伙?!
他挣扎着想要继续攻上去,却绝望地发现自己的符纸早已消耗殆尽。
眼见着面具人逐渐逼近自己,只有不到一步的距离,徐飞飞毅然决然地别过脸去,全身的灵力飞速运转,时刻准备和对方同归于尽。
他内心悲凉。
希望盛队和涂先生能快点找到这里,那个被剥皮的陌生人说不定还有救,柳燕轻以及倒霉的堂妹也许还能活。
轰——
当——
炸耳的声音响起,面具落地的声音显得微不可闻。
徐飞飞眼神放空。
我还活着?
模糊的视线里有一团炸开的黑雾,熟悉的恶心玩意激起徐飞飞一身鸡皮疙瘩,眼神聚焦、猝然回神。
他手忙脚乱地四下摸摸自己的身体,表情写满了不可置信。
最终发出一声来自心底的疑惑——
“啊?”
一口精血上涌,徐飞飞还没来得及确认情况就咳出血来,鲜红的血透过手指落在地上。
点点血珠溅上面前的黑雾,却如同烈火焚烧一般令黑雾扭曲挣扎。
黑雾发出断断续续的呓语,带着无从掩饰的浓浓恐惧,徐飞飞敏锐地捕捉到几个字眼。
血咒、邪祟、湮灭……
徐飞飞余光瞥见到掉落在地上摔出裂缝的诡异面具,面前黑雾的身份呼之欲出。
他正想蘸着手心半干不干的血用餐巾纸写咒文将这东西禁锢住,却发现有一层无形的屏障笼住黑雾,像是阻止了对方的逃脱。
徐飞飞心下大骇,他不知道这是谁干的,但是他必须趁着这个机会把人救出去。
可任由他如何焦急地去摇晃柳燕轻和乔悠琴的身体,两人都不曾有半点醒来的迹象。
正当他左边一个、右边一个架起两人艰难行走的时候,门口传来推门的声音。
那一瞬间,徐飞飞感觉自己浑身血液都凉透了。
“小柳?徐飞飞?”
如夜色般温柔的熟悉男声于他而言恍若天籁之音,眼前阵阵白光闪过。
难道是他的便宜师傅来救他了?
呜呜呜……
师傅真好,徒儿愿誓死追随您……
站在门口的涂良探到了微弱的气息,可没有听见任何回音,握在门把上的手收紧一瞬又松开。
盛惟行闻见了浓厚的血腥味,手臂虚虚向后一拦,头也不回地叮嘱安芝,反手将防盗门掩上。
“你在外面看着。”
早在盛惟行开口之前安芝就闻见了令人作呕的血腥气,随着防盗门掩上,那些血腥的味道仿佛一瞬间被清除。
安芝上下扫视这扇平平无奇的防盗门,想要看出点什么来。
老式小区的电梯门和楼梯并在一块,这一层楼也不过两家住户。而旁边那一家似乎许久不曾有人入住,门把手上的塑封膜蒙上一层灰,破破烂烂地往下掉。
她没看出任何名堂,侧过头对着两个虚影问道:“除了这个画皮鬼的住址,你们还有查出什么东西吗?”
刚刚三人走到楼下的时候听见住户说这边电梯似乎出了问题,想着怕不是要爬楼了,结果两个怨灵就扑了上来。
“大…大人!我们找到了,那个作恶的画皮鬼就在这里!他还经常出入附近的魇区。”
安芝被那猛地一扑,脸色瞬间又变得苍白虚弱,有气无力地狐假虎威。
“涂顾问……”
涂良眼神轻飘飘地扫过甲乙和丙丁,两只怨灵瞬间缩小了自己的身形,鹌鹑似的躲在安芝身后。
盛惟行注意到空气中一层淡淡的虚影,似乎不是自己的错觉。
“你们俩再晚点我就已经到画皮鬼门口了。”
涂良语气嘲讽,不过没想到两个案子的始作俑者居然都是同一个鬼,这倒方便许多。
“看起来,”他上下打量一圈身形凝实许多的两个怨灵,“你们还溜出去给自己加了个餐?”
“没有、没有!”
甲乙和丙丁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他们可一直兢兢业业地找鬼,只不过刚刚这边突然出现了一团溢散的鬼气,两个怨灵便分着吸收了。
不过也因为如此,他们才确定打探的消息中的画皮鬼就在这边。
一路上了楼,盛惟行三两下就打开了防盗门,隔绝气息的障眼法瞬间被涂良破解,血腥气扑面而来。
安芝一点都不好奇里面是个什么情况,十分自觉地呆在门外。
甲乙挠挠脑袋作思考状,丙丁抢答道:“这个画皮鬼剥皮不挑男女,最多的时候一周三个,就是不知道它怎么把人运出运进的。”
“你刚刚还说这画皮鬼经常出入魇区,你们从哪打听来的?”安芝想到京市的几个郊区魇区。
甲乙啪的一下捂住丙丁的嘴,努力表现自己。
“这个我来答!”
“因为别的鬼都嫌弃画皮鬼,它手段又脏又不够利落。但是画皮鬼修炼的速度却异常的快,这在灵气匮乏的条件下是极其吓人、哦不,吓鬼的。”
安芝点了点头,示意甲乙继续说。
“然后就有鬼跟踪过它,发现画皮鬼经常会出入魇区,好像就只去西南的那个。每次都换不同的身体进去,出来又换个面孔,同时鬼气大涨。”
甲乙作势还让自己的身体呈波浪状抖动一下,像是在模仿。
丙丁啪地还了它一巴掌,抢过话头、一句话概述。
“这画皮鬼和邪祟勾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