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怕不行。”

梁明为难的表情不似作假，很快就给出原因。

“需要被害人家属签字才能解剖，可现在这情况……”

话语未尽，潜台词很明显——被害人家属都开始怀疑警方有问题了，更别提让对方同意这种涉嫌损坏遗体的解剖行为。

涂良耸了耸肩，语调平淡无波：“也是…那你先去和他们协调商量一下吧。”

梁明看他一眼又看向盛惟行，得到对方的示意后才一步三回头地走出去。

刚刚看那位“顾问”的样子，似乎是有些头绪，他是真的有些惊讶和好奇对方到底看出来了什么。

只不过特案组处理案情，有些东西恐怕也不是他能掺和的。

待梁明将门合上，林怀远立马放下手中做记录的本子，追问道：“涂顾问，您看出来什么了？”

安芝站在一副背面朝上的遗体旁边，目光扫过比正面要“干净”的脊背，脊骨似乎陷格外得格外的深。

不知是用了何种邪术让尸体未曾腐败，惨白的皮肤上是由四肢向中间扩散的团团血迹，深浅过渡自然得令人细思极恐。

林怀远瞧见对方伸出细白的手指隔空在受害者遗体上一划，像是在做切割的动作。

“仔细看他们的背——沿着脊骨有一条被修好的刀缝。”

盛惟行注意到涂良用词的奇怪之处。

“修？”

因为对方在自己说出猜想时态度太过自然，导致涂良一下子忽略了对方是个人类。

他重新斟酌了一下语句后开口：“他们的皮曾经被完整地剥下来过，而那条刀缝应该就是开口。”

“不止是我，”涂良手指了指蹲在墙角的两个怨灵，“那俩家伙也感受到了异常浓厚的鬼气。”

盛惟行循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那里只有干净到反光的瓷砖和微微泛黄的石灰墙。

不过他大概能猜到，涂良口中的两个家伙，应该就是安芝的两个“打手”。

同样看了过去的林怀远心里一咯噔，突然感觉自己身边凉飕飕的，忍不住抱臂搓了搓裸露的手臂。

安芝没有看到那两个“不健康”的小伙伴，但是瞥见了涂良眼底的似笑非笑，心中默念片刻后睁开眼再度看向墙角。

果不其然——

那里有两只瑟瑟发抖的黑影，不断传递着混乱的情绪。

对于这个似乎能直接看到自己的不知名大能，两只怨灵恨不得把自己缩进地里，一动都不敢动。

“只可惜，鬼气被其他杂糅的气息冲散了，这会没法直接找上门去。”

涂良表情淡淡，平静地陈述这一事实，似乎并不觉得这对查案造成了多大的影响。

盛惟行同他对视一眼：“你打算如何？”

“有鬼直接参与，又有魇区的痕迹，这个可不是一般的案子。”

涂良眼神示意对方看向那近乎完美的刀缝，语气微凉：“热衷剥皮，却又这么小心对待的……”

“赶紧去查查这些人之前都接触过什么、去过什么地方、最近的魇区在哪，被害人绝对不止这六个。”

——

知名直播app的首页，一个火红的id从热度总榜底端缓慢向上爬升，名字却只是一串莫名其妙的数字。

若是有好奇的人点进去，就能见到态度狂热的连麦观众哐哐砸钱。

满屏都是炫目的礼物特效，不断地闪过又被下一个礼物顶下去。

直到连麦观众下线，这会的空档才露出直播间的背景标题。

随便聊聊，禁止问价。

而主播甚至脸面也没露，只把镜头对准一个放在红布上微笑的白色面具。

似乎没有一个观众觉得这个主播有多么奇怪，也没有人觉得那个面具笑容诡异。

“今天最后一个名额，三分钟后开奖。”

左下角的弹幕陡然增多，快得根本看不清字。

路过点进直播间的乔悠琴是一个电台爱好者，平时喜欢挖掘一些中小主播，这样会让她更有互动交流的感觉。

她已经围观这个数字id主播有几天了，每次都能看见对方从热度榜升上去，却又在榜首待一小会儿就下播。

这实在是有些反常理。

热度榜前三可是有app开屏弹出推流，这位主播不仅不多播会反而还避之不及似的。

今天，乔悠琴的“新欢”主播正巧请了假，于是她便摸进了这个处处透着诡异的直播间。

刚一点进去，就被那诡异的面具吓了一跳。

“靠，这播的什么啊？”

乔悠琴这会正吃完中饭，靠坐在宿舍中央的躺椅上，身后的舍友被她突然拔高的音量吓了一跳，连忙问她怎么了。

“刷到个奇奇怪怪的直播间。”

“又到了你的午间快乐时间了是吗。”

乔悠琴没有回答，只是皱眉看着弹幕上接连不断的“求好运”不由得严肃了表情。

心底的直觉告诉她，这个直播间很不对劲。

但不知为何，她的手点上对话框，复制、粘贴、发送——

成为了弹幕的一员。

叮！

直播间里传来尖锐的闹铃声，乔悠琴猝然回神，想起来自己刚刚干了什么，连忙祈求千万不要抽到自己。

手机屏幕里响起语调飘忽的声音，不辨男女。

“今天也想吃番茄…蘸薯条？”

屏幕的另一边，一个明明干瘦无比却满身皮肉紧绷、带着兜帽看不清真实面孔的人影低头看向手机，将截屏选中的“幸运儿”名字念了出来。

“请这位观众上麦，”兜帽人点开礼物榜，发现居然根本找不到对方，“这位是新来的观众吧，似乎还不太懂规矩。”

运气意外发挥的乔悠琴万万没想到自己还真就被点中了，对方说的规矩她当然毫不知情。

连麦申请不知为何被强制打开，女生错愕的脸庞就这么出现在直播间里。

那一刻乔悠琴确信，这个直播间果真有问题。

青春靓丽的脸蛋并没有获得更多的宽容，弹幕上不断刷着各种让她滚蛋的话语，密密麻麻、霸占眼球，足以令人恐慌。

而乔悠琴的逆反心理却被激起，眼珠子一转、手指一滑，一辆折合人民币1999的虚拟跑车送了出去。

跑车在屏幕上滑出帅气的漂移甩尾，成功地令弹幕减速。

乔悠琴紧张地等待主播的反应。

约莫半分钟的样子，在这期间她感觉自己似乎被一道粘腻的目光打量，令她几乎想要直接把手机丢出去。

“说出你的诉求吧，我会向神灵祷告助你解决烦恼。”

乔悠琴面上一喜，屏幕后方的兜帽人影咧嘴无声笑了起来。

又是一套优质的皮囊，还正好带着愚蠢的头脑。

兜帽人影向后一靠，眼神垂涎地上下扫视屏幕上的乔悠琴，眼底写满了势在必得。

乔悠琴下齿轻咬嘴唇、表情犹疑：“真的假的？”

故作不经意地“小声嘟囔”表示：“我都斗不过那个贱人，你还能帮我解决了不成……”

兜帽人影眼中的鄙夷不屑几乎摆在了明面上，声音却是放得柔和不少。

“请随意地向我倾诉，神灵会怜悯每一个人。”

这句话像是催眠一样，似乎让乔悠琴放下了戒备，开始大吐苦水。

“真不是我说，那贱人总出风头、自己养鱼都养不过来了还要勾搭我、不是…别人的暧昧对象。”

“那绿茶味隔个百八十米远都能闻到，还天天装什么清纯小白花，私底下明明烟酒都来，我上次还在隔壁那条街的酒吧里看见她点男模。”

“结果第二天课题报告本来轮到她做，装什么柔弱骗取同情心，啥事不干白加分。去她大爷的，明明是自己前一天晚上不知道蹭了别人多少杯酒，喝得估计不知天昏地暗了吧。”

“还有……”

直播间的观众就这么看着那张青春美丽的脸庞逐渐染上妒色、变得扭曲，气氛逐渐变得高涨，都在弹幕上叫嚣着“给这贱人点颜色瞧瞧”。

兜帽人影一开始还饶有耐心地听着乔悠琴“诉苦”，直到对方说了快半个小时还没停，急忙出声打断。

“我知道了，神灵会回应你的诉求的。”

正编故事编得贼嗨的乔悠琴意犹未尽，但还是顺着对方的意思下了麦。

听见主播宣布下播，乔悠琴手指在屏幕边上藏着的小圆点一点。

滴，结束录制——

她脸上露出一个狡黠的笑容，转头变对上三张近在咫尺的大脸。

每一张脸上都写满了吃瓜的兴味，见她终于结束于是七嘴八舌地开问。

“你刚刚是在说谁啊，是咱们院的吗？”

“贷款点十个男模是真的假的啊？”

“还有那什么勾搭男人结果勾搭到个人妖，这么炸裂到底是谁啊？”

面对三只想要吃瓜的猹，刚刚还说满口跑火车的乔悠琴突然心虚。

她干笑两声说道：“都是我编的。”

热络的空气瞬间陷入沉默。

三个舍友面无表情地看着她，脸上写着“我的沉默震耳欲聋”。

“不是，你编这玩意干啥，你要去某度上班啊？”

“就是就是，咱们还以为有什么惊天大瓜居然没吃到，浪费感情了……你快赔我们的瓜！”

乔悠琴好说好歹，哄好了这几位舍友大老爷，以一顿火锅为代价就此揭过。

见舍友都上床睡觉，乔悠琴也爬上床，坐在床头点开某个联系人的头像。

刚刚的录频缓慢转圈发送，足足将近一分钟才完成发送。

豆门永存：视频.mp4

豆门永存：哥，我碰上宣传封建迷信的了。

乔悠琴本以为对面应该还在午休，没想到很快就收到了回复。

徐多钱：？

被留在特案管理局守家的徐飞飞收到消息有些意外，自己这个一年到头不会嘘寒问暖超过两次的堂妹怎么突然给他发消息。

还说碰上“宣传封建迷信”，这也太像是愚人节恶作剧了。

不怪他这么猜测，这个堂妹从小就喜欢坑他，包括但不限于偷偷把吃完夹心的饼干图上儿童牙膏塞给徐飞飞这种欠揍行为。

徐飞飞还清楚记得自己问“这是新款水果夹心饼干吗”的时候的惊喜，以及口吐水果味泡泡时的满腔怒火。

消息提示音打断了他的忆往昔，对面发来一长段文字解释，同时视频也加载完成开始播放。

因为是外放，乔悠琴那段滔滔不绝的“诉苦”和所谓的“神灵回应诉求”就这么被同样还在办公室悄摸蹭网开黑的柳燕轻听了进去。

“你听的什么玩意啊？”

柳燕轻一脸嫌恶的表情，斜眼看向徐飞飞。

徐飞飞声音异常冷静，眼睛放光。

“我在听罪犯的亲口供词和送上门的线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