顶顶大的邪术!阿彦啊!还好你你你没死,要不然指不定被谁剥皮了去,真真是死不瞑目!”
杜老爷跟杜夫人也想不通,一直谨言慎行的儿子这几日怎么频频发愣,说话偏偏还喜欢得罪人。
他们闻言一悚,抢过杜明堂手里的扇子,夫妻二人一人往他脑袋上敲了一把,骂道:“胡说八道,都督不还活着呢!不得对都督不敬,快给都督赔罪!”
关阇彦早就见识过杜明堂脱下对外人虚与委蛇的面具后,傻了吧唧的模样,他止住老俩口惊恐万分的动作,对杜明堂的话颇感兴趣。
“关昀洲能伪装成我,就说明在害我之前就与隐华有了联系,他想尽办法要杀我,恐怕真是惦记我的容貌。”
魏郁春忙不迭驳道:“不对。”
“他现在恐怕还在找隐华。他明明笃信你已经死了,没必要大费周章再打隐华的主意。若不然。他定会想办法直接去寻你的尸体,剥皮下来继续伪装身份。”
关阇彦顿住:“难道……帮助关昀洲第一次换脸的人,不是隐华?”
魏郁春摇头了:“世上能精准描摹出都督容貌的人,可能会有第二个么?”
是,关阇彦容貌甚佳,完全没有瑕疵,锋利之下更是夺目的正气凛然的神采,便是光靠笔力描摹都无法全然复刻出来的。
关昀洲能扮得像,原因有二,容貌是其一,之前日日夜夜与哥哥接触观察下来的经验是其二,这足以说明,扮关阇彦绝对是一件顶难的事。
关阇彦来了兴致,盯向她,眼底闪现出毫不遮掩的异样的光彩,好似在期待什么:“怎么,夸我长得好看?”
魏郁春看都不想看他那副孔雀开屏的模样,冷道:“抱歉,表达有误。”
“我的意思是,能几次下来都能完美将都督容貌描摹一致的人,只可能是同一个人。关昀洲为人谨慎多疑,他会放心将第二次画脸的任务交给另外一个人么?更何况,最近他正处于风口浪尖,不得出差误。”
杜明堂频频点头,看到关阇彦肉眼可见变黑的脸,一边拍老爹老娘的肩头,一边憋笑。
魏郁春继续表达观念,神采飞扬起来,好似她跟关阇彦就是天生一对的冤家,得罪了他,她倒得了能量,心里舒坦,精神变好。
“比起剥皮换脸的方式,描容的办法显然弊端很多,至少是有时限的,不然关昀洲也不可能千方百计追寻隐华的下落。可他心知真正的都督已死,却未寻尸剥脸,我以为,这是因为他根本不知道换脸秘术的存在。这一切都跟他背后的推手有关。”
“我若是推手,为了更好拿捏他,当然不可能把底牌放出来。我诱惑其将敌人杀死,还给了他暂获敌人人生的机会,甚至告诉他,只要都督死了,他便能一辈子顶替别人的身份。”
“我甚至不会告诉他助他扮演的面皮从何而来,也不可能告诉他,原来这张面皮是有时效的,总有一天他会现原形。当他发现这一切的时候,事情早已无法挽回,他什么办法都没有,我若放出任何一条消息,他便会将其视为救命稻草,什么都会去做,还无法怀疑到我头上,两全其美,幕后的人也完美隐身了。”
“所以,关昀洲既不知道真正的安南都督还活着,也不……”
她还要继续说下去,杜明堂却不好意思打断了她:“抱歉,冯姑娘方才不是才说,关昀洲若想继续扮演都督,便一定会找原先提供第一张面皮的人吗?你说他不知道这个人是隐华,后面又怎么知道要寻的人还是他?你这是自相矛盾了。”
关阇彦沉吸一气:“她的意思是,关昀洲是在最开始并不知道这个消息。现在他之所以如此风急火燎地找隐华,应该是幕后的人故意放出了这个消息,让他知道了。”
“人在穷途末路的时候,都是不择手段的。幕后的人是在逼他,但他却不知道这一切。”
“不过这个线索足以表明,关昀洲的面皮已经快要失效,他现在必是焦灼万分。”
杜家三人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关阇彦眉心黑沉,心思越来越沉重:“幕后的人不简单。他若要控制关昀洲其实很简单,根本不需要如此大费周章用隐华画师的幌子,将其逗得跟狗似的。但他貌似很顾忌关昀洲会跟他扯上关系,即便我们杀了关昀洲,也难以发现幕后之人的身份。那家伙,要做的事情,恐怕远远不止我们现在看到的这些。”
他语气严肃:“杜家与隐华颇有渊源,关昀洲面皮失效,隐华出世,杜家遭难。账本丢弃却与关昀洲无关,关昀洲又突现芳樱楼意欲加害周裕之。刘春盛是盗窃账本的帮凶。疑似是芳樱楼之人购入龙骨香害死刘春盛。刘春盛屋子里放着枯萎的阳春菊。买香的男人喜好簪上一头的阳春菊。生长在芳樱楼身份不明的年幼少女的骷髅上的阳春菊……”
他靠住桌案,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在桌案上敲打着,沉吟半晌,才道:“这些线索看似零碎,实际上早已环环相扣,但就是找不出令他们全部串通到一起的主心骨。”
杜明堂知道这是他派上用场的时候了,他立马接道:“我和爹娘去隆安寺,发现当时建议我们收留刘春盛的典座消失了,寺中的老先生说,十年前,刘春盛走后没多久,那位典座就卷铺盖走人了,可疑得很。”
关阇彦笑了,那笑容讽意十足,他抱着胸靠坐着,他凝目扬眉:“十年前的冬天,寺庙偏偏就收留了除了刘翁以外的所有难民,他形容凄惨是惹人瞩目,别是跟典座提前串通好了,让你们二人将他领回去养虎为患。”
杜老爷听到此处,不免汗颜,接过夫人递来的帕子擦擦额汗。
因为,隆安寺礼佛的故事他早就跟关阇彦讲过,当时关阇彦面色就不对,显然已经怀疑上了。
但那时他却不觉得什么,还以为是都督多想呢。结果出来后,证明当年刘春盛进入杜宅就是个圈套和陷阱,他自是觉得丢脸。
“所以我跟爹娘才在城郊多待了一晚上,派了尽数人脉去找失踪的典座,结果早年仙风道骨的典座先生竟然成了个膀大腰圆的老汉,每天除了吃喝嫖赌就是出街讨饭。要不是我们提前知道他的遭遇,怕是在他跟前绕上几百圈都不认得他。”
“他一看到我爹娘,老熟人啊!吓得要跑,一看就是他。我们抓了他盘问,得知刘春盛根本不是什么可怜的流民乞丐!他咎由自取,原本他就是个地痞流氓,光棍大半辈子,家里人逼他娶妻,要他安分,结果又沾上了博戏赌钱,家里钱财被赌了个干干净净!债主找上门,他丢下一双儿女东躲西藏,老婆也被气死了。”
杜夫人的神色也越来越不自然,她明知此事,再闻一遍还是忍不住大骂:“想不到这刘翁看着老老实实,其实就是个比畜生还畜生的东西!”
杜明堂叹息:“知人知面不知心,刘春盛没得办法,先是把刚出生没多久的小女儿给卖了!你以为他会收心,还不是继续赌钱,玩物丧志,他那一身精于算账的本事就是从这里头学来的!卖女儿的钱花完了,没得办法,开始卖大儿子,他听说寺庙里的典座有那方面的疾症,看似无欲无求,实则寻仙问药求子,刘春盛把儿子卖给了他,他又没钱付给他,刚好又得知我爹娘要来寺庙祈福的事,干脆编排了一出好戏,让我们家收留刘春盛。事情就是这样了。”
“刘春盛估计也想不到会是这样的结局,继续赌钱跟吃长饭比,还是后者好,所以才在我家收了心。”
杜咏捋须,若有所思:“刘春盛进入杜宅十年,一直没有动静,却在今年春上突然行动,莫不是有人在放长线钓大鱼?”
关阇彦:“那典座还有其他事情交代了么?譬如送刘翁入杜宅是他自己的旨意,还是旁人的?”
杜家三人一起摇头。
“不过,其他的事情倒是还有的,”杜明堂主动道,“典座得了宝贝儿子,自是很快离开了寺庙,毕竟寺庙里容不下他们父子二人的身份。但盘问典座,却得知,他的宝贝儿子早在五年前就没了。”
“死了?”
“不是,被他自己又卖掉了。所以如今的典座疯疯癫癫,流浪街头,无依无靠,好吃懒做。赌钱这东西不能多沾!”
魏郁春终于忍不住发出了声音:“什么?!”
“是啊,重蹈覆辙,跟刘翁一样。”
关阇彦紧缩眉头:“卖去了哪里?”
杜明堂忧虑重重:“芳樱楼。巧吧?”
杜咏和杜夫人叹息:“芳樱楼大火烧死了不少人,这孩子不管之前还留不留在楼里,留了多半已经没了。”
关阇彦另道:“典座为何突然性情大变?”
杜明堂静声些许,似是完全没想过这个问题。
杜咏说话了:“听说是,他那长到十四五岁的宝贝表儿子先染上了这等恶习,他当老子的被儿子带得也疯魔了,久而久之,一发不可收拾了。”
众人眉头又是一紧,心中无不是那个答案——“这个儿子最后被卖,也是咎由自取。”
既然都问了儿子的下落,关阇彦当然不会落下刘春盛另外一个女儿:“先被刘春盛卖掉的小女儿,可有下落?”
杜家三人脸色齐齐一白,默契十足:“不知道。”
“嗯,意料之中了。”关阇彦不以为意。
“那你怎么还问?”杜明堂不解,因为关阇彦不是那种关键时刻明知故问的人。
“不出意外,那女儿已经死了,死得还不是一般的冤,”关阇彦敲着桌面,思路有条不紊,“所以应该是下落不明。我方才验证一番罢了。”
“刘春盛品行不端是事实,但光是卖女卖儿,倒完全算不上什么穷凶极恶之事。你们看他那封遗书,今世猪狗不如,了还罪孽,恶鬼缠身,摆明了他知道自己害了人命,但生前他亏欠过的人便是他那对儿女还有他的妻子。当然,他这个恶鬼安心了十多年,突然因愧疚而死,你们觉得这可能吗?”
魏郁春一语道破天机:“是有人在为亡魂报仇,故意刺激了刘春盛。”
“嗯,刘春盛虽是自缢,但生前必遭受了太多精神方面的折磨。”
杜明堂自己也是个有妹妹的人,他仿佛还不忍接受事实,道:“万一那丫头没死呢?刘春盛妻子死了,万一是有人替她妻子报仇呢?”
关阇彦扬了扬眉,眼底闪烁着微妙的异光,好似在为杜明堂的自欺欺人而叹息,他摇头:“刘春盛妻子虽被气死,但终归是自己选择了这个结局。恶鬼之所以能成恶鬼,刘春盛之所以能感到愧疚,死者的身不由己、死状凄惨,都是不可忽略的因素。”
杜老爷杜夫人拍拍儿子的胸脯:“是啊,刘翁若是当真对妻子的死感到愧疚,他怎么会走到如今这个地步?”
关阇彦颔首:“同理,他若对卖女之事感到愧疚,之后也不会继续重蹈覆辙,卖掉儿子。他知道子女死了,是被他害死的。”
“并且,我更倾向于,惨死的人就是刘翁的女儿,他儿子还活着。”
他的目光阴沉起来,好似有一圈浓雾沉浸其中,他强颜:“别忘了,买下龙骨香的买手很可能就是芳樱楼的势力。而刘春盛之子不也被典座卖去了芳樱楼么?阳春菊的存在意义不明,但它衔接起了买手、芳樱楼尸坑中惨死之女还有刘春盛的联系,而刘春盛恰巧有一对辜负了的儿女。三个人的纠葛完全对照上了。”
众人齐叹:“都督这是怀疑,这个儿子还活着,兄妹二人还可能都是芳樱楼的人。妹妹惨死,而哥哥是在为妹妹报仇?”
“猜想罢了。至少这样不是毫无收获。”
“对了,明日就是关昀洲的婚宴了。”杜明堂小声嘀咕一句。
正当众人一筹莫展的时候,魏郁春使出了杀手锏:“杜宅中可有技艺精湛的画师?”
杜明堂目光贼兮兮眇了一眼关阇彦,会想起关阇彦上次夜晚抓钱雀时的所作所为,不免憋笑,在自家爹娘鄙夷的目光下,他捧腹:“有!怎么没有了!”
关阇彦看魏郁春,目含狡黠,似乎早就料到此女又要整出一手神活。
魏郁春也的确没有令他失望:“我会着手研习换容秘术,容貌精湛之人的面容伪起来难,但若是面有瑕疵、泯若众生的应当不难。请那位画师描摹下一张参宴之人的面容,交予我,做成人面,坚持易容一晚,不成问题。”
杜家三人大惊:“冯姑娘如此有把握?!”
魏郁春喟叹一息:“既有了出路,就该奋力搏一搏,有了一份希望,我就应该竭力做到最好。”
杜咏对这个姑娘颇为欣赏,想起自家不成器的丫头,感慨:“嘿,若是我家阿茜能有冯姑娘半分好学坚韧的劲儿,我都不敢想咱家祖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