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见一向以冷静自持的顾行舟也是一脸错愕,我一扫看到尸体的阴霾"是这样的,我刚才逛街的时候撞见有人死在酒缸里......"
"顾行舟小队!!!"侍卫长大喝的声音传来,"轮你们上值了,顾行舟你身为队长跟你的队员在这里婆婆妈妈什麽呢?"
"是,长官。抱歉,长官。"顾大哥就是不一般,马上进入守备状态。和我穿越前,上班前总要东摸西扯的拖延症状形成强烈对比。
当值期间,我们三人没机会多聊。直到交接结束、换回清晨的短暂休息时间,才在驿馆后院的小厅里碰上。
交接班一结束,我就立刻赖进驿馆后院的小茶厅,发现队友们正巧不约而同地在这儿小憩。
眼下天还没亮,全城昏沉,茶厅里除了我们这组刚轮完夜值的三人,就只剩两壶刚煮沸的苦茶。
沈小安抱着茶壶喝得像乾枯小狗灌水,显然早就等不住了,还没喝完就问道: "说吧!小苏,你昨晚到底撞见什麽了? "
我揉着肩膀坐下: "一具泡在不明液体里的浮尸,手臂还挂在酿酒缸边。还能有什麽。"
他差点一口茶喷出来: "你不是乱说吧?你不是只是去逛街吗!? "
我翻了个白眼: "那就是我出门逛街的代价好吗。"
顾行舟坐得笔直,双手交叠,眉头略微皱着: "你看到的是尸体泡在酒缸内?酒缸有盖吗?现场有守卫?"
"没盖、没人,只有一缸.......像是酒混合着血。貌似是店内伙计发现的尸体,人吓得失神了都,守卫是后来才到现场的。"
"......下次单独出门小心些。"过了半晌,顾行舟才缓缓回了一句。
三人无话。当天下午还要接着轮值,我们像约定好的一般各自回房睡去了。
我几乎是刚沾上枕头就陷入了沉睡,然而梦中刺客滚落的头颅、刘平血肉模糊的尸体、酒缸内浮肿发酵的那节手臂,不停交织变换地出现,三道声音不约而同地响起,在我的梦境里迴盪:"苏宁......是你害死我们的,是你的穿越带来了杀戮和死亡......"
我霎那间惊醒,浑身是汗,头皮发麻。
我望了望房间内的燃香,离当值还有不少时间,但我怎样都不愿再睡着了,索性向窗外望去。
此时正值下午,街上还十分热闹,但一行人与往来民众格格不入,正在向驿馆赶来,看行当像是衙役的捕快。应该是向誉王报告前一晚的案情来了。
虽然十分好奇案件的进展,但这远远不是我一个小小侍卫能接触到的,我只得百无聊赖地继续观察路上行人,倒也能打发不少时间。
好不容易熬到了当值(我从来没这麽期待上班过),我终于和另外两位队友碰了头,心中暗暗松了口气。然而这次,三人皆陷入沉默,只是机械的巡逻。
"......没发生过。"顾行舟突然没头没尾的来了一句。
"什麽没发生过?"我和小安双双开口。
"我是说,一天见到那麽多死人,还真没发生过。"顾行舟一脸『怎麽听不懂』的表情,"最近恐怕不太平。"
他又补了一句:"最重要的,就是保护好殿下安全。好了,专心巡逻吧。"
稍早的梦加上行舟的话,让我不禁提心吊胆起来,然而接下来的两天,日子却平静的很,除了吃饭、睡觉,就是当值巡逻,只不过我有了前车之鑑,再也不敢在休息时往街上跑,尽量都与队友们待在一块。
今日就是誉王启程回王府的日子,待誉王用完午膳,我们一行人便要再度动身踏上最后一小段旅途。驿馆内突然热闹了起来,誉王手下的官员来来往往,貌似是在清点行李安排物资。
"终于要回到誉王府啦,"沈小安一脸跃跃欲试,"等休沐日带小苏去城里的花街柳巷逛逛~~小苏还没去过吧? "
顾行舟在旁冷哼一声:"沈小安,你是带坏新人呢,还是对女子起了非分之想? "
小安变成了一隻被踩了尾巴的炸毛小猫: "行舟哥说什麽啊!我才没有,我只是想去听听弹琴唱曲,吃点小糕点! "
我差点笑岔了气: "小安,别解释啦,你在越描越黑。话说回来,城里那件命案怎麽样了?"
沈小安立刻摆出平时八卦的表情: "街坊间众说纷纭,最多的说法是那家酒铺的主人欠了高利贷,被追债人教训;我在驿馆厨房也打听到点消息,说是那尸体泡了一宿,整个人胖了一圈,浑身像气球一样鼓起来。"
"呃......小安,这饭桌上的话题也太重口了。"我极力克制着想吐的冲动,"不过这样说的话,恐怕不是什麽简单的命案吧?"
顾大哥还是一脸不屑:"府衙已经结案了,说是酒铺老闆债台高筑,不堪负荷,于是投入酒缸自尽了。"
自杀的?我回想起那酒罈中浓厚的血腥味,如果只是单纯淹死,会有这麽大的出血量吗?
这时驿馆外忽然传来马蹄急促声与低声喧哗,打断了我们的谈话。我循声望去,几名身着绣有官纹的中年男子骑马而来,身后紧跟数名贴身侍从。
"那不是工部侍郎家的马吗?"沈小安眯着眼看,"怎麽一大早往府衙赶?出事了?"
不到一炷香,又一波官员、捕快向驿馆赶来。
顾行舟眉头一皱:"这阵仗.......不像小事。"
我心头一跳,酒缸的案子不是结案了吗?难道,和稍早的工部侍郎家有关?
这时季侍卫长还有几名正在当值的同事,拦住了正试图进入驿馆的府衙官差:"殿下申时便要启程返回王府,有什麽事你们玥洛府衙自行解决就好,不必再来禀告殿下。"
"可......可府尹大人交代务必要转达誉王殿下......"
"林郡守?"侍卫长眉头一跳,"怎麽个回事?"
只见那官差在侍卫长边附耳说了些什麽,季侍卫长的脸色越来越沉,到最后变得铁青,讪讪道:"誉王殿下正在歇息,我先去通报殿下。"然后便匆匆向誉王所在的驿馆内院赶去,只是不知为何脚步有些虚浮。
我们用午餐的驿馆偏厅,正好靠近通往内院的小廊,来往人声清楚得很。
本来只听得季侍卫长匆匆脚步声从前院方向奔进去,但很快,便有几道压低声音的交谈传了过来。
"......真是吊在屋梁上的......整个人还......剥了皮......像腊肉一样晒着!"
我本来正咬着一块酥饼,听到这几个词,手指一抖,饼屑洒了一桌。
"你小点声啊!"另一道声音低吼,"这里可是驿馆,乱讲话脑袋不想要了?"
"我又不是瞎说,早上进宅子搬尸体的时候我就在现场......我这辈子都不想再看一次......"
声音渐渐远去,像被拖着走了一样。
整个偏厅瞬间安静了下来,只有汤碗里微微荡动的光影还在摇晃。沈小安默默把嘴里的汤圆吐回碗里,脸色发白。
顾行舟的筷子没放下,但也没再夹第二口。
我盯着桌上的饭菜,突然想起那泡在酒里的白色手臂——
还是吃不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