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续一周的化学辅导让梁越进步神速。
周五放学铃一响，他就抱着书本冲出教室，却在拐角被叶羽拦住了。
“这么急？”叶羽抱着篮球，汗水顺着脖颈滑进衣领。
梁越下意识后退半步，心想这人怎么总能在关键时刻出现。
“我又带了表哥的数学笔记，上次那本你别复印了，留着看吧。”叶羽晃了晃手里的笔记本，“这次是省重点特级教师编的，比你那个书呆子学神的强多了。”
梁越皱了皱眉。
他不喜欢听人这么说沈然章，但又不好意思反驳。
犹豫间，叶羽已经拽着他往图书馆走去。
图书馆角落里，沈然章戴着眼镜，正在批改梁越昨天的作业。
看到两人一起出现，他手微微一顿。
“学神……”梁越突然有点心虚，像是被抓到做了什么错事。
他悄悄把身子往沈然章那边挪了半步。
叶羽把笔记本“啪”地拍在桌上，“这是去年全省数学竞赛一等奖的笔记。”
沈然章扫了一眼，眉头几不可察地皱起，“这个难度不适合梁越。”
梁越心头一跳。
他偷瞄着沈然章的侧脸，发现对方眼下有淡淡的青色。
是熬夜了吗？
“我重新整理了一份。”沈然章从书包里取出淡蓝色封皮的笔记本，递给梁越，“按你的思维习惯调整了推导步骤。”
梁越翻开笔记本，呼吸一滞。里面不仅详细标注了每个知识点，还在边栏用红笔写着“梁越容易错在这里”“用这个方法更简单”之类的提示。
最后几页甚至记录了他这周问过的所有问题。
“你……”梁越嗓子发紧，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纸页。
他没想到沈然章会这么用心，这份笔记比任何礼物都珍贵。
叶羽突然站起来，椅子在地板上刮出刺耳的声音。“我表哥可是省重点高中年纪前十。”
他的声音很是气愤，“你凭什么说他的笔记不好？”
梁越这才注意到，叶羽的手指紧紧攥着桌沿，指节都泛白了。
他张了张嘴，却不知该说什么。
“第38页的例题跳了两个推导步骤。”沈然章语气平静，“梁越上次就在类似的地方卡住了两小时。”
梁越表情一怔。
他确实经常在步骤跳跃的地方卡壳，没想到沈然章连这都记得。
心里涌上一股暖流，却又被叶羽阴沉的表情冻住了。
“叶羽……”梁越想打圆场，却见对方猛地合上笔记本。
“我还有事。”叶羽抓起书包转身就走，连句再见都没说。
梁越下意识想追，却被沈然章拉住了手腕。
温热的触感让他心跳漏了半拍。
“让他冷静下。”沈然章叹了口气，松开手时指腹轻轻擦过梁越的手背，“我话说重了？”
梁望摇头，“你说得对……”他低头看着那本淡蓝色笔记，突然发现扉页角落画着个小小的化学烧杯，里面飘着颗爱心气泡。
这是……什么意思？
手机突然震动。
叶羽发来消息：明天晚自习来我教室，教你另一种解法。
紧接着又一条：就我们两个。
梁越抬头，发现沈然章正看着他手机屏幕。
两人四目相对，空气突然变得微妙起来。
“看来我成电灯泡了。”沈然章推了推眼镜，镜片反光让人看不清他的眼神，“笔记你留着用。”
回寝室的路上，梁越把笔记本紧紧抱在胸前。他想起沈然章眼下的黑眼圈，想起叶羽发红的眼眶，心里乱成一团。
路灯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就像他此刻理不清的思绪。
这个世界是允许男男结婚的……
难道沈然章对他有意思？
要说他的性向，本来就没那么直，如今愈发弯就是了……
而叶羽的态度……
梁越有些琢磨不透，叶羽向来对他不错，又是带早饭，又是给笔记。
但人家也没告白，他总不能自顾自觉得人家对他有意思吧。
或许他要学会拒绝才是，毕竟他对叶羽没那个意思。
……
第二天晚自习前，梁越站在叶羽班级门口踌躇。
透过窗户，他看到叶羽正低头写着什么，笔尖在纸上划出沙沙的声响。
“进来啊。”叶羽头也不抬地说，仿佛早就感知到他的存在。
梁越轻手轻脚地走到叶羽旁边的空位坐下。
桌上摊开的正是那本省重点的数学笔记，页边还贴着几张便利贴，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批注。
“这道题……”叶羽突然凑近，洗发水的薄荷味扑面而来。
他指着笔记上的一道例题，“我表哥说用这个解法更简单。”
梁越下意识往后仰了仰。
叶羽的鼻尖几乎要碰到他的脸颊，这个距离让他有些不自在。
“我看看。”梁越接过笔，刻意保持着距离。
他照着笔记上的步骤推算，却发现第三行就卡住了。“这里……好像跳了步骤？”
叶羽的表情僵了一瞬。他抓过笔在草稿纸上唰唰写起来，“我表哥说这是心算步骤，不用写出来……”
晚自习的灯光白得刺眼。
梁越盯着叶羽奋笔疾书的手，发现他的指甲修剪得很短，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他突然想起沈然章那本淡蓝色笔记里细致的推导过程，每一处都恰到好处地填补了他的思维盲区。
下课铃响起时，梁越合上笔记，“谢谢，不过我可能还是更适合……”
“为什么？”叶羽突然打断他。
教室里的人已经走得差不多了。
梁越深吸一口气，决定把话说清楚。
“叶羽，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他直视着对方的眼睛，“带早饭，借笔记，还有……”
叶羽的耳朵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红。
他慌乱地收拾着书本，“就……同学之间……”
“虽然我这么说可能有点自恋。”梁越打断他，“但高中三年我不打算谈恋爱，只想专心学习。”
笔袋掉在地上的声音格外清脆。
叶羽弯腰去捡，梁越看见他的睫毛在不停颤抖。
“那就高中毕业再说！”叶羽猛地抬头，声音有些发颤，“现在不过是同学互相帮助而已。”
梁越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叶羽已经拎起书包冲出了教室，只留下桌上那本被捏皱的笔记。
接下来的日子，叶羽依然雷打不动地出现在梁越的教室门口。
有时是热腾腾的豆浆，有时是新出的辅导书，每次都赶在梁越拒绝前抢先开口：
“不过是一份早饭而已。”
“这本资料我买重了。”
“我妈非要我带两份……”
梁越无奈，只好回头让梁妈多准备些梅干菜扣肉作为回礼。
如今这几天没回家，只能自己分点给叶羽。
接过保鲜盒时，叶羽的眼睛都会亮一下，却又在梁越道谢时别扭地别过脸去，“别多想，就是交换而已。”
梁越：……别扭的少年。
而沈然章那边，辅导依然继续。
只是现在每次讲题时，两人之间总会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
偶尔指尖相碰，梁越都会装作不经意地移开，假装没看见沈然章微微泛红的耳尖。
期中考试成绩单发下来的那天，梁越盯着纸面上“班级第25名”的字样，手指微微发抖。
阳光透过教室窗户照在成绩单上，把那个数字映得闪闪发亮。
放学路上，梁越把成绩单小心地夹在课本里。
坐中巴车和徐一潇一起回游水镇，停站点，老早停靠着梁爸的摩托车，车把手上还挂着装菜的塑料袋。
“越越！”梁爸远远地招手，黝黑的脸上笑出深深的皱纹，“考得咋样？”
梁越跑过去，把成绩单递给他。
梁爸粗糙的手指小心地捏着纸角，眯起眼睛看了半天，突然大笑起来，“好小子！比你爸强多了！”
摩托车在乡间小路上飞驰，梁越紧紧抓着父亲的衣服。
风把梁爸的声音吹得断断续续，“你妈……杀鸡……庆祝……”
家里的饭桌上果然摆满了菜。
梁妈围着围裙从厨房出来，手上还拿着锅铲，“快洗手吃饭！”
她的眼睛亮晶晶的，像是盛满了星星。
“妈，只是期中考试……”梁越不好意思地说，碗中却被梁妈放了好几只鸡腿。
“慢慢吃。”梁妈用围裙擦着手，声音有些哽咽，“我儿子在市高中也能这么争气。……
晚饭后，梁越坐在书桌前复习。
梁爸悄悄推门进来，放下一杯热牛奶，“别太累。”他粗糙的手掌在梁越头上轻轻揉了揉，又悄悄退了出去。
手机震动起来，是沈然章的消息：下周开始新章节，我先发你预习资料。
紧接着又一条：你爸妈高兴吗？
梁越看着屏幕，嘴角不自觉地上扬。
“我妈杀了只鸡。”他回道。
沈然章回得很快：应该的。你进步很大。
梁越盯着这行字看了很久，突然想起什么，又发了条消息：明天还补习吗？
“当然。”沈然章回复，“老地方，我带了新的例题。”
月光透过窗帘缝隙洒进来，在书桌上画出一道银线。
梁越把成绩单贴在床头，躺下时看见窗外的星星特别亮。
这一世他一定要好好努力学习。
第二天清晨，梁越起得比平时都早。
他轻手轻脚地溜进厨房，把梁妈昨晚做好的梅干菜扣肉装进饭盒。
“这么早？”梁妈揉着眼睛出现在厨房门口。
“给同学的。”梁越小声解释，“他帮我补习……”
梁妈了然地笑了，又拿了个新饭盒，“好好谢谢人家。”
“对了，妈妈，再给我个饭盒。”梁越忽然想起叶羽，觉得不能凭白继续接受他的好，下次一定要拒绝。
如果每周都带三个饭盒，对他的书包的确是沉重的负担。
再次回到学校，图书馆的角落，沈然章已经等在那里。
阳光透过他身后的窗户，给他整个人镀上一层金边。
“我妈做的。”梁越把盒子推过去，“说好的谢礼。”
沈然章收下饭盒，嘴角扬起一抹弧度。
梁越望着他的笑容，突然心跳漏了半拍。
“看题。”沈然章推过来一张纸，上面是手写的例题，“你的弱项。”
梁越强迫自己集中注意力。
沈然章的字一如既往地工整，每个步骤都清晰明了。
他讲题时声音很轻，像是怕惊扰了图书馆的宁静，却字字都落在梁越心尖上。
“懂了吗？”沈然章突然问。
梁越抬头，正对上他的目光。
阳光在那双眼睛里折射出琥珀色的光，温柔得让人心颤。
“懂了。”梁越听见自己说，声音有些发飘。
他其实分心了好几次，但奇怪的是，那些原本晦涩的知识点突然变得清晰起来。
沈然章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轻轻敲了敲他的额头，“专心。”
梁越红着脸低头继续做题。
等到这次辅导结束，他发现自己的草稿纸上不知何时画满了小星星，就像昨晚窗外那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