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有谷雀跃地跑出门,她大笑着。
逆着风奔跑着,大风都被灌进了她的嘴里。
吃了几嘴的风,她开始不由自主地打嗝,一个接着一个,怪声不断从她的胸腔传出。
她被自己逗笑了,糊在脸上的发丝也没能阻挡她的笑。
见面会诶,她怎么能让纵敛谷去呢?
当然得她亲自去。
她纵有谷要站镁光灯下,她要被闪光灯包围着,她要享受着来自四面八方的注视。
她笑得更大声了,一口白牙在阳光下发亮。
她一路小跑,顺利上了胡迎花的车。
胸口剧烈起伏着,灼烧感在喉咙间久久不下。
纵敛谷作为杀手,她应该是有些耐药性的,估计不久就会醒来。
家里的两道门锁肯定是困不住她的。
不过,只要她抵达场地,纵敛谷就没有办法乱来。
毕竟纵敛谷也需要她的这个身份。
纵有谷的嘴角大大咧开,她笑得很开心。
“有谷姐,那个……生活助理不跟着吗?那我们走咯?”胡迎花小心翼翼地问。
纵有谷着急地摆摆手:“就我一个,快走快走。”
胡迎花一脚油门,汽车快速向远处驶去。
老旧的小区被甩在纵有谷的身后,越来越小,然后完全消失在她的视野里。
“有谷姐,您上次不是说酒店休息不好嘛,这次特地帮您订了间宽敞的。”胡迎花说。
“知道了。”纵有谷的语气理所当然,“这本来就是你该做的呀。”
纵有谷的小拇指高高翘着,然后一下下敲击着手机侧沿。
她突然想到了什么,她问:“我为什么要去这么早?我看苏彤果明天才出发不是吗?”
胡迎花眼神颇为复杂地看了纵有谷一眼,她有些犹豫地开口:“有谷姐,还不是导演怕您又不老实、又弄出什么乱子。她让您提早到,还特意嘱咐我要看好您。”
纵有谷没有感到一丝难堪,她还是微笑着,坦坦荡荡地问:“是吗?我是那样让人不放心的人吗?”
胡迎花撇撇嘴,不再作声。
纵有谷的心情依旧很好,随着车载音乐一起小声哼哼着。
滴答——
手机响了。
现在两部手机都在纵有谷身上,响的是那部备用机。
是张引羊的电话。
“敛谷,你猜猜我要去哪里?”
张引羊的声音正好落在纵有谷的耳朵里。
纵有谷的手指拨弄着车窗开关,车窗下降,开出一条小缝。
新鲜的空气涌入纵有谷的鼻腔。
“哦?我不知道啊。”纵有谷说。
“你明天下午有见面会是吗?我会来看你的。”张引羊有些恶狠狠地说。
“你要做什么?”纵有谷的声音颤抖着,似乎有些慌乱。
“我要——”
张引羊的被纵有谷尖锐的笑声打断。
纵有谷笑得毫不遮掩,全然没有刚才的慌乱。
“见面会的票可不便宜,要不是我每个月接济你,你哪里有钱去呢?再说了,见面会在明天晚上,你现在给就我打电话,是不是没有抢到合适的班次呀?要不要我再猜猜你做了几个小时的绿皮火车呀?”
纵有谷的语气尖酸刻薄,全然一副小人做派。
“纵敛谷!你这是什么意思?我的今天是拜谁所赐?一切都是因为你,因为你,我瘸了一条腿,因为你,小牛死了!”
张引羊果然生气了,她一生气就开始翻旧账。
纵有谷拿远了电话,不耐烦地揉了揉耳朵。
“所以呢?我该愧疚一辈子吗?我要一辈子陷在泥潭里吗?再说了,又不是我一个人的错。
你们一点错都没有吗?是你们太蠢,是你们笨手笨脚,我什么都没有做啊。”
“你——”
“少和我来死者为大这一套。
最近想了很多,我想明白了,你休想拖累我一辈子。”
纵有谷自顾自挂断了电话。
她迎着风张开手,风不断从她的指缝穿过。
“有谷姐,是谁呀?”胡迎花问。
“穷亲戚。你放心吧,没什么大问题,我能处理的。”纵有谷气定神闲。
幸好是张引羊。纵有谷笑了,她的眼里还有些庆幸。
张引羊很蠢,张引羊又足够贪婪。
纵有谷还记得小时候,晚上饿了,她会偷偷潜入厨房煎鸡蛋饼。
张引羊和张牧牧都会跟着。
没有办法,她只好做三人份的。
张引羊贪心,一个鸡蛋饼根本吃不够。她就会去抢张牧牧的,没有办法,纵有谷只好再重新摊一个给小牛。
纵有谷还记得张牧牧的小名,张牧牧的小名叫小牛。
很多人都说她像牛一样不声不响,像牛一样老实。
也就只有这样的人愿意时时刻刻跟在张引羊身后,天天张口闭口就是小羊长小羊短。
她们三个中,纵有谷狡猾不老实、张引羊贪婪,也就张牧牧那么善良。
结果张牧牧是她们中最早死的一个。
这个世界就是这样,善良的人没有好报,恶人才长命。
纵有谷揉了揉眉心,她把自己从回忆中剥离。
胡迎花递给纵有谷一包口香糖:“有谷姐,是晕车了吗?”
纵有谷接下,慢慢嚼着。
薄荷的味道充斥着她的口腔。
她深吸一口气,眼神是前所未有的坚定。
她要不断往上爬,要把过去的一切都甩下。
哪怕不择手段。
汽车驶入停车坪。
胡迎花有些不放心地嘱咐:“有谷姐,你再检查一下证件。”
纵有谷无奈地摆摆手,她从口袋里掏出身份证。
胡迎花这才放心。
纵有谷在前面走着,胡迎花拖着两个大大的箱子跟在后面。
纵有谷反正是心安理得,也不管会不会被人拍到大做文章。
反正她的风评本来就不好,才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在机场的几个小时里,纵有谷百无聊赖地照着镜子,一副悠闲的样子。
而被困在卧室的纵敛谷处境就截然不同了。
当纵敛谷挣扎着醒来时,表盘上的分针已走过大半个表盘。
纵敛谷回想了一下,她大概晕了四十五分钟。
她走到门口,卧室的房门果然被锁住了。
不过这困不住她。
从抽屉里,她找到了纵有谷的一字发夹,细细的发夹捅进把手上的锁眼。
捣弄几下,大门就咔嗒一声弹开。
拉开椅子,在不断闪烁的节能灯下坐着。
她并不着急出门,当务之急是要知道纵有谷究竟想要干什么。
是新的拍摄安排吗?
还是有别的活动呢?
纵敛谷仰起头。
是她掉以轻心,是她小看了纵有谷。
她不应该这样的,一到这个世界她就变得反常,或者更准确来说,只要遇到有关纵有谷的事情,她就会变得很奇怪。
在杀死纵有谷这件事上,她总是在找不同理由拖延着。
她以前不是这样的,明明理性也在不停告诉她,一切要尽快。
可是……
她被某种本能拖累着,仿佛是出于某种自保的本能。
明明纵有谷和她不是一个人,明明纵有谷和她只是相貌一样,明明……
“有谷姐,导演说最近拍摄进度很快,后面可能有个庆功宴,记得把时间空出来啊。后面具体的工作安排会由廖小姐和您沟通。”
胡迎花的声音在纵敛谷脑中回荡。
《传闻》杀青后,胡迎花曾如是嘱咐她。
纵敛谷皱起眉毛。
纵有谷这么大动干戈就为了吃顿饭?不应该。
一定是有别的安排,她得去确认才行。
她不能出于被动,她不能坐以待毙。
最重要的是,她不想看到纵有谷洋洋得意的小人嘴脸。
她叹出一口气。
纵敛谷从口袋里掏出属于纵有谷的工牌,她的手指不断摩挲工牌上的证件照,眯着眼若有所思。
这是上次胡迎花塞给她的备用工牌。
门口宽大的外套把纵敛谷整个人包裹在里面,她的脸上又戴上了宽大的口罩。
直到一切明显特征都被模糊,纵敛谷才撬开最后那道大门准备出门。
三十分钟后,她到了目的地。
她抬头就是那栋高耸的写字楼。
滴——
工牌在电梯按键上扫过,28楼的按钮亮起。
电梯不断上升,纵敛谷却觉得自己在不断下降。
纵有谷总是一次次突破自己的底线,一次次冒犯着自己。
她不能再这样了。
电梯门打开,她熟练地走向属于纵有谷——不,属于她自己的工位。
桌面依旧空空如也,除了一台电脑没有别的东西。
纵敛谷的指纹顺利打开了电脑。
电脑显然是很久没有使用过了,一联上网,消息就争先恐后地蹦出。
她打开了最新的邮件,是一封邀请函。
她的眼睛微微眯起,视线快速扫过一行行文字。
“纵有谷女士……(周三下午)……见面会……”
“小纵……庆功宴……久顿……”
纵敛谷抬头,透过玻璃,她俯视着这座城市。
现在,她能理解纵有谷了。
毕竟她们两个谁不想站在闪光灯下?
“有谷?”
苏彤果的声音从身后响起。
心中的弦紧紧绷着,纵敛谷放缓了呼吸,仔细地感受着自己的心跳和对方的一举一动。
“有谷?”苏彤果又喊了一遍。
纵敛谷这才回头,所见是一脸惊讶的苏彤果。
她没有贸然开口。
苏彤果接着问:
“你怎么还在这里?有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