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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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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季湘横天气多变,昨晚降温,今早雨过,温度却飙高,空气又湿又闷,蒸炉似的,热得柳以童只穿单卫衣和牛仔裤。

出酒店时听到路人抱怨天气,柳以童却不以为意。她心情不错,毕竟今天下午的剧本围读会,阮珉雪大概率会来。

围读场地是影视城写字楼的一间中型会议室,柳以童到时,现场已有几名工作人员在布置。

如今内娱讲究番位,既不能薄了明星们的排面,又不能显得正主在意,场务们自觉提前到场,先把座位立上名牌安排周到。

会议室内侧正中设有白板和投影,长桌中央主座是总导演的位置,女一女二分列其左右。其余配角依照戏份多寡依次列座,总共也就十来个座,可见并非大张旗鼓形式大于内容的走过场。

“柳女士。”身着文化衫的女生比对工作手册,恭敬示意柳以童,“女二号。您的位置在这里。”

柳以童的视线顺场务指引,却落在对面位置上,塑料板插着打印好的名卡,行楷构成一组姓名——杜然饰演者:阮珉雪。

她期待过,自己的名字能如此靠近那个人,只是这天竟来得这么早,如此意料之外,以至于让人隐生德不配位的惶恐。

只是一闪念,不至于自惭形秽。

柳以童低头一缓,又抬头,抬手拉就近的椅子背,轻声说:“这位置空着,我就坐这儿行吗?”

她想坐的位置在桌末,又因在门边和通风口下,是最次的位置,以至于场务都没给这位置排名牌。

“这……”大抵第一次听说这要求,女生犹疑。

柳以童解释:“我是新人,这个位置方便观察前辈学习,又不会唐突。”

导演两侧的位置是首席,免不了被全场注视,回视全场也很明显,末席确实适合低调观察。

“这样啊!”本拘谨的女生闻言笑起,调整名牌,“当然可以!”

柳以童笑而不语,落座,她猜得出对方情绪转变的原因。

毕竟要对照名册才能认出她这女二,名不见经传却番位极高,在业内人经验中通常是资方塞进来的关系户,因为背景硬总好颐指气使。

她的说辞应当是让对方改观了。

这套说辞也不全是冠冕堂皇,她确实存了学习的心思,只不过也隐瞒了另一层私心——

坐在阮珉雪对面,她就不好直接看她了。

反倒是这桌的末席,无人注视的位置,更让柳以童自在,她可以借讨论剧本的契机,肆无忌惮将视线投往人群正中的她。

她不追她,不僭越、不觊觎,遥远的凝望便是苦难生活赐予她的甜头,她能抿到这一点点甜就够了。

她不认为这是卑微,而是清醒的自知之明。一如舒然的玩笑,一如剧本的暗示,她作为顶级alpha,真想侵占,她有的是手段。

但那是她所饰角色乔憬会做的事,不是她柳以童。

她喜欢她,她舍不得拽她下地狱。

兽性的利齿能撕碎所有人,唯剩一点人性的守望,她想留给她。

不多时,有其他演员到场,依次落座。

有的柳以童眼熟,有的她脸生,总之清一色不认识,柳以童没费心交际,只静坐角落,翻剧本温习。

阮珉雪是和张立身一起压场进门的,在众人默契的掌声里。

柳以童在一片喧嚣中抬头,视线从剧本的黑白,落到了现实的黑白——

那人今天穿得很简单,白底衫外套白衬衫,下搭高腰黑裤,将腿衬得愈长,别人穿着是日常,她穿便是低调。

她没化妆,只涂了口红,长卷发勾勒脸侧线条,墨色的发雪色的肤,使古画褪色般的干枯玫瑰唇色,成为视线焦点。

房间内外的光混合一气,融出复古的黄绿色调,打在那人身上,镀了层怀旧滤镜,隐晦的故事感让人沉溺于观察与解读,美得与时代无关。

她笑,众人便一齐笑,无数投诸其身的视线是她的饰品,柳以童混在人群中的注视,不过是其中一缕。

等她微笑环视全场,回应投以她的每束目光,柳以童便利落收眼低头。

仰慕者会因她的回眸甘之如饴,只有暗恋者心虚,怕被当事人看穿。

视线没敢看她,感官却全在她身上,柳以童听见那人平底鞋的脚步声,很轻,擦过似的,嗅到那人身上平和清香,捕捉其经过自己身后时,隐约透来的体温。

“阮女士,这边……”场务领座。

“呼……”阮珉雪却呼出口气,开口声音带笑,“我出了点汗,先坐这吧。”

柔声措着平和的辞,句式却是不容置疑的陈述。

柳以童僵着脖子没动,等身侧空位被拖动,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

出汗了贪凉,房间里最凉快的位置,就是通风口下。

阮珉雪要坐在她边上!

随椅腿拖动的杂音,柳以童扭捏坐正,转而意识到姿势突然调整会显得刻意,又故作放松塌肩躬身。

阮珉雪一坐下,四周的人便立刻与其打招呼,阮珉雪也笑着回应,所有人表现都很大方。

等柳以童心中暗暗给出“大方”这个评价时,周遭已经安静了,无人说话——

因为内心想法太多,她错过了和大家一样故作大方打招呼的时机。

张立身主导围读会,没走那些开场致辞的流程,直接让大伙自我介绍。

一些国人刻进基因的惯性,让众人齐刷刷将视线投向阮珉雪,甚至连名义上全场地位最高的张立身,也默认等待阮珉雪先开这个头。

阮珉雪只笑:“我还热,先缓会儿。”

实际的高位者没计较尊卑顺位,大伙儿也放松,干脆按座位顺序打圈。

说话声起落,焦点暂时从高位者身上挪开,阮珉雪得闲,缓缓揪领口扇风。

带着香气与热度的轻风令其身边的柳以童敏感。

她想,早知道春雨后的闷会让人那么难受,早晨我心情就该稍差一点。

她又想,这个人体温果然很容易升高,但没多久又会降得很快。

那晚就是这样,拥着她的身体似火,一下将她也引燃,等热却过后,她只勾着人小指时,又觉得其指尖特别凉。

“……”

神经病。

柳以童暗骂自己胡思乱想,无意识有样学样,也勾着卫衣领口给自己扇风。

没多久,柳以童感觉到,身边人扇风的动作停了。

她视线很快瞥一眼,见阮珉雪视线专注落在对面说话的人身上,脸侧的薄汗已消,手轻搭在臂上,拇指摩挲,像在生热。

通风口下的位置就是这点不好,一开始或许凉快,久了就会被吹冷,对偏瘦体质的女生更不友好。

柳以童打量四周,见桌面除了剧本纸笔和矿泉水,纸盒边还有几柄遥控器,她默默观察按钮细节,确定控制新风的那柄,利落取过,调高了些温度。

动作很快,几乎没人注意。

她悄悄在阮珉雪背后展开手,确认吹在掌心的风力变轻。

须臾,阮珉雪压在臂上的手收回桌面,随意翻起剧本。

这一细节让柳以童很有成就感。

因为她的存在,那个人的环境舒适了一点点。

哪怕只有一点点。

本来选桌末的位置,就是想远远观察阮珉雪,结果现在人就坐在自己身边,反倒比在对面时更不好观察。

柳以童不知自己这算不算得了便宜还卖乖。

她想法一茬接一茬,自己跟自己吵架,吵半天,又被手边人淡淡的香气安抚。

是很淡很淡的柑橘香,清爽宜人,不知是香水还是别的,但总之不是信息素。

柳以童知道阮珉雪的信息素气味,是香槟玫瑰,带着奶调的馥郁花香。

现在闻不到了。

不知道是阮珉雪有意抑制,还是那夜的异常只是偶然。

若是前者,如今两个月过去,阮珉雪不需要她,也过得很漂亮。

若是后者,那就破天荒谢神明恩,让她幸运成为在其花心停留的蝶。

只有她贪食过那抹馥郁。

“……”

神经病!

柳以童回神,又暗骂自己。

她想,她高估了自己。

本以为能完美克制,身体与内心却总在恍惚之时,冒出各种失控的联想与回忆。

转眼,打圈到了阮珉雪的位置,她起身,颇具教养颔首,只是一低头的动作,都被人做得很好看。

柳以童舒一口气,顺势把视线掺进众人里,名正言顺盯着人看。

在场的都是演员,或多或少练过发声和台词,少不了一开口便让人悦耳的,而阮珉雪开口的声线,更多是从精神层面的刺激。

如清泉漱玉,如瑶池碎琼,如玉磬敲冰。

一如其名,是让人惊叹的珍贵宝玉,让人庆幸在场,见识本不配见的稀奇。

阮珉雪后来说了什么,柳以童其实没听太清。

她注意力全在阮珉雪侧脸线条上,眉眼起落,鼻唇高低,长发垂落,被手拢至肩侧,手背凸起的筋骨似秀美川河。

垂头时,露出的后颈单薄,颈骨微凸,看不到腺体的线条。

那是她本咬过、也吻过的位置。

柳以童贪婪的视线像鸟雀,被阮珉雪无预兆的回头笼住。

她一怔,陷落对视里。

一场对视像一场窸窸窣窣的暴雪,她什么想法也没有,只有身体被埋得动弹不得。

“到你了。”阮珉雪笑着提醒她,原来是该她自我介绍了。

“哦。”

开口后,柳以童瞬间冷静,她沉着起身,阮珉雪交替坐下,错肩的瞬间,她瞥见,阮珉雪似乎抬手摸了下后颈。

不知是不是那一眼对视,也让阮珉雪有了感觉。

柳以童介绍姓名角色,简单谦辞请多指教,模版标准,无功无过。

她坐下时,看似冷静,身体还紧绷。

感官又肆意涌到身边人那里,不归自己管。

她听见阮珉雪那传来短促的气音,疑似一个笑,她不确定那是不是笑,也不确定,阮珉雪是在笑谁。

围读会进展顺利,在场毕竟是经过“恶魔”考核的演员,对角色和表演的理解都很有干货,柳以童不知不觉就在剧本上做了很多笔记。

用她高中时惯用的格式,详实且清晰,对面大抵也是新人演员的女生遥遥瞥见,还夸她笔记做得好看。

柳以童谦逊回应,而后转头偷瞥阮珉雪的剧本。

和她不一样,阮珉雪没写多少字,只在角色独白或动作的关键词上打圈,圈得粗细匀称,显然不是毛躁一笔画过,而是执笔在其上一圈一圈反复慢慢碾过的。

前者急于标重点,后者则是记号过程兼顾思考。

柳以童想:她画圈时,一定想好了要怎么演。

不像我,字写了这么多,该怎么表演的画面,脑子里还是空白。

她果然好厉害。

围读会结束时,阮珉雪同张立身一齐往外走,不少演员主动加快脚步上前,经过她身边,与她热络交谈。

阮珉雪止步,随和回应,给予所有人一视同仁的温柔。

柳以童往外走时看到这一幕,想着也过去说声再见,补上刚才错过的打招呼。

等上一个演员作别,柳以童插空过去,对阮珉雪点头,学别人的称呼:

“阮姐,明天见。”

“明天见。”

阮珉雪给她的回应,与给别人的并无差别,温柔,并不特殊。

柳以童却因此满足,自然走过,没迟疑,没停留,潇洒大方,表现良好。

奈何身体走了,听觉还留在原地。

她听见阮珉雪似乎和另一人说话:“等一下。”

她脚步没缓,直到身后人追加:“柳……以、童。”

一字一顿补全她的姓名。

被招魂似的,柳以童身体僵住,她回身,见阮珉雪正直视她,嘴角带笑。

忐忑之际,她听见阮珉雪略带怀疑的试探:

“我们是第一次见面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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