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部评议会很快如期举行。

我和何军各带了几位核心成员参会。一进屋，两班人马就默契地分辖在会议桌两端，熟稔地装作对彼此视而不见。

……如果当事人之一不是我，应该也会觉得这一幕相当滑稽。

“那么，先从一组开始吧。”

周棠的脸上依旧没有太多表情，正是所谓的“波澜不惊”——或者也可以解读成是毫无期待？

一组派出的宣讲代表是他们的副组长。何军则是在一旁面带笑意，看着我面前的笔记本电脑，明晃晃用眼神传递出“这种小事你还要亲自上”的轻蔑之情。

反观他们的副组长，可就远没有这么从容：大概是忌惮周棠平时凶名在外，他就连开头的自我介绍都没敢正经抬眼；等到了不得不跟周棠眼神接触的时候呢，就压低视线，努力盯着对方的领带猛瞧。

……太爱掌握话语权的领导，身边也就只能容得下这种听话到唯唯诺诺的手下了。我从何军身上移开视线，侧头去看显示屏的屏幕。

一组的PPT一如既往地沿袭了他们一贯以来的稳健风格，叙述的框架相当完整。首页先从IM的公司简介和主营业务切入，等他讲到IM的明星产品时，我看见周棠几乎已经按耐不住不满的神情，稍稍抿了一下嘴唇。

正在夸夸其谈的演讲声突然停了下来。因为周棠的不满简直已经到了不加掩饰的地步，一组这位可怜的副组长显然也是刚刚才有所察觉——半秒钟之后，话题被磕磕巴巴地重新续上，只是汗珠开始止不住地从演讲者的额头上滚下来，使他原本就显得牵强的微笑更是像僵硬了一般冻在面皮上。

“你在IM待了多久？”

看到PPT的下一页依然是IM的过往案例，周棠终于忍无可忍般开口。

“我……”

副组长求救般看往何军的方向。没得到对方回应，才又转回头来，战战兢兢地回复道：“我、我没进过IM。”

“是么？看你言之凿凿的样子，还以为你已经在里面做过好几年了呢。”

周棠慢慢扯出一个讽刺的凉薄笑意。“那么你觉得，我作为一个在IM工作了近七年的人，有什么理由要坐在这里浪费时间，听你一个外行分析这些从网上查到的资料呢？”

“……”

真是好一场酣畅淋漓、带有起承转合的挖苦。

我不是很喜欢俗气地称呼此刻为“死一般的寂静”，但如果要让我想到还有什么其他地方比现在的这间办公室更安静，我猜大概也只有停尸间了。

“所以，麻烦你把所有关于IM的部分统统跳过——对了，如果你后面还有关于中兴的分析，也都不用说了……我没兴趣。”

“……嘶。”

范琪琪在我旁边小声抽了口气。谁都没想到周棠会在一开场就这么不留情面。演出才开场气氛就已经降到冰点，谁也不知道后面什么样的表现才能再把场子热回来。

“好、好的。”

倒霉的副组长开始哆哆嗦嗦地去点下一页PPT，果然又跳过几张中兴的优势分析——简直让人觉得有点儿可怜了。我一面在心里对他掬一把同情泪，一面忙着赶紧把我们组PPT里关于IM的导语一键删除——

虽然这对先做汇报的人来说可能有点卑鄙，但对不起，本人将誓死捍卫更改权直到展示前的最后一刻。

要不然……索性把其他部分也适当地省略一些？或者一出场就保留最抓眼的部分，比如说，产品的主题？

我把印有宣传语的那页一路拖拽到第一页——

[对你的心意不只限今日]十个大字占据了页面的最中央，用毛笔字勾勒出加粗的字形轮廓。中间填充的部分则由各式的微笑瞬间拼接成一副巨大的马赛克照片墙……这些全都是范琪琪亲自准备的。

演讲的声音还在继续。

“那么，就由我来向大家介绍，我们一组为这次竞标所设计的产品——”

讲解终于到了最关键的部分。我对着电脑里的文稿按下保存键，好整以暇地准备观看一组的作品。

正楷，居中，两行醒目的黑色标题。

“我们给它定名为：‘对你的心意，不只限于今日’——是一款哪怕不在任何节日，也能与所爱之人分享的巧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