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皮脸？哪儿呢？”

望潮顺着艾拉手指的方向望去，只看见黑压压的人头，男的女的老的少的，就算是艾拉坐在那儿，他也得看上好久才能认出。

“十一排左数第五个。”

艾拉道：“你看她边上的，是不是她的助理？”

十一排左数第五个……

望潮数着椅背，盯着人头，瞪大眼睛，反复确认：“真的假的？那是两个女的！”

艾拉也有些犹豫，再仔细打量，最终肯定道：“没错，就是皮脸！”

她认人靠的是数据，身高，三围，头骨，姿态，虽然皮脸和助理都带着面具，可艾拉能记下她们的身体特征。

长椅上的两人都是极短发，后脑的弧度与皮脸及其助理一致，坐着时一个背挺直，一个稍稍脖子前伸，而脖颈长度、宽度、脂肪量、以及肌肉量相差无几。

“她们也找到了神降派？”

艾拉预感不妙：“而且进度看起来比我们还快，已经加入了。”

台上传道者还在传道，内容无聊又冗长，语气沉闷又低沉，望潮啥也没听懂，正好拉着艾拉一块儿悄悄溜到第十一排，等着传道结束就搭讪。

等了快一个小时，传道终于落下帷幕，人群低下脑袋，双手合十，高举过头，念道：“圣主降临。”

疑似皮脸的两人起身，望潮趁机窜到长椅末端，看见她们眼中微不可见的惊讶，确定两人身份。

“烦请让道。”

领头的女人开口，声音沙哑，难辨男女。

艾拉通过声纹鉴定，朝望潮点头。

望潮让出道，问：“你们已经加入神降派了？”

“你是谁？”

女人问。

她比望潮矮一头，大约一米七五，然而身体结实，也难怪带上面具与厚实屠夫围裙后，所有人都将会将她误认为男性。

望潮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开门见山：“你是皮脸对吧，既然我们都找到了这里，交换个信息？”

女人面无表情，瞥了一眼艾拉，也不掩饰：“行。”

三人一仿生人于是走出教堂，在花园一角进行交谈。

“你们已经加入了神降派？”

望潮问：“怎么找到的？”

“是。我们昨天正式加入。”皮脸回道：“至于下个问题，你得用信息交换——你们来这，是为了什么？”

望潮耸肩：“你说呢，当然是犯人和失踪的p液了。这个问题免费，下一个。”

皮脸没有笑：“我说的是这个教堂，你们来这儿，肯定不是听传道？别扯感兴趣之类的话，没有有用的信息，我是不会和你废话的。”

望潮叹了口气，摇摇头：“哎呀，一点幽默感都没有。好吧好吧，说实话，既然我们相聚在这里，肯定怀疑幕后凶手是神降派。我刚刚申请加入神降派，做了题，还没通过。”

皮脸：“……少说废话。”

望潮只好继续道：“你说咱们是竞争关系吗？你看楼一个在六十五，一个在六十六，都被别的公司瞧不起。既然有缘在这里见面，你也没深入神降派，不如咱们干脆利落点，直接合作，所有信息公开，最后利益平分？”

皮脸低下头，思考片刻，问身后的助理：“你的意见呢？”

助理比皮脸还矮一个头，身高在一米六左右，没带面具的脸看上去大约只有二十几岁，她开口，声音清脆：“他们看起来没有进展，整件事到底是怎么回事，估计心里也没底。不过，他们的仿生人可能是个很好的棋子，足够有灵魂，也许能够利用。”

皮脸沉思片刻，对望潮道：“好，我同意了。”

“不过你要记住，假如你有任何编造隐瞒的倾向，我们的合作立刻停止，任务结束后，我会追究！”

听到回答，望潮喜笑颜开：“哪会呢，我先说一下我们的信息。首先，伊利斯，就是那个司机仿生人，借助司机的身份联系神降派，p液在神降派手里。”

皮脸此时才补完所有信息，她立刻反应过来，之前她召唤到的灵魂，极有可能就是仿生人！

她有些意外，但谁说仿生人不能有灵魂。见到望潮的诚意，皮脸也坦言道：“经过我们的估算，曾有大量p液存储在这个教堂。该教堂是除总部外最重要的教堂，教会百分之七十的传道者集中于此，还有两位殉道者。而且可以肯定的是，教堂内还存有少量p液，卡拉维基公司所属的那种。不过我们找不到其所在的具体位置。”

p液就在这个教堂？

这对望潮来演是个意外之喜——既然找到了p液的所在地，只要能潜入教派，获取p液样本，递交卡拉维基公司，公司就能检测出p液的生产日期，甚至如果他们能够找到被丢弃的p液瓶，就能直接确定神降派幕后真凶的身份！

不过，想法很好，但不一定能实现，毕竟所有的证据都不够严密。

所谓的蓝白只是推测，并不能确定神降派的身份。而大量p液存在，也不能判断神降派层储存过丢失p液，毕竟作为相关宗教，神降派有p液使用需求。

皮脸道：“我们这两天了解了教堂结构，正好，等你的申请通过，我需要你们一起潜入神降派办公室。”

更细节的事，在花园不适合陈说，四人找了间包厢，由皮脸进行解说。

教堂部分对外开放，部分分等级开放，皮脸要潜入殉道者的办公室。

“经过估算，大量p液最可能存储在教堂的右侧钟塔所在，而钟塔顶部正是殉道者办公室。这件事比较与卡拉维基公司相关，事关重大，殉道者必定知晓，而出于保密需求，除了任务直接相关成员，也只有部分传道者能了解。所以，潜入殉道者办公室，直接窃取他们的数据，应该是最简单直接获取信息的方式。

”潜入殉道者办公室？

艾拉惊讶道：“怎么可能？”

殉道者办公室在教堂的最高处，必须先经过位于一楼的羔羊祷告室，穿过聆听者办公室，再爬上旋转的塔顶，路过位于中层的传道者办公室，最后才能抵达殉道者办公室。

“所以我需要你们。”

皮脸道：“原本我想调用卡拉维基公司仿生人，再叫两个身手好的，不过既然你们来了，我就不需要再花时间叫人。”

皮脸对艾拉道：“你和卡拉维基的仿生人不一样，你更像人，这也好，有利于加入神降派。你去向卡拉维基申请黑客插件，在获取信息这一块，人类都没法和你们相比。”

她又看向望潮：“你像路边小混混，打架应该还可以？如果出现意外情况，就由你和我一起拦人，给艾拉争取时间。”

她又望向助理，为两人介绍道：“她还蛮会编故事的。”

说话间，皮脸便安排好了所有人的职责，连给两人抗议的机会都没有。不过仔细想想，这似乎也是最合适的安排。

皮脸计划，四人先将教堂结构记下，等待望潮答题审核结果出炉，后天就将行动。

她想得倒挺好，然而次日，望潮用一百块贿赂提前得到大题结果，看着通知，他一脸难以置信：“不是，为什么我会没过！？”

发来的邮件上，神降派客气地拒绝了望潮的加入：您好，感谢您的答题，然而我们非常遗憾地通知您，您的申请未能通过。

皮脸皱眉：“没过？”

“对啊，我肯定是个阳光向上，积极开朗的青年，更何况这些题我保证百分之八十都对了。”

说着说着，望潮突然明白了神降派筛选信徒的逻辑。

而皮脸也为他解释道：“这不是学校升学考试，他们要得不是高分，而是筛选合适加入对象。”

知识库筛选的是认知，太聪明容易找出教派漏洞，不好控制，而太蠢的于教派无用——不过，从知识库判断太过单一，容易失误，因此，他们增加了心理题库。

知识库分高，但对人类恐惧失望的家伙，他们一向社会化程度低，活得痛苦，当期盼的美好社会无法通过人类实现，就会将希望寄托在仿生人身上。而知识库分数低，开朗积极的家伙，他们参与这样的宗教，多半是为了跟风或融入集体，为了获得共识和认可，他们将会比任何人都积极地帮助教派发展。

——前者用来攀登，后者用来扩张。

望潮叹为观止，赞叹道：“精辟！不愧是搞宗教的，你们教派也是这样筛选人吗？”

皮脸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道：“废话少说，再试一次。今天之内加入。”

望潮溜去答题，艾拉留在餐厅包间，打量着面前两人，好奇道：“你们摘了面具和带上面具反差有点大？”

皮脸喝了一口茶，道：“我们的公司的任务属性需要如此。”

作为手段激进的宗教派，她们的血腥仪式注定会被部分生意拒绝，比如闻麟为艾莉薇造魂，张美穗为查斯招魂。同样的，温和的公司会被涉及暴力犯罪的案子拒绝，就像这次，卡拉维基邀请了五家公司，除了陈氏量子，剩下的四家似乎都能为了达成目标不择手段。

见艾拉似懂非懂，皮脸继续道：“举个简单例子，如果你正在招聘一名销售，现在你有两个选择，他们的经验与技能一致，然而性格不同，一个外向，一个内向，你会选谁？”

“销售……”

艾拉犹豫道：“既然是销售，要与人打交道，还是外向点比较好把？”

“是这样吗？”

皮脸问：“假如你是顾客，你喜欢哪个？”

艾拉思考。

外向的销售或许会夸夸其谈，将黑的说成白的，而内向的销售或许会更加诚恳，那么从顾客的角度出发，也许选择内向的销售会更好？

皮脸微笑：“可是销售的的能力和性格有什么关联呢？”

等等？

艾拉再次绕回命题，到底该如何选择销售？

确实，皮脸只给了她两个标签，但是她根据标签，无论是以顾客还是招聘者，下意识认定了两人的行事风格。

可谁说外向的人一定能做好销售，而内向的人无法与客户沟通？又是谁说外向的人一定欺诈，内向的人一定诚实？

艾拉恍然大悟：“所以你们才这样打扮？”

皮脸：“正如我刚刚所说，神降派的筛选方式，当人是个体时很复杂，当人是群体时很简单。发布需求的公司并不想了解你到底如何解决问题，只需要你能解决问题。如何判断一个公司能否解决问题，从等级和行事风格两个标签判断最简单有效。”

“恐怖片中，很少有女性连环杀手吧？然而，为什么厉鬼大多都是女性呢？我们的风格和恐怖电影类似，也因此，我们容易被人带入预设情形，看到我们的外貌，我们的身形，下意识将我们加以刻板印象。”

她笑了笑：“你们公司等级低，人数少，干的都是些温柔的任务，所以在外人看来，似乎容易欺负。阿里斯公司就是这样看你们的吧？不过我猜，你们可没那么好欺负。”

艾拉想起望潮那句“借刀杀人”，又想起引咎辞职的查尔顿，嘿嘿笑了。不过，她很喜欢温柔这两个字，和马修不同，皮脸似乎看见了艾拉寄予量子咨询的期待——帮助爱人再相见告别，为灵魂的独立添砖加瓦，找回具有重要意义的家人，给无辜惨死者真相与交代。

“人类真不容易，硬生生将自己套进框里。”

艾拉由衷感慨：“面具、屠夫围裙、血腥仪式——你们只有这样做才能找到生意。”

皮脸点头，又摇头：“前两者是假，而最后为真。”

“仪式血腥无法更改，但毕竟是工作，也只能这样，否则，被当做原材料的可就是我了。”

她难得开了个小玩笑，语气轻松，不过艾拉联想起那真空包装的头颅与断肢，打了一个寒颤。

等了约一小时，通过考试的望潮终于回来，基于上次的答题结果，他选择扮演一个高知识容量，外表活泼，但内里绝望，渴望仿生人洗涤社会的偏执人设。

再多花两百，他顺利在答题的十分钟后收到通过邮件。

教堂结构图投影在空中，皮脸介绍潜入计划。

“任何人都可以进入羔羊告解室，然而只有教会成员才能进入聆听者办公室。由于聆听者并不涉及教会机密，所以与告解室之间只用了便宜普通的机械锁。”

聆听者办公室入口的机械锁位数为五，共有10的5次方种可能，皮脸与助理前几天悄悄试过，一人牵制告解室的聆听者，另一人尝试解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