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立夏,青云镇的日头毒得能晒化铜钱。钱满仓蹲在茶馆檐下摆弄杆鎏金秤,老掌柜的葛布短打被汗浸得透湿,后脊梁上印着个歪歪扭扭的"福"字——是牛大壮昨日用雄黄酒写的,说是能驱五毒。
"称人咯!称一称,福气增!"钱满仓扯着破锣嗓子吆喝,秤盘上的铜钱突然蹦起三尺高。老掌柜手忙脚乱去接,秤砣却"咣当"砸中花四娘刚摆出来的艾草香囊摊子,惊得二十八个银镯子叮当乱响,拼出个"凶"字。
柳莺儿捧着冰镇酸梅汤倚在柜台前,金步摇上的雨燕忽然振翅。檐角铜铃无风自动,秤杆上的星子纹路竟渗出黑血,顺着钱满仓的指缝滴落,在青石板上凝成个歪歪扭扭的"债"字。
"这秤砣吃人!"牛大壮独臂拎着半扇猪肉冲进来,屠夫新编的草鞋底粘着张黄符,朱砂画的秤星纹路正与钱满仓的鎏金秤一模一样。他胸前的漕帮刺青突突直跳,汗珠滚过蟠龙出海图,在龙睛处聚成滴血珠。
鲁三锤闷头拆开秤杆,木匠的刻刀尖挑出团黏糊糊的虫卵。卵壳表面布满榕眼纹路,甫见天日便孵化成碧眼飞虫,直扑钱满仓的秃脑门。老掌柜惨叫连连,抄起酸梅汤罐子往头上扣,紫红汁液顺着脖颈流成小溪。
子时三刻,镇东祠堂传来异响。柳莺儿白发缠住门环,金步摇映着月光,照见供桌上那杆丈许长的青铜古秤——秤砣是颗刻满符咒的人头骨,秤盘里堆着三百颗翡翠瓜子,正随更漏声缓缓膨胀。
"立夏称鬼,阴阳倒悬。"白清风残魂自月华中显形,道袍虚影扫落三枚铜钱。秤杆突然暴长,骨节间伸出密密麻麻的藤蔓,缠住祠堂梁柱开出人面花。牛大壮抡起杀猪刀要劈,刀刃却被朵食人花咬住,屠夫独臂青筋暴起,漕帮刺青竟顺着刀柄爬上藤蔓。
钱满仓缩在香案下筛糠,老掌柜的葛布裤突然鼓起个大包。三百只碧眼虫破布而出,每只都叼着粒带血的糯米——正是昨日立夏饭里掺的贡米。柳莺儿甩出白发卷住虫群,发梢金粉灼烧处腾起青烟,烟雾中浮现钦天监祭坛的幻象。
"丙戌年五月初五..."白清风残魂念动真言,幻象里年轻的道士正往秤盘放婴孩。翡翠瓜子暴雨般砸向祭坛,每颗都嵌进孩童天灵盖,长成带刺的妖藤。鲁三锤突然暴喝,木匠胸口"矩"字刺青离体飞出,正正印在古秤的鬼头砣上。
五更鸡鸣时,祠堂地面裂开道缝。柳莺儿拔下金步摇掷向深渊,雨燕衔着东珠照亮地宫。三百具缠着藤蔓的童尸盘坐成阵,每具心口都插着杆小秤,秤盘上摆着腐烂的立夏饭。牛大壮独臂掀开主棺,屠夫铜铃眼里映出个鎏金匣——匣中农书残卷赫然写着:"立夏称魂,谷雨偿债"。
钱满仓突然癫狂大笑,老掌柜的瞳孔变成翡翠色,指尖生出藤须缠向柳莺儿。白清风残魂并指斩断妖藤,道袍卷起阵旋风将人甩出祠堂。晨光中,古秤化作齑粉,那些翡翠瓜子却钻入地下,在焦土间抽出带血的新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