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心月色被乌云啃噬得支离破碎,谢珩的漕船贴着私盐船的阴影前行。姜知意伏在船舷边,腕间银锁浸了夜露,冷得发颤。谢珩忽然从身后覆上来,松子糖气混着血腥味扑在她耳后:"姜姑娘数清楚了吗?这船吃水比寻常深三寸。"
"深的是谢大人的心机。"她反手将银针抵在他喉间,"船底暗舱若藏着军械,你早该掀了甲板——何必等我动手?"
谢珩低笑着擒住她手腕,带着薄茧的拇指摩挲她掌心旧疤:"掀了甲板,怎么看姜姑娘为我拼命的模样?"
话音未落,私盐船突然转向。浪头打湿两人衣摆,姜知意瞥见船尾水手腰带上的莲花暗纹——正是姜家暗卫的标记。她甩出腰间软剑勾住缆绳,借力荡向敌船:"谢珩,你欠我的债又添一笔!"
船板在脚下发出腐朽的呻吟。谢珩剑锋挑开货箱麻绳,靛蓝色的盐粒下赫然露出玄铁冷光。姜知意抓起把箭镞,编号"丙字七十三"在月光下泛着幽蓝:"兵部去年报损的箭镞,怎么在姜家的私盐船上?"
"不如问问你爹书房那本假账。"谢珩忽然揽着她滚向桅杆,弩箭擦着发梢钉入船板。他染血的掌心按在她后腰,温度透过湿透的衣衫:"第三页第七行,亏空的军饷数目——刚好买得下这船军械。"
姜知意屈膝顶开他,靴尖勾翻货箱。整箱箭镞倾泻而出,编号从"丙字六十九"到"八十一"连贯无缺,唯独少了"七十七"。她突然扯过谢珩衣襟:"你书房暗格里的断箭,编号是不是七十七?"
江风掀起他散落的长发,露出后颈未愈的箭伤:"姜姑娘记性倒好。"他忽然咬住她耳垂,血腥气混着喘息,"那夜你替我拔箭时,怎么没发现箭杆刻着你爹的私印?"
私盐船突然剧烈摇晃,暗舱传来机括转动的闷响。谢珩揽着她跃上桅杆,整片甲板轰然塌陷——二十架重弩在舱底泛着冷光,弩身烙着的"兵部监制"四字刺破夜色。
"现在信了?"谢珩剑尖挑起弩机暗格,染血的账簿残页飘落,"你爹用军饷养私兵,这笔烂账,三皇子可是等了十年。"
姜知意攥紧残页,墨迹晕染处隐约可见"谢"字部首:"假账笔迹倒与你幕僚的字七分相似——谢大人这出贼喊捉贼,唱得比秦淮河的戏班子还热闹!"
暗箭破空声骤起,谢珩旋身将她护在怀里。箭簇穿透他左肩的刹那,姜知意嗅到熟悉的甘遂苦香——与三皇子书房那盆狼毒花的气息如出一辙。
"抱紧。"他带着她坠入江水的瞬间,私盐船在身后炸成火球。冰冷江水吞没惊呼,姜知意唇间忽然渡来半口气,谢珩染血的手掌托着她后颈,腕间褪色的红绳缠上她发丝。
浮出水面时,漕船残骸已漂至芦苇荡。姜知意扒着浮木,指尖戳向他汩汩冒血的肩窝:"编号七十七的箭呢?"
"钉在姜家祠堂的梁上。"他苍白的唇擦过她额角,"等你我大婚那日,正好拿来当合卺酒的签子。"
五更梆子声荡过江面,姜知意摸到他腰间暗藏的半枚箭镞。编号"丙字七十七"的刻痕间,嵌着丝靛蓝线头——与她妆奁里那卷假账的装订线同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