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珩书房的铜灯漏了半盏油,蜡泪凝在《山河志》的书脊上,将"幽州"二字糊成团暗红的疤。姜知意捏着从当铺带回的钥匙,齿尖的铜锈蹭过锁孔时,忽然想起昨夜三皇子府飘出的药香——甘遂混着艾草,与谢珩后颈毒痕的气味如出一辙。
"喀嗒。"
暗格弹开的声响惊起梁上栖燕。泛黄的羊皮卷裹着陈年血腥气滚落,朱砂写就的"谢姜永契"四字刺破尘埃,末尾"若背约,子嗣永绝"的咒誓,正与她腕间胎记的裂痕严丝合缝。
"姜姑娘翻箱倒柜的毛病,倒是与令堂如出一辙。"
谢珩的嗓音混着药香从屏风后传来。他披着染血的寝衣,腰间杏色发带松垮系着,手里药碗腾起的热气模糊了眼底情绪。姜知意反手将血契按在砚台上,未干的墨迹污了"永绝"二字:"谢大人连中毒都要演全套戏,这盟约上的毒誓,怕不是也要我来应验?"
他忽然擒住她执笔的手,药汁泼湿血契,褐色的水渍沿"子嗣"二字蜿蜒成泪:"十二年前你娘撕毁这卷盟约时,用的也是这般眼神。"指尖抚过她眉骨,"可惜她没算到,姜远山会把亲生女儿养成毒蛇。"
姜知意挣开桎梏,袖中银针抵住他心口旧疤:"当年换子为盟,谢家得了姜家半壁盐矿,却还要屠我满门——你们谢家的胃口,怕是饕餮转世?"
"错了。"谢珩忽然扯开衣襟,那道横贯心口的疤痕在烛光下如泣血长河,"这疤是你百日宴那日,姜远山用盟约金册划的。"他抓起她的手按在疤痕凸起处,"他说,谢家既要换子,就该换个彻底。"
窗外惊雷骤起,雨珠砸在瓦当上迸成碎玉。姜知意指尖发颤,疤痕下的心跳震得掌心发麻:"所以你就把毒下在自己身上?让整个江南都以为谢姜两族仍在盟约之中?"
"不下这毒,怎么钓得出三皇子这条大鱼?"他忽然含住她耳垂低笑,药香混着血腥渡入唇齿,"就像不让你找到血契,怎么骗你来书房私会?"
书案被撞得倾斜,镇纸坠地砸出闷响。姜知意后腰抵着冰凉砚台,腕间银锁卡在他锁骨间:"谢珩,你书房暗格里究竟藏了多少谎言?"
"够写满你嫁衣的并蒂莲。"他扯落她发间玉簪,青丝如瀑散在血契之上,"就像你妆奁暗格里的鹤顶红,够毒死三十七个负心人。"
五更梆子撞碎雨幕时,暗卫的急报混着血水拍上门扉。姜知意从凌乱的案卷中摸到半封残信,谢怀安的字迹力透纸背:"婉娘吾妻,换子之诺恐累及知意……"残页在她指间寸寸攥紧,忽然瞥见信纸边缘的茶渍——竟与三皇子府密函上的水印纹路相同。
"看够了?"谢珩系好染血的绷带,将药渣洒进炭盆。甘遂的苦香腾起青烟,他忽然抓起她的手按在盆沿:"江南谢氏药铺的甘遂,须混着北狄狼毒才能成解药——你猜这味药引,如今在谁手里?"
姜知意抽回灼红的手,炭灰在掌心印出北斗纹样:"三皇子书房那盆狼毒花,开得倒是娇艳。"
"不及姜姑娘心头朱砂艳。"他笑着将玉佩系回她腰间,夔龙纹的裂痕处沾着血渍,"茶山的秋茶该收了,明日劳驾姜姑娘演场好戏。"
破晓时分,姜知意摸到血契夹层的蚕丝地图。北境布防图的裂痕处,谢珩的血渍凝成小字:"吾妻知意亲启"。妆奁最底层的暗格突然弹开,对婴银镯的莲花扣"咔嗒"轻响——与她腕间胎记的纹路,在晨光中拼成完整的盟约图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