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八点,是个清透的早晨。
陶峦醒来,入眼是宽阔的胸膛,一只有力手臂牢牢圈住她身体,脑子还没反应过来,头顶上传来一声懒洋洋的“早”。
“早上好。”她一手撑着床慢慢坐起来,揉了揉眼睛,长发顺着颈侧垂落下去。
祝聿长臂转至她的腰,猛地一揽。
她懒猫一只,还没彻底睡醒,整个人冷不丁扑向他怀里。
祝聿早做好准备,正好完全拥住她,下巴刚好抵住她额头,稍微低低头就能亲到她颧骨处和雀斑汇聚在一起的浅浅红色印痕,再涂半个月药,伤估计好得差不多了,他又往下碰。
没办法,昨晚喂饱她的胃,想要再欺负她时,人就迷迷糊糊睡在他肩膀上,望向她眼下的乌圈,谁忍心叫醒她?
今天早上总得还回来些。
陶峦埋下脸,就是不抬头让他能如愿。
祝聿知道她是故意的,好笑地捏住她腮颊,丁点肉,碰到的是硬硬骨头。
他心一沉,养不胖啊。
“饿不饿?”
她攥紧祝聿睡衣的衣摆,垂着头还是没回应。
他的睡衣和自己的睡衣完全是相同的款式,只颜色不同,她是浅灰色,祝聿是深灰色,长袖长裤,整座别墅还安了地暖,即使是冬天,温度也十分适宜。
“不闹你了,”他略微抬头,抱得更紧了几分,“早餐想吃什么,嗯?”
“都行。”陶峦答了句,还是不愿意抬头,盯着他手臂紧实的肌肉,“别叫阿姨来,我等会给自己做。”
她自理惯了,实在不喜欢随时随地都有人候在旁边。而且别人做的食物,总要适应几次才能吃惯。
他似乎不在意这个,低头吻了她头发,恩了声才慢慢松开手。
覆盖在身上的压力移开后,她迫不及待掀开被子去洗漱,不想在床上多待一秒。
洗漱台上摆着一黑一白两个漱口杯和牙刷,她自觉拿起白色牙刷挤了牙膏,边刷牙边发了消息问妈妈的情况,那边一切都正常,打完针正准备去化疗。
陶峦对着镜子抓起头发随意盘起,看着身上的睡衣犯了愁。抱着试试看的心态打开床边的衣柜门,柔软的羊绒地毯覆盖地板,两排衣柜由顶级意大利进口木材打造的,挂着的衣服件件是高定,意外都符合陶峦的审美。
唯独有一个衣柜里面装着十几套男装,不用猜,一定是祝聿的。
她蹙眉,不知道接触过多少女人,存这么多衣服在这。
再往里面走,推开雕花门,一个个玻璃展示柜中陈列着各大奢侈品牌包包,从镶满钻石的鳄鱼皮手袋到限量版的珍稀皮革包。
这人要开批发铺子?
有钱也不是这样花的。
陶峦没看几眼,继续往前,没选择电梯,她走了楼梯往上。
木花门上刻着古典花纹,房间内十几个翻转柜子里面摆放各式各样的高级鞋子,每一层都铺着柔软的羊皮垫。
她随意取下几双鞋子,拿在手中把玩,看了眼码数,凑巧全是她的码。
打开右边侧门,柔和的米白色光打在展示柜表面,里面是各种颜色的宝石、金银玉石以及野生珍珠项链等,犹如一座座闪耀珠宝塔。
她张大嘴巴,被这一幕彻底惊住。
右面墙上挂着一副蝴蝶耳饰壁画,陶峦越看越觉得熟悉,总觉得在哪里看过。
她不由触碰蝴蝶耳环,藏在墙壁的隐藏门缓缓旋转,进入隐藏的房间,试戴台台面上铺着柔滑的天鹅绒布,四周各式各样的耳饰琳琅满目,悬挂在空中的耳饰树,以树枝为支架,将耳饰巧妙地挂在上面;还有漂浮在空中的云朵耳饰夹,由透明的丝线吊起,轻轻摇曳。
这简直超出她的想象,就是挑都要挑花眼,如此奢华精美的耳饰间,要是谁在十几岁的时候送给陶峦,她会毫不犹豫选择掉进去,即使前方有再多陷阱。
她深呼吸调整好心情,没再继续沿着楼梯往上,径直坐电梯到衣帽间,随意挑了件衣服穿上,梳妆台上有琳琅满目的珠宝首饰,有有不同牌子的化妆品,只是没一款是她常用的,随意挑了个白瓶子闻了闻,不算难闻,她开始在脸上涂抹起来。
整个梳妆台上最令她满意的是遮瑕和唇蜜,崭新的,是常用的牌子。
按照这两周的惯例,遮完黑眼圈遮伤印,再加点唇蜜润润唇。
梳妆台下方有个柜子,带着密码锁。
陶峦好奇看向密码锁,四位数的密码。
她试着输入1224。
不对。
0221。
不对。
她咬着下唇思考了会,输入1221,锁被打开。
拉开柜子,上方是一个透明盒子,装着一摞银行卡以及祝聿身份证。
旁边有个黑色木盒,她眯眼,依稀觉得眼熟。
再往下是一叠红本本,陶峦蹲下来小心翼翼翻看,是祝聿的结婚证、户口本、飞机驾照,驾驶证、护照、预防接种证、毕业证、出生证明以及一摞房产证和机动车登记证等等。
这是把所有东西一股脑全放在这里,真信任她啊。
随意翻开一本房本,权力人赫然写着两个大字——陶峦,坐落在淮京市西山庄园,正是这座房子的位置,时间是六年前。
眼前这幕彻底让陶峦蒙住,几分钟的沉默后,她面色变得平静,把东西都放回原处,关紧柜子。
其实她如果再多翻翻,说不定能发现祝聿为她设了天价的信托金。
做完这一切后,陶峦回头看了眼床,被子整齐铺好,上面哪里还有祝聿的影子,估计趁她还在衣帽间逛时离开的。
枕头上几根掉落的长发,她想起上次那根自己一直介怀的头发丝。
其实很像。
她也是黑色直长发,没烫过没染过。
可上次她压根没到床那边去,所以不是她的。
陶峦摇头笑着自己,怎么还在纠结这种事情。
坐电梯下到客厅,望见厨房里忙碌的祝聿,黑衬衫配围裙,在他身上异样的性感。
祝聿厨艺好,糯米圆子更是他的拿手项,以前上学周末都央着他送到楼底下。
他从来不会拒绝自己,仿佛是只会听话做事的小孩,她也总这么以为。
毕竟连她小酌几杯,祝聿都会瘪起嘴巴,垂头站在自己旁边,似乎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陶峦底下的。”职中那几个人总喜欢这么称呼祝聿,她怕伤了他好学生的自尊,私下里想找人去警告,没想到是祝聿拦住他,笑着说他不介意。
这人,受委屈的时候不觉得委屈,生气时候倒是个十足的小怨人。
不过,现在的他哪里还会受委屈,谁敢给他委屈受?
她挑了件真丝针织衫和浅紫色山羊绒及膝裙,再把挂在最外面的深灰色西装外套取下,身着颜色刚好与碎花发带搭配,一身舒适却不失正式的自己。
“今天温度低,穿裙子容易感冒。”
他眼中闪过恍惚,要是陶峦的漂亮只有他一个人看得见就好了。
“没事,基本上都待在医院。”陶峦走到洗手池旁冲冲手,自觉端起一碗香芋糯米圆子回到餐桌。
会是给他端的吗?
祝聿拿着锅子放到洗手池,余光瞥过剩下的那只碗自嘲笑笑。
是他太贪心。
不过她下来的时间刚刚好,圆子放了段时间,不会烫嘴。
餐桌上,陶峦放好一碗圆子在对面,转身去厨房准备拿自己那碗,正好遇到单手端着糯米的祝聿从厨房出来。
她主动接过,推开餐椅坐下,安静低头舀了一勺,咬到里面糯糯的芋泥馅,加了几滴桂花酒酿,醇甜不腻。
“等会出门的时候录个指纹,”他坐在对面,盯着身前的碗不知在想什么,“顾松以后负责接送你,电话刚才发你了,存一下。”
她点头示意,舀起好多颗小圆子全放进嘴中,嚼了又嚼,能感受到肚子的饱腹感,可她还想吃。
祝聿张嘴似乎想说什么,瞥到对面的人哼哧哼哧努力咬圆子的样子,扬唇笑了笑:“你好好吃,吃饱了才有力气做事。”
他长大后不喜欢吃这些甜到腻慌的东西,陪着陶峦略微吃几口就放下勺子,朝客厅走去。
她放下勺子,抬头看向他八分满的碗,又看向自己快见底的瓷碗。
“过几天换我做饭给你吃。”
她还是有自知之明,在手术前尽量别惹祝聿生气,一定不能再由着自己和以前一样,毕竟今时不同往日,祝聿早已不是当初那个祝聿了。
贤妻良母做饭的角色,她不喜欢,但并不代表她不能演。
“什么时候学会做饭的?”
“啊?”
客厅和餐厅之间做了香槟色镂空隔断,陶峦听又沉浸在自己世界里,听不太真切他的声音。
那边停顿了几秒,似乎有声淡淡的叹息,却又接着传来沉稳的声音。
“我说,生活顺利吗?”
“交到好朋友没有?”
“过得开不开心?”
“每天有没有吃饱?”
“会不会有人欺负你?”
“受了委屈吗……和我说说吧。”
陶峦沉默不语,低头喝了口汤,汤不甜,却很浓稠,口腔里充斥黏糊糊的芋泥味。
知道她不愿意和自己说,祝聿也不勉强,装作若无其事继续开口。
“擦手和擦脸的药我全放你包里了,遇到什么事情随时和我说。”
包的夹层还装着透明药盒子,她心顿时漏了半拍,虽然依祝聿的性格不会乱翻乱看......但刺啦一声,她还是急慌慌从餐桌跑向客厅。
男人西装笔挺,半蹲在沙发旁,刚好把药膏放进棕色羊皮小包里。
陶峦视线停留在包旁边的水湖蓝色围巾,这款款式刻在她脑海里,想忘都忘不掉。
她沉默了几秒开口:“包里有点乱。”
“没乱看。”祝聿似乎看出她的担忧,嗓音中有些许安抚。
他慢慢起身,拿起旁边的围巾围住脖子,蓝色小蝴蝶左右摇摆,清晰可见。
脑海里蓦地浮现出围巾和各种脏污混杂的画面,陶峦忍不住出声:“别戴了。”
脏。
祝聿手上动作没停,提起右边围巾穿进左边洞里,扯紧,完成。
下一秒,莹润指尖抓住中间打结的两端,往两侧一掰。
“低头。”
祝聿弯腰凑在陶峦身前,她踮起脚,把围巾从脖子后绕了一圈,拉着另一边取下来。
“以后别戴了。”陶峦认真重复,手里攥着围巾,从沙发上拿起手提包。
“冷怎么办?”
“那当初为什么要丢掉?弄得它脏死了。”她喉咙似乎堵着气,眉目间染上层怒意。
后背有结实胸肌贴上来,他身上独属的清香味萦绕在鼻间,湿热气息打在脖颈,“真把你气着了?”
她没回头,站在原地不说话。
“气着了也好,让你体会体会生气还不能怎么样的滋味。”
冷死他算了,陶峦抬脚就要走。
“别走,”祝聿近乎是猜到她的动作,抢先一步挡在她身前,“那天我没开远,毕竟带了那么多年,随便丢掉太浪费。回去捡围巾的时候,还被环卫阿姨用奇怪的眼神看了好久。”
洗的时候很后悔,怎么都要去捡,早知道丢在干净一点的地方。
说到底,祝聿只是用爱很拙劣地模仿恨。
“真笨。”陶峦果然笑了声。
“没有你笨。”
他一装可怜,小家伙就要上钩。
“不是要录指纹吗?”陶峦不想和他陷入这种无意义的争论,推开祝聿手臂往外面走去。
这是不再生气的信号,祝聿唇角勾起,想握住她的手去门口,陶峦转身避开,拿起客厅茶几上的灰色针织围巾,是几年前英国房东姐姐送她的生日礼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