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他妈妈,嘴上说是“童星的父母挑选经纪人”,但终归还是见长辈,必须重视起来。
不能空手去长辈家,是林羽童处事的一个小原则,因此家中的叔叔阿姨十分喜欢她。
挑选给他妈妈的礼物,让她犯了难。
市面上流行牛奶加花生油的组合,主打经济实惠。
但她觉得俗套,更深一层原因是,有过日子的烟火气,和叶恒祯还没亲密到这个程度。
挑来挑去,她决定送花。
开在商场里的高档花店,花艺师热情,考虑周全,询问送给什么人、年龄、性别等细节,依据这些信息制作花束。
林羽童想说送花给一位中年女士,可话到嘴边又闭口不言。
这个世界怎么了,花都要按照年纪分配,什么年纪就该收到什么样的花,谁规定的?
没人规定。
只管告诉花艺师要浓烈、灿烂、有生命力。
不管什么年纪,人都需要这些。
周六下午,她捧着大大的花束,站在路边,引得不少人侧目。
“老公我也想要那种花。”、“好幸福啊,男朋友送她那么大一束。”、“这花真好看,应该不便宜。”
听见这些,她颇有些自得。
自己审美好、眼光好,选一束花得到这么多人喜爱,有成为带货博主的潜质。
想必,他妈妈也会喜欢。
想着这些,她藏在花束后面,自顾自地笑起来。完全没注意身前停着一辆车——阿尔法罗密欧。
直至车窗徐徐落下,里面传来耳熟的声音,略带尖酸:“这一大捧花谁送你的?”
她拿下花,对着叶恒祯那张脸说:“我自己买的。”
“上车。”他语调变回正常。
先把花放进后排。担心路上颠簸,花被弄坏,想挨着它可以一路保护,刚要落座,就听见“坐前面来,这又不是网约车。”
她乖乖坐到副驾,说:“花是送给你妈妈的。我怕一路颠簸,被弄坏了。”
“哦。”他从透视镜里看到那束花,视线停留2秒,着实好看。
再转头看林羽童,大衣之下,灰色马甲搭配白色衬衫,戴了条浅蓝色领带,下身是卡其色长裤。
他撇嘴,这也太中性了,本以为她会穿得有女人味一些。
瞧见他的不满,她嘟囔一句:“你们直男不懂。”
车是好车,速度迅猛,操控稳定。林羽童之前做过汽车广告,知道这个牌子的车价值不菲。
她没敢问车怎么来的,显得不信任他,会伤了他的自尊心。
看得出他很享受驾驶乐趣,换档、加速,一辆辆车被甩在身后,前面没有任何阻挡。
“你,车开得挺好啊。”林羽童挤出一句话。
“还好。”叶恒祯开心,车技得到她的认可。
“那你有呕吐···袋···吗···”
听见声音不似往常,他侧头看去,见得一张煞白的脸,手捂着嘴,强撑着不吐出来。
叶恒祯赶忙减速,靠路边停下车子。
林羽童得救了,打开车门,奔到一棵树下,弯腰哇哇猛吐。
干呕的声音传进耳朵,他缩进座位里,感到愧疚。自己的驾驶习惯,让她不舒服了。
“有纸巾吗?”她有气无力地问。
叶恒祯打开储物格,说:“在这,自己拿。”
两枚未拆封的安全套赫然在上,林羽童犹豫,不知如何下手:“这个······”
他眼神一震,抢到自己手里,刚要塞进口袋,又觉得不妥,打算扔到窗外。
被她拦住:“不能从车窗抛物,没公德。”
叶恒祯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攥在手心。
用完纸巾后,林羽童让他把东西放回手套箱,带着点阴阳怪气:“留着吧,说不定以后你和哪位姑娘用得上。”
他被说得不好意思,脚下不受控制,想大脚油门冲出去,又怕她不舒服,只得紧握方向盘缓缓开出。
“你想多了,我没在车里做过那种事。”他红着脸解释。
她露出值得玩味的笑:“我什么都没想,成年人有自己的生活方式。”
他沉默,专心驾驶。
“再说,你能准备这东西,说明安全意识强。”林羽童摸了摸胸口的安全带。
这话之后,她再没说一句话,只看向窗外。
叶恒祯以为她生闷气,想讲点段子缓和气氛,说出口的却是:“我也想要那束花。”
林羽童勉强开口:“回头我开个直播,你···下单···呗”说罢,胃里反酸,脸色又发白。
明白她不讲话是因为晕车,只能安慰:“马上就到了。”
车子向郊区驶去,眼界逐渐宽阔,云彩都舒展开了,不再被高楼大厦切成条条块块。
令人惊讶,原来S市也有地广人稀的地方。
再往前走,进入一片错落有致、楼群稀少的社区。
房地产广告会把这里包装成“低密度洋房”,普通人见着会说“和美国电影里的郊区小镇一样”,说白了,是仿照国外规划的别墅小区。
这样的场景,林羽童见识过。
从前老板请大家到他家吃饭,就是这样的房子,阔气、豪奢,和自己的小屋比起来,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只是那天请客之后,老板在工作群里发起AA收款,叫他们平摊食材费用。
自此,她对住在这里的人祛魅。
叶恒祯把车停在车库,林羽童跟着下车,一路上都告诫自己:你是经纪人,来见童星父母的,不是来见家长的,别入戏。
当叶恒祯妈妈在她眼前,差点让她改了主意:入戏也无妨。
因为这样美的人,她还是第一次见。
而这种美,有改变人心智的力量。
他妈妈目光温和,看着她和叶恒祯。隔着目光,传递出一个信息:两人般配。
林羽童被这目光迷惑,马上要靠到叶恒祯肩头,做小鸟依人状,以博取他妈妈的认可。
可看到手里的花,想起自己是来做什么的,便跨出一步和他分开些。
“您好,我是林羽童,是和叶恒祯一起玩拳击的朋友。”她捧起花束,“这是送您的花。”
“这配色我很喜欢,劳你费心了。”对方拿在手里,反复欣赏,“请进吧。”
跟在他妈妈身后,走进屋子。
环顾四周,不是暴发户的客厅,没有繁冗复杂的华丽家具。
反倒用了极简美学的包豪斯风格,有历久弥新的美。
他妈妈坐在对面:“你想喝什么?”
“咖啡吧。”她两手交叠,不知所措。
“我去煮咖啡。”叶恒祯起身,留下她和他妈妈两人。
气氛有种怪异的温馨。他妈妈笑容可掬,让人觉得安心,可又猜不透她在想什么。
林羽童有些害羞,不敢对上他妈妈的眼神。
他妈妈先开口,说的话也不寻常:“Annie Hall?”
林羽童惊讶,点了点头。
竟然识破她的dress code,出自美国导演伍迪艾伦的名作。是见多识广的人,在美之上还有智慧。
有些嫉妒叶恒祯,能和这样的妈妈一起长大。
咖啡香气飘来,偷偷瞧过去,叶恒祯的背影坚实、可靠,担得起一个姑娘的一辈子,不知道谁这么幸运,能和他走到底。
“咖啡要等等等才能喝呢。”他妈妈的提醒,打断了她的思路,“叶恒祯劳你费心了。”
“没有没有,他是个很好的孩子。”说完便后悔,这简直是小学老师家访。
他妈妈问得很不经意:“你们接下来有什么打算吗?”
听见这话,叶恒祯的背绷直了,想听听林羽童到底怎么说。
“好好打拳赛,不受伤。”她大大方方,以后的打算,当然是打拳,不会有其他。
叶恒祯的背又垂下去,转过身,把咖啡端来。
“那,就拜托你了。”他妈妈姿态娴雅,并没有用看未来儿媳的眼神看她,“带你看看我的院子吧。”
林羽童跟着他妈妈走到院子。
一百多平米的院子,草木繁盛,看得出花心思打理。几株山茶花长势正好,绛红雪白,十分显眼。
她看得出神,恨不得和花融在一起。
他妈妈拿出手机手机:“你不拍照吗?我可以帮你拍。”
“不,这花这么美,要用眼看才能记住。”她摸着花瓣说,“我明明都30岁了,可名字里还带个童字。”
“你很年轻。”他妈妈走过来,摘下一朵长得最好的山茶花递给她。
林羽童如获至宝,双手捧着,唯恐花有什么损伤。
“留下来吃饭吧。”他妈妈转身进了屋子。
别墅处于S市市郊,这里的人往往和周围农场订好,每隔几天送上新鲜的有机蔬菜和肉食。
恰好,他们两人来的这天,上午农场就把蔬菜送上门,同时来的,还有新鲜的大闸蟹。
尽管12月,但农场条件好,养殖得当,口感韧而鲜美,倒有许多人家订购。
叶恒祯妈妈吩咐煮饭阿姨,烧几个时令菜,三个人够吃就好。
方形餐桌,他妈妈坐在一侧,林羽童和叶恒祯坐在另外一侧。椅子挨得近,她特意拉开,让两人之间保持普通的距离。
他妈妈见了,问她:“你不喜欢和他太近?”
“不,不是。”她担心说错让人误会,讲得很慢,“我怕碰到他胳膊,不方便吃饭。”
菜上齐了,吃到一半,他妈妈问她:“张小姐做什么工作?”
她如实回答:“广告业。就是市面上看到的广告影片,是我们拍的。”
他妈妈给她夹了一只蟹:“难怪你品味那么好。”
“谢谢您。”她诚惶诚恐吃起来,也是借机会不讲话,担心在长辈面前多说多错。
叶恒祯放下筷子:“妈,她平日工作蛮辛苦的,我看见过她加班好多次。”
她觉察到画风不对,听起来就像男友向妈妈介绍女友的工作,还是特了解特体贴的那种。
连忙放下螃蟹腿,说:“但整体时间有余裕,比赛期间我会把他照顾···咳咳···好。”
话说得急,不小心让蟹肉卡在嗓子,她咳个不停。
“你不用紧张。”他妈妈笑得优雅,递过一杯水,“等下你们吃完就回去吗?”
“看情况吧。”、“回去。”
他和她各说各的。
“到底什么打算?”他妈妈微笑,像看小两口吵架般看他们。
“回去。”林羽童先开口。
桌子底下,她拉拉叶恒祯衣角,意思是听她的。
叶恒祯跟着重复:“回去。”
回去路上,叶恒祯开得很稳。林羽童不像来时那样难受,有了说话的兴致。
她发自内心称赞:“你妈妈好美。”
“是吗,谢谢。”此刻他神色优雅,像极了他妈妈。
“为什么你家见不到你姐姐?”想起之前精神小伙说的,他真有个姐姐。
他先默不作声,然后开口:“姐姐?不就是你吗?”
林羽童明白,他不想聊这个话题,赶快改口:“等会你把我放到拳馆门口就好。”
“你家距离拳馆还有段距离,我直接送你到家。”他说得温柔,但没留下反驳的余地。
她不想给人添麻烦:“不,不用。”
等红灯的空档,叶恒祯盯着她的脸:“弟弟送姐姐到家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吗?”
“不是。”
“那还是你家有男人接你?”
她嗔怒:“没有的事,你想到哪去了!”
他不讲话。但透过后视镜,她看到叶恒祯变得柔和,脸上那股怒气消失了。
“你家在哪?”
“龙城路XX小区。上次打车你不是听到了吗?”她问。
叶恒祯输入地址导航:“我不想记你家地址,显得像个发疯的跟踪狂。”
林羽童打量他,有了新认识:“你心眼挺多的嘛。”
“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他淡淡道。
把她送回家之后,叶恒祯收到妈妈一条消息:
【她人很好,可惜不够喜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