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定后的第一个周六,叶恒祯并没抱太大希望,动作磨蹭,直到下午三点才出现在拳馆。
他本不想来,只是有试试看的心态。上次不欢而散,没给他太多信心。
一进门,看见林羽童呆坐,对着大门发愣。
他走过去,在她眼前挥舞手指。
她眼珠一动不动,像被胶水粘在眼眶里。
他弯下腰,对她做鬼脸,掩饰内心欢喜。
“你迟到一个小时,因为脸抽筋吗?”她突然开口,表情还保持木偶一样的呆滞。
他急急忙忙戴拳套:“对不起对不起,路上有点事,来晚了。”
林羽童白了他一眼,缓缓道:“加练一个小时吧。”
“好。”他巴不得这样。
深秋时节,天黑得快,给人一天还没开始就结束的错觉。
这一天,林羽童什么都没做,只是盯着叶恒祯练习。
看得出他动作潇洒,甚至有些做作。
甩头发、撩背心、露腹肌,就为了给人看,像只要□□的孔雀。
拳馆里为数不多的几个姑娘都掏出手机拍照,太张扬了。
但再好看的动作,多了也显油腻,尤其是他特意对着林羽童卖弄。
这点小套路她当然一眼看破,给予一个鼓励性微笑后,改为低头看书。
他知道计划失败,老老实实练习,不再耍花样。
看看时间,差不多了,她告诉叶恒祯:“今天差不多了,你打得卖力,明天休息吧。”
他确实累,嘴巴顾着呼吸,用点头表示同意。
“据说今晚降温,你擦擦汗,别着凉。”她把毛巾塞过去,也暗示他穿好衣服。
“你,也是。”他不知说什么好,只顺着天气的话题说下去。
书放进手袋,冲他挥手,打道回府。
周日上午,叶恒祯睡得正酣,听到电话铃声。
“醒了吗?”
清脆的女声,是林羽童。
他含混着回答:“嗯嗯。”
“方便的话,下楼一趟,有东西给你。”
过电一般,徒然惊醒。为确保没在做梦,他挣扎着起床走向阳台。
有个模糊的人影晃来晃去。
揉眼细看,是林羽童在冲他招手。
心底大喜,奔着门外跑去。刚跑两步,觉得全身发凉,才想起身上只有内裤。
一边走一边套裤腿,差点摔个跟头。
穿戴整齐后,冲到楼下,林羽童递给他个袋子。
无意间蹭到她手背,毫无体温的冰凉,不知道等了多久。
“昨天练那么久,肌肉会酸痛,给你带了活络油,”她指了指里面的玻璃瓶,“自己擦擦,可以缓解。”
“谢谢。”沉甸甸的,超出他想象,说出发自内心的感谢:“要不要上楼喝杯热水?”
老套的勾女话术,林羽童不敢相信21世纪还能听见。
“我去买咖啡。就不喝了。”
又是拒绝。他转身上楼,却听见一句“你和我一起去吧。”
她已经走远,自己大跨步跟上。
“你要喝什么?我请你。”她指着招牌。
他表示不用。走到这,是想和她多待会,不想让她破费。
正琢磨怎么延续话题,就听到她讲话:“会议一小时后能开,我在外面稍等回家。”
挂掉电话,林羽童面露难色,要再一次拒绝他,于心不忍。
不让她为难,叶恒祯主动解围:“还烦你特意跑一趟。”
“临近年底,事赶······”话音未落,电话铃响起。“10分钟后开会?客户等不了?好吧···”
她揉揉太阳穴,望着他,试探地问:“可不可以借用一下你家?我要开个会。”
“可以。”
林羽童走在叶恒祯身后,心里竟泛起异样的甜,真像是恋爱了,和他一起回家的亲昵。
说异样,因为是假的。
是无糖饮料的代糖,给大脑一种甜蜜的幻觉。
说到底,她认为两人只是朋友。
尽管叶恒祯那些小心思她看的一清二楚,但从不回应。
因为她害怕失去,所以不想拥有。
踏入他家门,更大的幻觉在眼前展开。
家里近乎空无一物,她想到几年前网络上流传的著名照片:年轻的乔布斯坐在新家的地板上,面带微笑。周围空空荡荡,仅有地面上一盏灯和身后几本书。
他的客厅,就是这样。只是换成单人沙发和一台电视。
即将开会,没工夫让她发表感慨,坐在沙发上,一秒进入工作状态。
客厅的门被悄悄关上,叶恒祯独自呆在卧室。
不能干扰她,所以物理上分开。脑子却控制不住地想,想和她发生许多事,以至于身体有了不对劲的迹象。
幸好是深秋,气温低,打开窗子透透气,压住过火的想法。
房间隔音好,只听见她喃喃低语,说出一长串专业术语,毫无情绪起伏。
?、?、?,敲门声取代了讲话。
打开门,林羽童声音低弱:“接下来一个月,可能没办法一起训练。”
他强装镇定:“怎么了?”
“要去青岛出差、闭关开会、还有拍片子。”她双眼含水,很是沮丧。
工作密集,剥夺她对生活的选择。心里难过,要哭出来。
叶恒祯猜不透,误以为她是挂念自己,终于不再是一厢情愿,有些高兴。
“证明你本领强,客户信任。”他安慰道。
“希望如此。”
站在门口,她瞄见卧室布置:一张床垫、一只衣柜,简直是电影里亡命之徒过的日子,会随时随地消失。
他开口,打断了她的思考:“什么时候出发?”
“明天。”
他眼眸暗下去:“这么仓促?要不要我送你······”
“不了,公司派车接大家,一起送到机场。”她揉揉肩膀,“我现在得回家,收拾东西。”
她说这话,就是告诉他不能久留。
目送她出门,叶恒祯徒生一念,壮着胆子问:“临走之前,可以拥抱一下吗?当作留念。”
林羽童笑得开怀:“我又不是一去不回。对了,有什么想要的,给你带回来。”
他强迫嘴角咧出个弧度:“你平安回来就好。”
接下来的日子里,林羽童忙着和客户谈天说地,从早点摊的盈利模式聊到AI如何振兴实体经济,从世界宜居城市排名聊到街边菜场如何构建幸福体验。
同事们也在场,但能跟上客户节奏的,只有她一人。
实话实说有些招架不住。
聊天往往是跳跃式的,毫无逻辑,说到哪算哪。
可这些话里有客户的喜好,她不得不记住、整理、分析。
再用这些说辞回应下个话题,客户听见,知道刚说的观点得了认同,很开心,认为她有眼光,是英雄所见略同,对她印象极好。
这是她的小花招,在没人帮衬的情况下,屡试不爽。
这招好是好,就是累心,一场谈话结束,微微出汗,体力用掉大半。
回到酒店,还要继续整理开会用的PPT,一通忙活下来,已经是深夜。
在床上摆成大字,看着窗外。
月明星稀,海浪澎湃,就这么窝在酒店,浪费大好时光。
她溜出门,碰巧看到刚刚从外面喝完酒的同事,散着酒气酩酊大醉,跌跌撞撞进入电梯。
原来自己和别人的夜生活如此不同,一个清醒加班,一个醉生梦死,差异之大,如同两个世界。
奔到海边,才发现和自己所想完全不同。
以为看到无边无际的开朗,所见是漆黑一片,让她更加迷茫。
风是一把利刃,划在身上,不停发抖,她穿得太少了。
颤颤巍巍拿出手机,拍下这幅黑乎乎、看不清细节的海岸。发到朋友圈,一种努力工作的证明。
回到酒店,发现有人留言。是叶恒祯,写着“独自在夜晚的海边”
眼前一亮,这人终于和自己对上暗号,她断定是这一阵磨合产生的默契。
而不是,喜欢自己。
闲的时候有心思瞎琢磨。忙起来,没空在意其他。
这一个月,除了开始几天海边透透风,其余的都在写字楼和酒店以及影棚里度过。
无从得见山海的壮阔,偶尔向外看,人像芝麻粒,在天地之间游移,漫无目的。
她时不时想起叶恒祯,想看他打拳,拳头落在沙袋上的声音好听,让人踏实。
眨眼之间,出差快1个月,工作大体完成。客户体谅她们,留了2天自由活动。
同事们各有各的目的地,而林羽童只想着一件事——给叶恒祯带什么伴手礼。
要特别、网上不好买、显得重视他。
都说青岛的本地啤酒和外地售卖的不同,她有了想法:买当地鲜酿的啤酒带回去。
为保证口感,特意最后一天买。放在行李箱,里三层外三层包好,经得起一路折腾。
飞机落在机场的时候,她起了不可思议的念头——叶恒祯会来接自己。
晚上8点走出机场大厅,她四下顾盼,接机的人寥寥,没有一个牌子写自己名字,没有一张脸自己认识。
果然是妄想,别说叶恒祯,就连公司也没派人来。
坐上网约车,林羽童给他发消息:
【你现在方便吗?我给你带了伴手礼。】
本以为很快得到答复,可直到入睡,也未见回复。
眼皮打架,她告诉自己再撑一会。
结果没撑住,沉沉睡去。
转天醒来,第一件事是看他的消息,得到一句话:
【周六拳馆见】
捱过工作日,终于到周六。
她从前认为陪叶恒祯玩是消遣,给寻常日子找乐,如今看来,成了枯燥生活的救赎。
平日里闷闷不乐,到这来脸上不自觉地带笑。
碰到许久未见的老高,一上来就向她汇报情况:“你不在的这些日子里,叶恒祯天天来。”
她惊讶:“天天来?我们本来约好每周六日来的。”
“也多亏他,拳馆多了好些人报名。”老高故作神秘,“多是小姑娘。你可要看好了。”
心脏错跳一拍,是在意的表现。她岔开话题:“能给你带生意就好。”
寒暄过后,走到拳馆里面,凭声音找到叶恒祯。
他出拳的节奏独特,时间久了她能听出来。
隔着一小段距离,冲他微微点头。不敢贸然讲话,担心打扰他。
只是余光瞥见,他赶紧收了手,深吸气平复心跳。
这一刻他等太久,一个月时间容易胡思乱想,多余的精力会折磨身体。
为了发泄,天天来拳馆。
想象过和她相见时的种种姿势,拥抱、接吻,乃至推倒在床。
可惜这些画面最后只凝成四个字:“你回来了。”
林羽童把一个巨大的保温袋放到他怀里,打开看是金黄色液体,额外加冰袋保鲜,分量加重,不知道她一路带回来多麻烦。
见他无动于衷,她解释说:“青岛特产,鲜酿啤酒。”
“辛苦你了。”他准备拧开,一饮而尽。
她赶忙阻止:“你刚练完,现在喝酒,对身体不好。”
叶恒祯把啤酒放回原处,存心这么做,喜欢看她为自己着想。
他坐下来:“青岛好玩吗?”
“一个月天天都在办公室,没工夫出去玩。”她表情生出遗憾,“余下两天自由活动,我都用来买酒。”
“那你亏了。”他嗅到空气里有一丝甜,很醉人。
她察觉到不正常,问:“你脸红了,是不是这里太热了?”
“嗯,”他拿起冰袋贴在脸上,“对了,有件事请你帮忙。”
“什么?”
“下周和我一起,看我妈。”
想起在咖啡馆的对话,她反问:“还是要见家长?”
他忍住笑意:“你想哪去了,我妈知道这个拳赛,想看看我选的搭档,看能不能把我放心交给你。”
听出话里有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