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格拉的暴动再次反弹,安白不得不抛下即将的约会对象,将行程路线折返。
他暗中想道,如果情况严重,无论西格拉同不同意,自己都要进行安抚。
飞艇抵达宅邸时,他的想法又发生了变化。
“印随”伴随着标记出现。如果只是修补,而不标记,是不是就不会出现“印随”带来的依赖感。
到了房间门外,安白发现身体数值的波动幅度变小了。
是暂时平息了吗?
安白驻足了一会儿,还是以艾因的身份进了屋。
“西格拉,雄主叫我来问你……你、你怎么了?”
他上前搀起晕倒的西格拉,发现对方的唇已经泛白,便赶紧取了些水来,沾在手上,擦了擦对方的唇,然后顺着开启的唇缝缓缓倒了一点。
“西格拉,你又暴动了。这已经……是第四次了吧。你真的还要硬挺吗?”
西格拉在他的呼唤中慢慢醒来,看到亚雌担心的面容,伸手抚上他的脸颊。
“你怎么来了?”
“雄主让我来看看你。”
“他知道了吧?”
“嗯。你这次暴动好严重,不到一周的时间,就三次了。雄主说,他可以帮你,你、你愿不愿意?”
“你是说……用C级的精神力来帮我吗?”
西格拉忍耐之余,竟还有精力去逗弄亚雌。安白却把他的话当成认真的怀疑,一时凝噎起来。
“雄主总有他的办法。”安白干巴巴地解释。
可怜的亚雌,依旧如此天真。
西格拉嘲笑似的说,“那位雄主不会来的。”如果他真心答应艾因来帮我,就不会派雌虫来折辱我,还把艾因蒙在鼓里。
说什么会帮我,恐怕只会让我更加地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他会的。”艾因急忙道,“他说出口,就一定会的。就算不标记也有办法,可以让你不那么难受,也不会产生依赖。”
这样的代价是什么?
西格拉很难不去想。
可是他沉沦在亚雌的怀抱与注视中,竟有些忘乎所以了。
“你这样在意我……是因为我没有分走雄主的宠爱吗?”
西格拉毫不忌讳地问。
这让安白再次懵然。
“怎么会?我关心你,只因为你是西格拉。”
“那么,你也该记得……我来这里之前,和你说过的话。”
西格拉深沉的目光像是要钻入安白的心里。
“我说……我喜欢你。”
他的表白依旧令虫猝不及防。
安白只觉头脑一阵晕眩。
西格拉真的要在这时、谈这件事?
亚雌依旧没有回应他,这也是想当然的事。
更何况……这还在“雄主”的眼皮底下。
西格拉身体颤了颤,可怜地说,“你什么时候,会比在意你的雄主,更在意我?”
他问出这句话,却没指望安白回答。他想,若能赚得一点点愧疚,让艾因总想着我,也算值了。
西格拉很快又摆出颓废的、别无选择的模样。
“艾因,如果说,我接受安抚,甚至接受标记……如果我不受那些东西影响,仍然喜欢你。你会不会觉得,我的爱情,是值得看重的?”
我不乞求你来接受我的感情。
而是要你一刻不止地思考,始终把我放在天平的另一端,不断地去比较和衡量。
我要你的视线锁在我的身上,这样就再也无法注意他者。
安白忽然明白,西格拉是拿接受标记作为筹码,逼迫我认真对待他的表白。
这何尝不是另一种意义上的突破自我?
如果身体的规律不能违背,那就驾驭多变的心好了。
安白不由感慨世事的多变。
但是西格拉肯接受安抚,总是好事。
“那当然是值得看重的。”
说实话,就算没有那些前提条件,也很让人心动啊。
可是……我不能接受一个气馁者的示爱。
谁能保证,这不是万念俱灰之下、破罐破摔的冲动?
只有恢复翅膀、意气风发的西格拉,才是真正的西格拉。
那时的决策才有效力。
“如果你那时还喜欢我,我……”
亚雌没有说下去,却已经留韵悠长。
艾因离开去找那位雄主了。
西格拉想,即使自己不答应也没有用。雄虫让艾因来,实际也是警告自己。
那不是询问,而是命令。
不要违背他。
不要添乱。
被调了这么多次,再不明白就是傻子了。
西格拉忍住头脑的昏沉,在雄虫到来之前,恭敬地摆好姿势。
随便是什么,他要先熬过这一关。
就算是……草盛豆苗稀。
他得实现另一个意义。
安白匆匆换了装。
不能着急,他心想,得好好理清楚。我现在不是那个C级的雄主,那我是谁?
我不必是谁,我只要出现,完成我的义务,然后离开西格拉的视线,那就够了。
安白深吸一口气,戴上了面具。
西格拉在门边行了礼,“恭请雄虫阁下。”
他不确定雄虫如今的身份,或许接下来会是一场心照不宣的互相扮演。
但雄虫没有说什么,甚至没有让他抬头。
安白绕过他,坐到床上,伸手拍了拍床沿。
西格拉一言不发地爬了上去。
β安抚素渐渐释放,像是溪流静静地流淌。
这是一名A级雄虫。
对方肯放出信息素,已令西格拉疑虑重重。
要求呢?
代价呢?
难道那位家主……当真将他赊给了另一位雄虫,交换的筹码就是一场安抚?
西格拉感觉这想法很可笑。
如果这也是羞辱,西格拉只能说,他不在乎了。
曾经的宏愿已经消失,更差的处境也不会再有。
如果说这就是雌奴的命运,那么每向上一步,都是在与泥潭抗争。
他不信他永在底端。
“请阁下任意使用奴。”
这是不会出错的说辞。
西格拉冷着脸再次伏身。
雄虫依旧没有说什么,而是伸手摸了摸他额角的碎发,轻轻将精神触贴上。
精神冲击?抑或……
西格拉的身体倏然发软。
精神触像棉花一样擦过他漏洞的精神屏障,瞬间化作千丝。
浮在精神域中的灰色绒球,大概是暴动反弹的根源。它们平常处于静息状态,随着场域内的微风缓慢地漂浮,一旦苏醒过来,就会像被长杆撞击的台球一样四处冲撞。
这是藏在西格拉精神中的黑暗面。
西格拉像是太阳,日复一日地照耀着身边的群体。但很少有虫注意到,维持光明和热量是会累的。
如果不能表现出那些彷徨和绝望,阴影就会积压在心底,变成太阳上的黑色斑点。
好辛苦啊,西格拉。
孤独的、坚强的西格拉。
安白温柔地抚着西格拉的肩膀,哪怕他心里知道,西格拉并不需要这样。
可是安白愿意。
他只是以自己的方式,在和对方交流。
灰色绒球一颗一颗被拆散,像是理开的毛线球,被树枝打乱的一窝羽毛。
死去的精神触填补了屏障。
安白碰也没有碰、悬照在精神域中心的那颗闪亮的、火红的内核。
西格拉感觉泡在了云床里。
他越来越相信,这不是艾因的雄主。
可是这样的意义是什么?
难道对方真的大发慈悲?
西格拉忍不住问:“您是……”
对方按住了他的唇,阻止他继续问下去。
安白的内心:我怎么解释我是谁?马甲太多了,要爆了。
或许是西格拉上次的哀求起了效果,匿名雌虫这次来的时候,并没有带来精神冲击。
西格拉看到雌虫的样貌,十分普通,在家中未曾见过。
或许对方只是个地位一般的仆从,连雌侍都不是。
雌虫带来了雄主的另一个命令:
自己动。
安白本身可没有雌虫的力度,继续主导的话会露馅的。
而西格拉对雄虫家主的认知顺利地达到了新的低度。
恶劣的主宰者。
他要委曲求全地去服侍另一个雌虫,还要防着对方可能的恶作剧。
奇怪的是,雌虫只是敞开怀抱坐在那里,等待他的接近。
甚至在他不慎趔趄的时候,伸手稳住了他的腰。
雌虫的动作很轻,并不用力。
看上去雄虫没有对他下达别的指令。
西格拉按住了雌虫的肩,借一分力,缓缓地下坐。
他想,如果面前是艾因,他甚至可以吻上去。
可是现在的距离,也和亲吻相差无几了。
他们的面颊差一点靠在一起。
西格拉艰难地动作着,像是回到了训练时期。
无止境的炼狱,教官的口哨和看不见的终点。
只能等待漫长的白日被西山吞噬。
汗雨一遍遍浇透身体。
这一场,竟比往日还要疲惫。
夜里,西格拉感到背上痒痒的。半夜摸到自己被缠起的骨翼,竟心慌得惊醒。
次日他恍惚地找到艾因。
安白还在思考和希佩尔下一次会面的时间。
听到西格拉凑到耳边的话时,便完全愣住了,把事情抛在了脑后。
“真的吗?”
安白高兴地扬起了眉,这么多日的努力还是有效果的。
但西格拉却表现得十分忧虑:雄主大概不想看到这样的结果。
战损雌奴往往在被评估为无法恢复后,才会被作为雌奴分配。
如果恢复健康,其雄主的权力就会受到削弱。如此,雄虫便会想尽办法瞒过委员会的耳目,暗中折磨雌奴,阻止其继续恢复。
能够在高压措施下重获虫权的雌奴少之又少。
几乎能说是、闻所未闻。
“怎么会,雄主会很高兴的。”安白拉住他的手,“以后你就有机会自由了。”
西格拉摇摇头,“你不明白……”
西格拉感慨着艾因的天真,又不忍打破他的天真。
艾因是可爱的亚雌,才能在这样的家庭,保有一席之地。即便如此,也不被雄虫真心珍重,或许还会被高位的侍君忌恨。
一个家里怎么容得下两个亚雌?
可是若不能坦白,艾因再三追问无果,岂不更坚持其想法,甚至要将这件事告诉雄虫?
西格拉咬唇叹息,“我不得不告诉你。”
“什么?”
“雄主从没来过我的房间,但是他……他会派别的雌虫来、-我。安抚那次也是……是别的雄虫。“
安白瞪大眼睛:我怎么忘了这茬?
“怎、怎么会?”
他的语调加重了不可置信的感觉。
“是真的。”西格拉可怜地握住亚雌的手,“所以……别说出去好吗?如果、如果你也不愿意害了我。”
“我当然不会害你。”安白赶紧给他喂了定心丸,然后说,“那,你想……”
“我想瞒着雄主。可是、那个雌虫一定会发现,来清理的仆从也一定会发现,翅翼长大了,就包不住了。”
西格拉甚至不知道这属不属于受伤后的回光返照。
新生的翼膜单薄而脆弱,似乎经不起风吹,遑论飞行和战斗。
安白犯了难:早知道当时不安排那么多虫了。
“你知道雌虫是谁吗?你见过他吧?”
他知道西格拉肯定见过。
西格拉细细地回忆着雌虫的长相,不晓得这能够提供什么帮助。
却见到亚雌好似松了一口气,庆幸地反握住他的手,“没关系的,斐是个好说话的虫。你求求他,他会心软的。”
“他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