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世的雪季漫长严寒,死寂沉沉。
银狛去往月神山后,周围刹那归于安静,浩渺天地间,唯剩这片偌大寂静的莽林,无尽的冰雪。
尽管银狛并非话多的性格,但有个人待在身边,跟自己孤零零地待着不是一种滋味。
琨瑜如往常生活,偶尔会停下,打量银狛兽形时喜欢趴的那块大石头。直到收起游离的思绪,摇摇头,继续捣鼓从其他部落交换过来的物资。
他用从其他部落交换来的兽皮为自己做了一身斗篷,毡帽,还有皮毛长靴。
制工虽然简单粗糙,但毛质绒暖,放在过去,他想都不敢想,有朝一日能穿上如此质地的衣物。
银狛外出,琨瑜也有时间打理自己了。
对方在时,他穿好的衣物没多久就被扒下来,头发总是披散,大半天才能下床。
此刻,他端坐在床尾,拿起骨梳打理头发。
每一寸发丝如水柔顺,稠密漆黑,贴着腰背,两侧从肩头垂落,比之从前长长不少,摸起来又密又舒服。
往腰上一捏,同样捏出些许柔软的肉,再往下,臀也……
他红了红脸,松手,起身绕步半圈,确信自己连带个子似乎也有了抽条的迹象。
窝冬的这些日子,他又长大了,过二十岁,就很难再生长。
可惜这样的变化爹娘看不见。
琨瑜收拾心情,又想,若银狛还在,他定将这个高兴的消息与对方分享。
望着空荡荡的山洞,琨瑜再次发出叹息。
*
月神山,积雪堆着山脉,冰晶飘落,砸在肌肤上刺出细密地冰冷疼痛。
驱逐完一轮雪兽,兽人们结伴,相互搀扶着返回集合地。
自东向西,银狛和银弈带领兽人清扫,按照约定,每次都会在中部汇合。
这些年,他们在中部的山川附近挖凿了容纳兽人休息的地洞,定期都会安排兽人过来储存食物,或者直接就地捕捉。
月神山终年冰雪不化,将兽肉埋入雪地,可存放更久,以此保证兽人随时能补充体力。
成群的雄兽来到地洞,接二连三变回人形。
从战场下来,他们浑身散发血气,整张脸被风刮得僵硬扭曲,更是口干舌燥。
此时顾不上别的,就地蹲下,黑红的手掌扒着雪往嘴里丢,连续啃光几块,才稍微止了体内的干燥和浮动的血气。
银狛出现,蹲在地上挖雪啃的兽人纷纷停手,盯着他的那件鳞甲,满眼艳羡。
击退雪兽之后,他们多多少少都挂了伤,银狛大人只胳膊有点擦伤,前胸后背仍然好好的。
见此情形,哪个兽人不想拥有这样一身鳞甲。
水兽的皮他们可以争取拿到,但这身抵挡攻击的鳞甲,厉害之处在于镶嵌的鳞片,鳞片无坚不摧,是银狛每年换鳞褪下的,他们上哪里得到如此稀缺坚硬的鳞片?
整个大陆,也就银狛和银弈大人有了。
向两个大人讨要鳞片……简直就是找死啊!
……
银狛忽略兽人们羡慕的眼神,径直走到经常休息的区域,打开包裹,取出树皮绒和燧石。
生了火,将带来的黑豆烤肉团热一热,就着随手抓来的雪往嘴里塞。
经过不眠不休地战斗,体力耗损颇多,他和别的兽人一样,又渴又饿,坐下后一言不发,埋头补充食。
银狛吃完第三个黑豆烤肉团时,银弈也赶来了。
他披散着淡紫色的发,上面落满雪花,肩膀落满化开的雪水,混合地沾在肩膀和背后新添的伤口边缘。
银狛眼都没抬,直接丢过去两个黑豆烤肉团。
银弈准确接中,坐下,同样就近挖了一巴掌雪,顾不上开口,先填饱肚子再说。
周围的兽人狼吞虎咽,直到肚子里沉甸甸的,身体恢复力气,踏实了,这才开始闲聊。
银弈打开包裹,取出里面的石罐放在火上烤了会儿,待膏脂化开,抠出两块往伤口四周的肌肤涂抹。
他只用一点伤药,剩下的都分给伤势比较严重的兽人了。
雄兽眼眶一热:“谢谢银弈大人——”
也只有银弈大人总是分给他们伤药,若换作部落的老祭司,还需用皮毛或食物、咸豆交换。
银弈摆摆手,看他阿兄脱下穿戴的鳞甲,除了胳膊有些擦伤,别的地方都被鳞甲护住。
阿兄没事自然很好,可……
银弈面色如常地咬着烤肉,说不出此刻心绪如何。
眼前一花,银狛朝他丢来一个兽皮包裹。
银弈心头跳了跳,接住:“这是?”
银狛淡道:“给你的。”
包裹打开,里面赫然是一身叠得整整齐齐地鳞甲,跟银狛身上穿的别无二致。
嚯——
银弈目光变了,嘴上还没表示,围上来的兽人们眼睛纷纷冒光。
“这是鳞甲?!”
“跟银狛大人身上穿的一模一样!”
“兽神呐,这种鳞甲太厉害了,若得银狛大人赐一件就好了!”
捧到鳞甲,银弈把许多想说的话咽下。
只捡起重点问:“琨瑜给的?”
这身皮甲上的鳞片,还是银狛的。
银狛面色冷酷:“作为上次替他看病的交换。”
银弈沉吟,没有推脱,而是妥善收好。
想到鳞甲由琨瑜缝制打造而成,他微微敛目,涌出一丝奇妙的喜悦。
银狛看不出银弈心里所想,见他沉默收下,不由冷哼。
并非银狛心狠,只是他们都习惯了在兽潮里搏斗,驱逐雪兽。
对于弱小的兽人而言,长期的战斗会使得他们疲惫,惧怕。但对于强大的兽人来说,这不过是平常的历练,无畏危险。
度过一次次历练,他们才能拥有强大的力量和顽强的体魄,只有弱者,才会害怕流血和受伤。
如果银弈重伤,甚至回归兽神怀抱,银狛可能会震愕,失落,但绝不会被茫然和颓废淹没,无畏地战死,对他们来说,何尝不是一种宿命与光荣。
银弈跟他,亦是相同的想法。
短暂地休息半日,银狛跟银弈穿上鳞甲,
两兄弟气质虽然不同,但面貌,体魄有着血缘上的相似。
他们穿上银色鳞甲,默默交换了一个眼神,背对着,带上兽人离开,前往各自的区域清扫第二波雪兽。
*
四天后,月神山只有孤冷的寒风刮过雪原,驱逐完雪兽前锋,剩下的收尾工作留给需要历练的兽人接手。
银狛拖着几张剥下来的雪兽皮皮,以及牙齿,头也不回地赶回领地。
阿磐山,巍峨神秘,肃静辽阔。
银狛从没有哪一刻像此时这般,迫切地返回巢穴。
或者说把琨瑜带来后,他回归的情绪越来越焦灼。
过去,每次离开月神山,他不一定回阿磐山,随心所欲,去哪里都可以,若觉得不够尽兴,就寻一处荒山绝域的地界,找些倒霉的野兽欺负。
他是在傍晚过后赶回的,未出太阳,云雾却泛着昏黄的一层暗光,景观奇异。
琨瑜正在改良皮靴,忽听兽皮帘子抖了抖,抬头一看,眼前出现的男人赤着,胸膛起伏。
银狛丢开扛在肩膀上厚厚的雪白兽皮,盯着雌兽,跨开大步走近。
琨瑜仰头,对上瞬间立起来的雄伟,耳根一热,还没开口,当即被对方抱了起来,扛在肩膀。
银狛一身冰雪和血腥的气息,刚进巢穴,又立刻扛着琨瑜离开,化为兽身,直往热泉山谷疾奔。
晕着暗黄色的雪谷倏然倒退,琨瑜紧紧趴好,夹紧膝盖。
很快,温暖潮湿的水汽往脸上扑打,他整个人被银狛带着沉进温水中。
银狛大手一扯,丢开被泉水浇得湿淋淋的兽皮衣,他喘着气,目光紧锁琨瑜,二话不说把他往石块上放。
征战归来的雄兽,需要极致的柔软温暖,来紧紧裹住,抚平他仍然激荡的兽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