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姐,怎么是你?”推开门就见程舟怡站在门口,紫衣披发,恍若遗世独立的仙人,愣是给余以若看呆了眼。
“昨天是发生什么事了吗?一整天都没见你出来。”程舟怡自然地走进去。
“没事,倒是程师姐你来找是?”余以若倒好水,有意避开话头,但要听程舟怡讲时,眼前闪过一道明黄的闪电,“咚”的一声,大开的房门被大鸟牢牢地阖上,嗞溜地滑到地上呼气。
“这是?”程舟怡看着大鸟慌乱不安的模样,纳闷道。
“没事没事,它惯来喜欢这样。”余以若叫苦不迭,给尉迟景造的谣,大鸟也知道什么叫脸皮薄,连素日和麻雀的聚会都推辞不去,房门也不容许开缝,就怕尉迟景一个措手不及杀回来。
“师妹,我和鹤师兄前几日将那些后来死伤的人理了出来,他们都看不清面容,家人认不出来,你没事的话,就同我们去一趟,多几双眼睛也更看得清。”
程舟怡喝尽杯中的水,继续道:“昨日你没出来,随在徐展身边的景公子也没见过他,有好几个官家小姐想要结识下他,托我捎个信,但他好似不在,师妹,你昨日可见过他?”
死神尉迟景极少人瞧见过他的容貌,唯一能辨认身份的就是他手中的无命冥火,而因着他也是凡人修道成神的,气息上也不用隐藏,混在人群中都认不出来。
是以,当日余以若会没将人认出,若是知道他不能惹,谅是给她十条命她也决计不会去招惹此人。
“师妹……”
“哦,师姐,我没有见过他……”
“好。”程舟怡塞给她一张三角黄符,“拿好,自己多加注意。”
接下黄符,虽不知她给自己有什么用,但还是老老实实地放到了衣服夹层里,程舟怡怕她不去,出了门,还返身回来,将她连拖带拽地拉出来,明白大鸟是整日跟在她身边寸步不离的,遂将欲图飞走的鸟也一并薅了过来。
两人并一鸟吃完饭就去了程舟怡所说的地方,是个不大的平地,横七竖八地排列着异样的尸体,同她们上次在乱葬岗看到的不同,不仅有没了眼睛的,甚至有些断了臂,抑或是只余个孤零零的脑袋。
“师姐!”凌常白老远就看到了余以若,急忙跑过来,惊讶道:“师姐你昨日不是说起码有半个月不出门,今日就出来了……”
“半个月?我那是夸张手法。”
阳光不大,但地上陈列的尸首有些变质,小虫胡乱地盘旋,突地落在大鸟身上,它“呀”的一声就跳到了别人的头上,长长吐出一口气,顿觉身侧凉飕飕的,下意识往脚下看去,
不看还好,一看它立马飞回余以若的肩头,瑟缩着脖子,弱弱开口,“余以若,那个人来了……”
“谁?”正比对卷册和尸首的余以若没抬头,死伤的人太多,有些面容不好辨认,为了做个统计,几乎每个人都拿了沓厚厚的卷轴。
“那个鬼王的手下,承祁!”大鸟不安地往四下看去。
“哦,死人那么多,他们来收取魂灵,带去阎罗殿,等着下一次轮回,不是很正常吗?”
余以若翻开另一页,没在意大鸟又说了些什么,反倒是察觉出一点不对劲,看似死得不明不白,线索模糊不清,可仔仔细细多留意几眼,就能发现这些人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眼型相似。
“余以若!你不害怕吗?”大鸟急了,这人真不把自己的命当回事,“万一承祁也看上了‘亓’的魂灵怎么办,再说这里这么多都是普通人的,‘亓’的魂灵可是……可是……”
“可是什么?”好端端的,怎么卡壳?余以若纳闷,肩头的大鸟许久没说话,莫不是看到了什么?余以若顺着它的视线看去,“哐”的一声,卷轴坠到地上。
红衣飞扬,来者漫不经心地往她这方一瞟,眸子里尽是戏谑,唇角微勾,一点都看不出她们昨天调戏他后,脸上的不堪。
“他怎么来了,莫不是来找你索命来了?”大鸟吓得鸟爪子都抖了抖,“又或者要和承祁打一架,那这样的话,会不会伤及无辜?”
“师姐。”凌常白帮她把卷轴捡起,递到她手上,看到了她瞳仁中的那个人,解释道:“景公子是被袁小姐请过来的,也是同我们一道来探查无名死尸。”
“师姐,你怎么脸色这么难看。”见她收回视线不说话,担忧道:“那个人有问题……”
话音未完,怀里被塞进暖融融的东西,低头一看竟是明黄的大鸟,再抬头,余以若早已走开。
“纸鸢大人,她这是?”凌常白不解。
“不知道。”大鸟展开翅膀又收起,喃喃道:“兴许是发现了什么。”
……
兴许是近几日死伤的人越来越少,大家对案件背后的缘由关注得较为缺乏,否则何以余以若一瞧便看出了端倪,加之适才大鸟和凌常白的话,让余以若想清楚了一个问题,
并不是大家对这个问题关注得少,恰恰相反,背后的推手可能有意地隐瞒此事。
通通指向的人反倒是他们一直未曾放在心上的承祁,他为何会出现在这,有道理可讲,但尉迟景为何会出现在这,想不通。
如果仅仅是为了和承祁争夺魂灵,为何要住进袁家,身份一旦暴露,引来的杀手可是数不胜数,于他而言,无半点好处。可若是为了更好地监视别人,则大有理由可论述。
是以,余以若一见到尉迟景出现,心里的那根弦就悬了起来,一路上偷偷摸摸的,总算跟上了他,手头上捏着今早程舟怡给的三角黄符,不至于让他发现自己的气息。
只留意着把人跟紧,等他一停下,余以若才发现,自己好似跟到了后山郊,行凶杀人最为隐秘的场所,倘若他是故意引自己上钩的呢,又或者……
荒谬无厘头的想法终是被阴凉的一句“尉迟景?”给拉了回来。
藏身的地方不偏不倚,正在树干后面,脑袋探出一些,对方也发现不了自己,余以若便心安理得地将一红一黑的打斗尽收眼底。
“这次长眼睛了?”尉迟景挑眉,嘲讽道:“倒忘记长嘴巴,连句敬语也不会说,要不,我教教你?”
黑衣承祁生得粗犷,没带面具时,脸上的刀疤分明地显露出来,惊怖骇人,甫一看清红袍少年冠绝的姿颜,隐秘的心底浮起些异样的情绪,偏又做出恭敬的样子,“死神大人。”
“大人?”尉迟景饶有趣味地看着脚下的人不情不愿地抱拳,顿了片刻,将手中的无命冥火一收,勾唇道:“你不说,我都以为你是我主子?”
地上站立的人,身子一颤,眼帘下的红袍衣角越逼越近,指尖微微蜷起,正欲开口,头顶上传来一句,“你来这里,鬼王那家伙知道吗?”
“王上他……”
不给他答话的机会,对方又继续道:“你勾搭凡间女子,鬼王也知道?你妄图索取不该索取的,是鬼王的意思?在凡间放火,也是鬼王的意思?”
他怎么会知道?他和袁微的事,还有他也发现“亓”的魂灵的事,难道是袁微告诉他的,不,不可能,可他又有什么资格来教训他!
思及此,承祁二话不说拔剑出鞘,直直地逼向对方,尉迟景见状冷笑一声,嗤道:“真蠢!”
“一个被世人唾骂的神,憋屈如此,倒也见不得多光明。”承祁抹了把唇边的血渍,握紧剑,恶寒开口。
而红袍少年并未因他这句话受半点影响,手中仍旧是半分武器也无,空手对白刃,一来一回,承祁虽手持上等兵器,却半点好处也讨不上,反而被人节节逼退,只听“哐当”的一声响,玄铁剑撂翻在地。
战败者委顿在地,浑身上下内伤外伤交杂,少年恶劣地踩上他的肩,懒洋洋开口,“第一次就打不过我,还想着这次能打过?勇气可嘉啊,但却是蠢人一个。”
“尉迟景,你这样对我,王上知道了,一定饶不了你。”承祁咳出一口血,肩上被他往死里踩,身子几乎是匍匐在他脚下,半点反抗的机会也无。
“鬼王?”尉迟景满不在乎地挑眉,“那又如何?我替他解决了这个大麻烦,他还得感谢我呢。”渐渐地手心升起一团赤色火苗,倒映在承祁惊恐的瞳仁中,愈燃愈烈,但见火苗化作利刃,一步步朝他胸口刺来。
“你记住,不是你的,就不要存那份心思,肮脏可怜,妄图别人怜惜你?可笑至极。”
剑刃正要逼入,林中突兀地盘旋起几声鸟叫,待回神时,余以若只见不远处的尉迟景竟被击退在地,而承祁早已不知所踪。
她心道,不好,若是尉迟景死了,飞升就无望了,单凭那个什么“亓”的魂灵,谁知道有用没用。
思及此,火速跑了出去,手足无措地看着躺在地上不动弹的尉迟景,踌躇不定开口,“你怎么样了,不会是死了吧。”
仍旧没有动弹,余以若心凉到山谷里,忙不迭将人拖到一边,探了探鼻息,还好,活着,升仙还有得着落,要是真死了,保不定就一个虐杀上界神灵的罪名扣下来。
左瞧右瞧,也不知道伤口在何处,而且,余以若抬头观望了下四周,不仅不认路,还一个人都没有,正不知如何是好时,头顶上传来一声,“你在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