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烨说到做到,第二日忙完便来带着温雁锻炼了。
温雁体弱,他先找梁仲问过,确认温和一点的运动他做了没问题后才来找人,带着人打强身健体的太极拳。
离大婚之日还有七日,温雁每日跟着他练上半个时辰,加上每日不断的中药调理,脸色肉眼可见的好了不少。
很快,七日一晃而过,到了三月三十。
婚前前一日晚,温雁莫名失眠,一股不知该如何形容的慌乱在心口汇聚,不强烈,但隐隐约约的反而更闹人。
温家抄斩一事闹得不小,伍玖近来外出帮着采购收拾听了满耳朵,激动地找温雁说了好久,如今这些天过去,倒也平息了。前半夜他值班,见着温雁站在窗边遥遥看着容烨寝殿的方向,凑过来问:“公子睡不着吗?”
温雁点头:“嗯。有些心慌。”
“心慌?!”伍玖大惊,忙扶住他,“您是吃了什么吗?怎么会心慌呢?小的去给您叫梁大人来,您先坐着歇会儿!”
温雁被他蹦豆子似的话突突得心里的慌乱莫名一散,他扶了扶额,按住他的手没让他真去找梁仲:“许是明日便要大婚,有些紧张罢了,不用劳烦梁太医。”
“紧张?”
伍玖一愣。
温雁在他的印象里其实很少会有紧张到心慌的时候,他愣了一会儿,小声问:“您……现在想嫁给王爷吗?”
他记着温雁当初的反应,虽然入王府已有一月,容烨对温雁的好他也都看在眼里,但温雁确实不一定动了心,想嫁了。
温雁目光从他身上移开,落在远处。他的方向其实看不清那头的寝殿,尤其现在夜色深,他视力没好到夜间也能正常视物,只能模糊看一个轮廓。
沉默良久,伍玖等得心也跟着慌起来的时候,他才缓慢点了下头,轻声道:“想。”
或许是母子相传罢,明明前车之鉴在前,可入府一月,温雁便发现自己对容烨的感情便有些变了。
他已经开始相信容烨是不同的。他与他同为男子,他能做到的,容烨未必不能。
伍玖安了心,想了想,他安慰道:“那您就不用紧张了嘛,王爷待您好,您亦心悦着他,您们婚后和现在大抵也是一样的嘛,就是……”
他嘿嘿一笑:“您之后就要住到王爷殿里啦。”
温雁顿顿,偏头看他一眼。
伍玖倒也没说错。若是容烨纳妾,他这个正妻平日里更多的便还是在芙蓉轩住,可容烨许诺他此生不纳一妾,府里只他一人的话,那便是要一同睡得。
只是想到这里,他心头慌乱不仅没有平息,反而愈演愈烈。
很奇怪。
他手抚上心口,在心里问自己,为何想到要同住一个屋檐下会这般慌乱。
入府月余,除了亲吻拥抱外他们二人再无别的亲密接触,有时吻得过火了,隔着几层布料,容烨的反应他也能感受到,会有些慌乱,却不会厌恶反感。
但……
无声呼出口气,想着明日要早起,他回身往榻上走,对伍玖道:“下去歇着罢。”
伍玖跟过来帮他脱了鞋袜,又掖好被子才应声:“好,那小的出去了,公子有事只管叫小的。”
温雁合眼,缩在被子里点了点头。
他便退下了。
窗外刮起了风,吹得树叶哗啦啦地响着,温雁合眼静了会儿,翻了个身蒙住头,捂着心口睡了过去。
…
卯时初。
天刚蒙蒙亮,瑞王府便动了起来。
灯火方亮,温雁便睁了眼,坐起身。
伍玖刚想来叫他,走近才看到他靠着床头,神色清醒的像没睡过,不由一愣:“公子,您不会没睡吧?”
温雁掀开被子下床,道:“刚醒。”
刚醒便这般精神?伍玖心道这可真跟公子往日不同了。
温雁身子差,觉便多些,往常能睡到辰正,那时容烨都要下朝回来了,他才起身和人用个早膳。
而今竟然卯初便醒,好生难得。
纳闷只是一瞬息的事,落禾紧随其后过来,因着婚服繁琐,待温雁洗漱过后,二人便要一同服侍着他穿衣。
层层叠叠的婚服穿在身,单重量便有十几斤,完成品的婚服上,大量精美的刺绣、玉翠等装饰,数量多也沉。好不容易穿好后,温雁坐到妆台前,等着落禾编发。
落禾武功高不说,手也巧,心又细,动作利索的给他编好发,还没让他受到一点疼。
他是男子,头上便用不得戴那些重量不轻的凤冠,又未及冠,所以戴不了冠冕,照旧用着束发冠束发。
金色发冠前正中镶嵌着红宝石,两侧刻着祥云纹样,精美华贵。发束好,落禾再为温雁描眉画眼,涂了唇脂。
头一次这般隆重的收拾自己,用了一个时辰才彻底完工。温雁瞧着铜镜中的自己,微有些陌生。
落禾没给他的脸上画太多,只重点在唇脂上费了些功夫。用了几个不同唇脂涂出来的唇红嫩水润,脸上浅浅扑了层胭脂,眼尾也沾了点,对镜一笑,镜中人漂亮柔软的脸便平白添了分艳丽,杏眼会说话般,水润润的一弯便要把人魂都勾了去。
落禾瞧着这张脸满意的不行,她轻言:“奴婢画了数十个人,都不及公子。公子皮相骨相都是顶顶好的,不用奴婢怎么画,原本的便已是极好。”
“尽会讨巧。”温雁静静看着镜子,勾唇笑她,“哪有那般好,不过一副皮相罢了。”
“都说看脸看骨即是看人,公子皮相和人都是好的,是您太过谦虚。”
落禾摸了摸脸颊左侧淡去不少的疤痕,真心道:“您和王爷,真真是天作之合,良缘夙缔。”
时辰已到巳时。
门外走动声越来越响,落禾和伍玖扶着他起身,一同看向被打开的门扉前,静静站着望着这里的王爷。
容烨脸上也浅浅画了妆,螺子黛画深了眉,勾了眼角,显得本就攻击性强的脸更有侵略性,偏那双狭长凤眼看着屋内人时,一点柔情轻而易举便将锋利的锐气全然冲散,只余荡开的、与那张脸十分不符的温柔来。
“阿雁。”
他定定和温雁相视着,许久轻叹一声:“我的阿雁,玉质金相,当真让人移不开眼。”
“王爷才是。”温雁眼睫落了下,看到人后,从昨夜到方才隐隐约约的慌乱像被温水冲刷而过,寻不到一点踪迹了。
他看着人,眉眼弯起,笑意吟吟:“朝霞映雪,惊鸿照影。”
容烨唇角弧度更深,他走近人,指腹摩挲过他眼角那一抹红,又下滑到唇角,轻轻一点。
本就墨色重的眼瞳更深了些,他按下想把这唇脂抹去的心,牵住温雁的手,将手里牵巾的一端放进他手心。
“走吧。”
他和人各执着牵巾一端,弯眼笑道:“我们拜堂成亲去。”
因着温雁住在王府,迎娶环节省去了很多,从芙蓉轩东次间一路到正殿明堂,二人同握着牵巾,慢慢走着。
今日大婚,婚贴发了数十封,温雁将自己的三两友人邀来,容烨也将仍在城外侯着的几个将领叫来,剩下的将士则派人送去喜糖。
朝中官员亦有不少受邀而来,巳时的点正厅和庭院便坐满了人,因着省了迎亲环节,拜堂的点提了前,他们到场的时间便跟着提前了些。
遥遥看到一对新人走来,坐在一起谈笑的宾客下意识敛了笑,站起身。
官场上的人如今对容烨多有惧怕,见到他呼吸都不自觉放轻了些,可在看到人脸上不掺一丝假的笑容后,那点紧绷的弦忽的一松。
已经领教过容烨手段的人皆是一怔。
这摄政王……竟还能有笑的这般真心的时候。
他们再一偏眼看到容烨身侧的温雁,又是一惊。
温雁模样长得好,白净漂亮的让人眼前一亮,两人站在一起,真真养眼。
人走近了,他们一并作揖,礼道:“恭贺王爷大婚之喜,愿王爷和王妃琴瑟和鸣,百年好合。”
声喊的齐,排练过似的。容烨笑:“不必多礼,今日诸位同喜。”
他少有平易近人的时候,一众人见此边心头古怪边松下口气,自在许多。
目送着新人进正堂后,才有人由衷感叹:“这二位站在一起,当真诠释了什么叫天造地设的一对。”
此话一出,引得不少人附和。已经走入正堂的温雁依稀听得几声,心口热帖。
巳正,是吉时。
明堂早已布置好,入目一片喜庆的红,地毯上的,顶上悬着的灯笼,墙上贴着的对联,窗上贴着的喜字,以及天地桌上摆着的两根龙凤喜烛。
因着二人都没有合适的在世长辈能够受他们一拜,所以天地桌摆着的只有两个牌位,一左一右,分别写着慈母宁姜雪、慈母柳芊然。
能够随同进来观礼的官员目光落在宁姜雪的牌位上,倒吸口凉气,青天白日的活活吓出一身冷汗。
这皇后宁氏,竟被容烨直接搬上了堂?!
目光再落到容烨,难免被他无视礼法胆大妄为的行为给震得心头发紧。
容烨感受得到,毫无所谓。
主持的司仪面相陌生,温雁不认得,但容烨对他有着尊敬在,能请他来便代表着他非寻常人。他不动声色看过那位老者,目光在他满是皱纹和伤疤的手上停留一瞬。
“吉时已到!”
老者高声道,他声音苍老却厚重,洪亮震耳,绝非一般老人。温雁方想到这里,便听得他道:“一拜天地!”
微微一顿,温雁下意识偏头看向容烨,正巧容烨也偏头看他。两人目光短暂相交,又同时收回,转身对着天地一拜。
“二拜高堂!”
“夫夫对拜!”
手中牵巾牵紧,温雁转过身面对着人,抿住唇,拜了最后一拜。
随着老者最后一句“礼成!”道完,他和容烨一同起身,呼出口气。
此后,他便和容烨是一体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