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接通电话之前,钟若淮紧急整理了一下自己的仪容仪表。
刚洗完澡,头发只是用毛巾草草擦干,原本白皙的脸颊透着被温水淋湿后的淡粉,屋内暖气足,穿短袖短裤正合适,露出结实的手臂与双腿。
光从形象上来看,他完全没有大众对体育生的刻板印象,干干净净的。
等一切都准备完毕,钟若淮才后知后觉,只是打电话而已,又不是打视频。
嘟嘟声响了几秒钟,电话终于被接通。
几乎同步的“喂”让他们都停顿了下,还是殷华先占据话轮:“时间也不早了,什么时候睡?”
钟若淮:“……?”
刚聊没多久就问人几点睡,这人会聊天吗?
许是殷华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作为不太会聊天的人,自知不能再多说多错下去,于沉默中将话题的主动权交出去。
严格来说,钟若淮也不是个很会交流的人,但与殷华相比,他那点交流素养也显得很够看了。
“怎么突然想给我打电话?”
“就是想打了,没别的原因。”
“哦,我还以为你发生什么事儿了呢。下午的代言谈得顺利吗,吃饱饭了吗?”
“晚上吃了减脂餐,至于代言……还行。”
还行,怎么个还行法,好像话里有话呢?
钟若淮进一步追问,殷华在犹豫要不要把那件事告诉他,他没有跟人倒苦水的习惯。
人活着都不轻松,他没当自己负面情绪“垃圾桶”的责任。
“不能说吗?”
可当他听到钟若淮用一种好像很受伤的声音说这句话时,眼前彷佛浮现出男人耷拉着眉眼委屈可怜的模样。
殷华有些招架不住。
“不是什么好事,我不想让你也跟着生气。”
最后,他选择实话实说,但直觉上还是认为钟若淮会让他说的。
“没事,什么不好的事情?我开解开解你。”
钟若淮的语气倏然变得温柔,话语中带着安抚人心的笑意,让人很想与之倾诉。
这下倒是轮到殷华不知怎样开口了。
“就是……呃,你知道娱乐圈其实不干净吧,会有人爱动手动脚……”
“你被‘咸猪手’了?”钟若淮直接总结,然后继续听他说事情的前因后果。
“没那么严重,但也快了。”殷华接着补充:“你别担心,我很有原则的,如果他真的触碰我的底线,我会原地翻脸,大不了不接那个代言。我自己是无所谓,可我背后还有辛苦工作的团队。”
“我不能那么任性。”
“但你确实很不舒服,这也是你为什么会打这通电话的一个很大原因。”
钟若淮仔细分析,像是要印证自己的猜想:“对吗?”
“差不多……”
殷华声音闷闷的,大概是把脸缩进臂弯里了。钟若淮想象这么一幅场景,手痒痒的,想要揉一揉他看起来很柔软的黑发。
“在进这个圈子前,我预想过这些,自认为可以接受,只要别太过分。可实际发生在自己身上后,那种犹如虫子在身上爬的恶心感怎么也忽略不掉。”
“钟若淮,你说我这人是不是太矫情,连这点挫折都承受不了。我起码还有拒绝说不的底气,比我更艰难的艺人大把,他们肯定不止遭受这些。”
“不是的。”钟若淮及时阻止他往下贬低自己的行为。
“你足够清醒,这没什么不好的。你自己都说了这个圈子就是这样,正是因为你很早就明白了这一点,你才会警觉思考。”
“你能做的就是及时调整心态,不要因为某些烂人而烦恼。你试着换个思维,以后当你再遇到这种情况,你不仅可以很好地保护自己,还可以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去帮助同样遭受这种困扰的人。”
钟若淮希望殷华适当好心就行,这几天的接触,他发现他的内心其实不似外表那般冷漠,是较为典型的外冷心热。
在他看来,殷华还有某种独特的单纯,只是他本人毫无所觉罢了。
“他人的因果我们承担不起,别内耗,做自己就好。”
这句话点醒了殷华,经过他这么一开解,心情确实愉悦了很多。
“嗯。谢谢你。”他对钟若淮的成熟有了更清晰的认知。
别看他外表白白净净,笑起来露出一口小白牙可爱软萌,比自己还小两岁,实则内核很稳。
赛场上的沉着冷静只是他生活一面的折射。一开始的钟若淮并非如此,不过是自小离家打球多年,才有的成长。
“我们的关系还用说谢吗?”钟若淮笑:“实在想说谢谢也行,你下次上我的时候,动一下说一声谢谢怎样?”
殷华:“?”
那大可不必。刚觉得他成熟,转眼就说出这么让人大跌眼镜的话。
人啊,都是复杂的多面体。
“你能不能别突然语出惊人,我都不知道怎么回你了。”
“这样你才能记得住,既然早就知道我这人说话有时候挺糙的,那就要做好心理准备。”钟若淮不是一个被动弱势的人,他骨子里的掌控欲藏得很好,只不过偶尔会放它出来一下。
“你……算了,我以后再对你客气我就是狗行吧。”
“嗯哼,请在床上多对我不客气。”
“行啊。”殷华也被惹得较上了劲儿,“你等着。”
“好,别让我等太久。”
不是,怎么有种被调戏的感觉?
“好了,这个话题到此为止。闭幕式的时间我发给你了,你到时候直接来奥运村就行,我去门口接你。”
两人又聊了会儿,直到钟若淮说自己困想睡觉,殷华才挂断电话。
放下手机,殷华起身来到阳台,双手撑在栏杆处,朝远处望去。
时不时闪烁的灯宛如点点星光,夜色幽美,令人心情平静。
冷风一吹,没穿厚衣服的他搓了搓自己的手臂,顿时没了欣赏夜景的心情,赶忙回到温暖的室内。
脑子被驴踢了,不待在有暖气的房间,在这吹冷风装忧郁。
殷华被自己莫名其妙的想法逗笑,确认闭幕式那天没有工作绊身,可以放心舒服地玩后,他对进入奥运村有了期待。
毕竟是四年一次的运动盛会,即使他不怎么关注奥运会,也会觉得很新奇。
不仅能进村看看里面长什么样,还能看闭幕式。
奥多尼奥运会的闭幕式将于当地时间晚七点准时开始,预计会持续两小时。
先由运动员代表团入场挥旗游行,之后是一系列的表演,圣火交接仪式,最后会留出大约十五分钟时间给下届奥运会举办国表演。
这么一整个流程下来,以奥多尼市的办事效率,估计会超时。
先不论殷华的猜测准不准,反正他自己开车,提早了快一个小时抵达奥运村。
照旧是把车停在离奥运村大门不远的露天停车场,他刚下车就看到穿着国家队统一红白色羽绒服的男人站在门口东张西望,双手揣兜,微弯着腰,偶尔拿出手机看时间。
一副强忍着寒意耐心等待的模样。
正值冬季,天黑得早,少了本就不算温暖的日光,寒冷加倍。
殷华加快步伐,一双大长腿前后摆动,很快就来到钟若淮面前。
正在垂首看地的他感觉到身前站了个人,猜到是谁后立马抬头。
“不错嘛,比约定的时间早。”钟若淮抬眼看他,一双桃花眼清澈明亮,鼻尖有点红,应该是被冻的,戴着羽绒服自带的保暖帽,整个人都透着一股乖巧可爱的气质。
“幸好我提早到了,不然就换你等我了。”
殷华至今都不懂,为什么钟若淮一个成年男人有时候说起话来黏糊糊的。
不是说他普通话不标准,只是觉得他这样的说话方式跟小孩似的。
过分可爱。
钟若淮上下打量了一番殷华,尽管穿得这么厚实也不显臃肿,很简单的浅色系穿搭,在他身上就是尤为好看。
凤眼轻垂间的贵气显露无遗,
不愧是富贵人家养出来的,气质这块没得说。
“走吧,外面太冷了,我们回室内。”
没等殷华回应,钟若淮从口袋里拿出一张证件牌,伸手就要戴在他脖子上。
考虑到两人之间有着十几公分的身高差,为了让他更方便,殷华弯下腰。
“我也没那么矮,我的身高在乒乓球运动员中是很适宜的。我不用踮脚,你不用弯腰。”
“是我太高了。”殷华说。好像有种主动认错的意思。
“嗯,也不知道吃什么长大的,生得这么高。”
这么一句轻声嘟囔还是被殷华听了去,他拿起挂在胸前的证件牌,面带疑惑地看向钟若淮。
向大门处的工作人员出示通行许可证后,钟若淮领着人进村,边走边解释:“就当这是给你开的后门,我等会儿给你件羽绒队服披着,到时候你就可以近距离观赏闭幕式。运动员游行完我就去找你。”
殷华点头,听话地照做。
穿上印有国旗的羽绒队服,他抬手轻抚胸前的国旗,心里突然涌现出些许骄与自豪。
这应该就是刻在华国人骨子里的家国意识吧,哪怕他从未为国争光过。
在前往即将举办闭幕式的体育场路上,发生了一件小插曲。
听到有人用英语叫自己的名字,殷华回过头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