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喜欢你现在的说话方式。”倪图钧把嘴里的肉丝嚼完，才慢条斯理地接上，“有什么直接说，不客套。”

大哥，你要是知道我刚才脑子里想的什么，恐怕就不会希望我直说了。

“我也挺喜欢看你现在这样的。”年方杰松了口气，故作镇定，“就，在这坐着吃面，挺像个人的。”

“什么叫像个人，我是人。”倪图钧放下筷子看着他，纠正道，“我也会吃面。”

“是，可是不能吃太烫，因为你嘴里的零件会过热的。”年方杰觉得自己今天有点肆无忌惮了，但他没打算改，直觉TJ不会生气。

倪图钧把这句话在脑子里过了一遍，才又发出了他的老钱笑声。

“你很幽默。”他说。

“你很人机。”年方杰说。

这碗面吃完，两个人身上都出了汗，年方杰拿着饭店桌上那薄如蝉翼的三无纸巾擦得七零八落。

倪图钧看了一眼，眉头一皱没用，就任汗沿着脖子流下来，一路往锁骨间流下去。

年方杰光是想象这汗珠滚进衬衫顺着他的胸中缝往下流的样子，就又库库抽了好几张纸。

按着倪图钧的标准，他们走进公司大楼正好过了14分钟，坐电梯回办公室，时间算得可真完美。

电梯打开迎面Becky下班走了出来。

“呀，来上班了？”Becky看见年方杰就是调侃。

“是啊，直接无缝衔接明天，哦，这我们研发老大，你认识。”年方杰随口回应，想到倪图钧还在边上站着，他赶紧向他介绍一句，“这是我们薪酬组长，Becky。”

“倪部好。”Becky当然认识倪图钧，得体地打招呼，对方也礼貌点头回应。

“司庆项目你参与吗？群里没看见你。”年方杰正好想起这事，问了一句。

“我不参与，那几天算考勤呢，日子撞了。”Becky摇摇头，有些沮丧，“可惜了，挺想给你捧场的。”

“你参与吗？”倪图钧少见地对公司活动有兴趣，插嘴问。

他刚才额头流下来的汗已经干了，鬓角的头发贴在耳朵边上，年方杰盯着有点浮想联翩。

“你负责什么摊来着？”Becky一眼就看出他表情不对，拍了他一下。

“哦，我？我管一个甜品摊呢，今天忙一天了。”回了回神，年方杰赶紧回答，又对Becky夸张地欠了欠身子，“那你可见不着我表演了，欢迎光～临。”

Becky最受不了他这样，又被逗得哈哈笑，倪图钧在一边看着年方杰，抿起嘴唇，若有所思。

“司庆之前，你是不是会很忙？”等进了电梯，倪图钧问。

“是啊，要忙一阵了，你要继续呆在医院吗？”年方杰算了算接下来的事情，觉得这个月的工资又能把加班工资拿满了，心里暗爽。

“我可以自由安排。”倪图钧说，突然觉得自己说漏了嘴，又加快了语速补充道，“在一定范围内。”

补不上这一句到还好，一补上，年方杰就觉得之前他一直不来公司，就是故意不想见自己了。

因为我送了糖吗？

还好今天找机会说清楚了。他暗自庆幸。

电梯数字一路上跳，倪图钧安静地看着年方杰发呆的表情，等后者回过神来对上视线，脸又一下子涨红了。

“司庆那天，我会回来。”说完这句，倪图钧不等年方杰反应，就先他一步走出了电梯。

他耳朵也是红的。可惜年方杰没看见。

等回到座位上就看见Becky的消息。

【和你们研发老大相处的不错啊，有希望没有？】

啥啊？Becky怎么也真么八卦。

【？不是你和我说他直的，以前有女朋友？】

【这我管不着，但你刚才看人家的眼神，都要冒火星子了。】

今天人是有点太漂了，年方杰反省自己。

【行，我承认，他真挺对我胃口的。】

【那你试试呗！】

【？？？我要搞事业啊】

【冲突吗？不冲突】

配合着一个阴笑邪恶小仓鼠的表情包，年方杰都感受到了Becky背后的期待。

今天这样做朋友就挺好的，工作上的事还有太多要忙，他真没空去铺垫那些儿女情长。

回头看了一眼端坐在位置上的倪图钧，对着屏幕上的数据，在平板上奋笔疾书。

努力吧，小杰。他打开邮箱，掐着人中开始回复邮箱里大几十封的邮件。

***

刚才的咸菜面里加了大量味精，这会倪图钧嘴有点干。

但他心情不错，吃了热乎的，出了汗，有种运动后的畅快感。

这阵子在希波克医院，方案布置进行的很顺利，可他心里像牵了根线，一跳就牵着，动不动就想起年方杰。

本想戒断一下就能忘了他，没想到不仅没忘，反而还会多了点，“想看小杰握拳给自己加油”的奇怪念头。

这样下去，就会进入另一个怪圈，影响了集中力，进度反而会被拖慢。

趁这次舆论事件，回来一次，看看情况。

倪图钧不愿承认自己是担心。

朋友。只是朋友。

见了这一面，他告诉自己，年方杰值得好好利用，对他的新药进度各方面都很有帮助。

所以，没必要躲着。

自己之前到底在躲什么，真蠢。

年方杰的头脑很清醒，倪图钧觉得在人际关系这块，他很敏锐，也有专业，正好能补足自己的短板。

恰好他需要。

喝了两口水，倪图钧看了一眼在工位上的年方杰。

他打开邮箱之后又发呆了好几秒，挠着自己的卷毛，偷偷握起了拳头。

有时候很聪明，有时候看着很呆。

加油吧，小杰。

倪图钧也开始专注，评估起手上的临床二期的预演方案来。

***

“真的，我没骗人啊，那天加班太晚，太困了我才忘了打卡的。”

Steve的公鸡嗓在人事部一群漂亮小姐姐当中，炸得特别响。

“小姐姐，救救，好伐啦？”

这五毛钱都不值的假沪语一出，原本还在认真听的薪酬专员一个拒绝的大动作。

“不行哦，加班时长都是按打卡时间来，超过18小时默认准时下班了。”

“规则很清楚，你可以查，是初犯，就这一次，能不能帮帮忙？”

“怎么回事？这么吵？”Becky听他们争执不下，走上前来，这个炸毛看着挺眼熟的，小杰的朋友？

“这是你们组长吧，组长组长，救救我啊，少了三小时加班费，贷款要还不上了！”

一看是个管事的，Steve连连作揖，拿着手机截图就往她脸上怼，左一张右一张的给她看截图。

“这是我和领导聊天的记录，离线时间，你们调监控，也能看到我是什么时候走的，组长，还我钱……不是，清白吧！”

“你这些图Teams上发给我，直属领导是哪位？我核实一下。”Becky确认他不是水加班，有是初犯，就打算捞一下。

“没问题！”Steve一拍胸脯，“我领导，倪图钧，今天在公司呢，他那天也在加班，包的。”

倪图钧，巧了。想到那天出电梯碰到的两人，Becky脸上浮起了姨母笑。

“组长，没问题吧？”看见她神色轻松，Steve觉得这事稳了，试探着问。

“我们处理完会通知你们BP的，回去等消息吧。”Becky没马上答应他，这事毕竟得看证据。

“好嘞好嘞，谢谢谢谢！”Steve一边作揖一边后退着，离开了人事部。

那天碰到他们俩，Becky就觉得有戏。

年方杰她太了解了，平时虽然也是一副亲切的模样，但总是丧丧的，没什么精气神。

站在倪图钧边上的时候，整个人都支棱了，他自己也承认，是动心了没错。

至于倪图钧么，她只是道听途说，加公司活动遇见过。

这人，一直都是冷冷的，也就聊到学术会多说几句，从没见他私下和谁一起吃过东西。

Becky之前听说过他在A国有女朋友，但他看年方杰的眼神，Becky的直觉，有点东西。

小杰的事，她得帮一把。

Teams上主动敲了倪图钧，问他什么时候有空，耽误15分钟聊聊。

倪图钧反应很快，马上让助理定了会议室。

“截图上的时间属实，当天他走之前和我打过招呼。”倪图钧扫了一眼自己的聊天记录，“如果需要的话，我可以提供截图佐证。”

“那麻烦您会后发给我。”倪图钧很配合，Steve的事五分钟就说完了，Becky做了一下记录。

Teams弹出一条聊天记录，一看倪图钧截图过来了，好高的效率。

“你和年方杰，以前就认识？”倪图钧双手离开平板，交叉放在桌上，正色看着Becky。

“对，我们是很多年的朋友了。”Becky没想到他主动提起年方杰，推了推黑框眼镜，也坐正，“倪部有想了解的事？”

“那天正好碰见，你们好像很熟。”倪图钧的视线直直的盯着Becky，带着探究，“他进H社，和你有关？”

“他进H社是我内推的。”Becky向来真诚，这事她也觉得没什么不能说，“他能力很强，但在前司遭受了不公平待遇辞职，朋友帮一把，没什么其他原因。”

倪图钧点点头，似乎还有什么想问，正在思索用词。

“他吧，平时别看唯唯诺诺的，其实很会看局势，思路门清。”Becky抓紧机会又帮他美言了几句，“做事也挺钻的，我觉得和研发部的需求很契合。”

“你的推荐正确。”倪图钧少见的附和了一句，可好像仍在思绪里。

没回答到他的点上。

“他私下里，思路敏捷，说话也犀利，很有意思。”Becky又补了几句。

倪图钧眼神一闪，明显来了兴致，但马上意识到不妥，往边上一撇，躲了躲。

什么呀，原来他想打听这个？

Becky决定赌上一把。

“可惜，一直没遇到合适的人，单身很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