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图钧刚听完下属的汇报，心思还在他们给的实验数据上，年方杰走到他面前都没发现。

“倪老师，新的助手怎么样？”年方杰故意学着刚才Maggie的语气说。

有一阵没见到倪图钧了。

还以为自己又会像第一次看见他那样紧张，实际上只觉得亲切和兴奋，反而一上来就想和他开开玩笑。

“Jeff，你好。”倪图钧这才注意到他，点点头礼貌和他打招呼。

有点儿生分啊，看来还是不该自来熟，年方杰后悔地想。

“新助手听Maggie反馈很好，接下来准备带去医院研究室，需要你指导他做一下外出报备。”倪图钧公事公办的语气，盯着自己的平板，滑动着屏幕。

“明白。”原本还想给他分享一下小橘的照片，看来他也暂时没兴趣。

糖的事，现在说好像也不太合适，那要不就还是先退下得了。

“你……”年方杰正犹犹豫豫地想向左转齐步走呢，倪图钧出声叫他，他劲没收住来了和向右转，结果转过了又往回倒了倒，一整个原地摇摆。

见他一串狼狈假动作，倪图钧没忍住笑了一声，用咳嗽掩饰。

“咳，看来没受什么影响。”

所以，他刚才叫住年方杰原来是想关心一下？

“听Maggie说的吧，我没事。”年方杰回复。

“嗯。”倪图钧大概不太习惯关心人，这时又盯回平板，眼珠一点不转，一看就没在真看。

他这种时候还挺好猜的。

“谢谢关心啊，TJ。”年方杰这才放松下来，发自内心地感叹一句，“大家都这么关心我，真挺感动的。”

“大家？”倪图钧一挑眉毛，看了他一眼，“包括那个销售的女孩儿？”

头一次听见倪图钧冒出一个僵硬的儿化音，别人说着是是口语化，他一个华侨说带着嘲讽，还怪有趣的。

“你说Carrie？”听出他语气中的不善，年方杰以为这是他对销售得敌意，“她不算是专职销售，大学是学药学的，走的咨询路线。”

“哦，你挺了解。”倪图钧应了一声。

怎么突然又这么冷淡，他别是有什么误会吧？

“她之前的入职正好是我在乙方时给办的，其实也是最近才重新联系上。”年方杰又解释了两句，“Cindy难为我，被她撞见，主动来解了围，人很好。”

“销售的人，不能用人情世故去衡量。”倪图钧仍然一副兴趣缺缺的样子，“建议你留个心眼。”

“好，我会小心的。”

但是建议人情世故这块，你就别建议了，按你建议处理，恐怕真的会成人情“事故”。

年方杰自知这个话题聊着尴尬，思忖着赶紧换一个，就想起了之前太妃糖的事。

“那个，上次……我不知道你不吃糖，下次给你买杯咖啡赔罪吧。”

“没事，”倪图钧眼睛也没抬，滑动着屏幕的手却停了几秒，又补了一句，“不用了，我不太习惯收礼物。”

啥都没看吧，还在装。

“可以习惯习惯的。”年方杰见他犹豫，看出来他是在客气，追了句。

倪图钧把手指一收，握了个空心拳放回桌上，咚的敲了一声。

怎么了，警告我？

怕我是贿赂？

年方杰担心自己又说错了什么。

“……谢谢。”倪图钧的声音忽然低下来，这声感谢像是蕴含着巨大的决心，说了半句，“上次我也忘了说。”

没听错吧。

TJ向我道谢唉！

说完这句，倪图钧也没抬头看他，年方杰站在他身侧，正好看着他的喉结上下一滚，咽了口唾沫。

这么紧张？

借着这个角度，年方杰沿着他的脖子向下看去，还能隐隐看到突出的锁骨下面带出的一点胸中缝。

有一说一，因为身材精干，倪图钧穿低领点的，或者V领更合适。

他脖子的线条配上特别突出的喉结，紧致的下颌线，光露这一截，放那做擦边主播，估计都能一小时收获几百个赞。

年方杰的心情一下来了个大飞跃。

“都说了是朋友了，这么生分，还记着道谢呢。”他胆子也大起来了，调侃道。

“朋友。”倪图钧似乎很满意这两个字，又重复了一次，勾起薄唇，总算抬起头，定睛看着年方杰，“我平时喝美式。”

记住了。

不用写在电子档案里，我都能记住。

“我平时喝大杯可可碎片巧克力冰冰乐。”Steve从年方杰身后冒出来，看来还有事汇报。

“行。”年方杰拖着长音不情愿地回复了一句。

你这我也不会写进档案里的。

这回他真向左转齐步走了。

倪图钧清了清嗓子，接过Steve拿来的资料，年方杰恋恋不舍地回头看了他一眼。

是我错觉吗？

怎么TJ的耳朵有点红。

颧骨两边，也有一层薄薄的红晕。

年方杰揉了揉眼睛，看错了吧。

今天挺热的，再撇了一眼倪图钧的喉结，他也把早上扣到顶的衬衫扣子解了一颗。

***

A总布置的司庆集市的事，给了年方杰一个露脸的机会。

这是往好听的说，其实就是给了他一个摊位，负责出甜点。还得陪着负责策划，一下又加了几个群。

还好之前统计的事，年方杰直接去找了薪酬问了问，今天给了答复说转化医学这块不用重新统计了，少了不少麻烦工作。

IT哥们儿也特别给力，很快就弄好了海报，邮件也和A总敲定了。

不过这个匿名邮件，要查出来还真有点难度。

【这人很谨慎啊，用了梯子，连IP地址都锁定不了。】

【啊？那就这么断了？】

【这不能，我还有招，黑进梯子供应商网站就行了，等他下回一用我就能追出来。】

【？不是你这，合法吗】

【梯子公司就合法了吗？】

……他们黑客这套逻辑咱也不是很懂，反正让他先查吧。

白天忙着在司庆群里来回张罗，又打了几个电话，跑了几个部门联系人，快下班了新组长又召集BP开了个会，一天日常工作是一点都没碰。

得，又要加班了。

年方杰今天心情不错，肚子饿的挺快，平时加班到7，8点都没什么胃口，硬逼着自己吃，今天一下班就饿了。

白天升温办公室开了冷气，这会手脚都冰凉了，就想吃口热的。

他起身悠悠地打算往电梯晃，一想还是别往销售那块走，来了个原地180度大转弯。

差点撞在他身后打算去打印的倪图钧身上。

“今天小脑功能受限了？”倪图钧向后退一步，也不生气，眯起眼睛来看着他。

我算看出来了，这人就是喜欢看我出点丑。

“前阵加班加得小脑都萎缩了。”年方杰能听明白，倪图钧这是在冷幽默呢，随了一句，“你也加班？吃饭吗？”

“加班，带了备餐。”倪图钧答。

那个末世废土风的备餐是吧，年方杰有点受不了。

“别吃那个生命维持餐了，跟我去吃面吧。”他提议。

倪图钧原地扬了扬眉毛没说话。

等会儿，他不吃糖，该不会不吃主食吧？

“TJ，你吃碳水吗？”有了经验，年方杰主动问。

这年头白领流行生酮饮食，不吃米面粮食光吃肉和蔬菜的人不少，倪图钧的备餐看上去也有内味。

“我，吃。”他点点头，看了一眼时间，“15分钟，能吃完吗？”

“必须能啊。”不排队一碗面吃起来可太快了。

小面馆果然没什么加班狗吃饭，年方杰是真饿了，点了碗咸菜肉丝面又给自己加了个荷包蛋。

倪图钧看来并不常来，盯着收银台背后的牌子仔细读了一遍，最后指了指年方杰。

“和他一样。”

“腌渍食品你也吃？”年方杰诧异。

倪图钧耸耸肩，表示无所谓。

这人挺神奇，还以为他自己备餐是对自己健康要求特别高，这么看来还挺随便的。

两人各买各的，年方杰先去找位置。

店里就几个稀稀拉拉的客人，年方杰又怕他嫌弃脏或者挤，特意选了个四人位。

倪图钧拿着号牌，毫不客气地坐在了他身边，两条长腿支棱在塑料凳的两侧，一双两面蒙克鞋踩在油腻的塑料地板上，格格不入。

“你以前在国外，是不是吃白人饭比较多？”年方杰打破沉默，想借机和倪图钧聊聊家常，“吃得惯这种中式面条吗？”

“我们家里都是中国人。”倪图钧回答，“小时候，祖母也会下面给我们吃。”

“那可太好了，我还怕你不会用筷子呢。”环境轻松，年方杰没了公司里那根一直吊着的筋，又把心里的吐槽说了出来。

坏了，这算不算地域歧视？他小心翼翼地看着倪图钧的脸色。

倪图钧从进小饭馆开始，神色就有些拘谨，此时也还是坐得笔直，双手垂搭在两条腿上，交握在一起。

“我会用。”他认真看着年方杰的回答，“我在家也会自己下面。”

“哇，这还真挺意外的。”

还想再问问他会做什么面，两碗咸菜肉丝面就端上来，年方杰拿了筷子给他。

“尝尝，比比手艺。”

看着倪图钧熟练地挑着面吃了一口，年方杰才安下心管自己吃。

“比我做的好吃。”倪图钧把嘴里的面咽下，挺认真的给了年方杰一个反馈。

我信，看你那白水煮菜，八成面条也是白水煮的。年方杰嘴里塞满的面阻止了他冲口而出的吐槽。

中午吃饭忙着回司庆群的消息，没心思吃，这会开口碳水可太满足了，一会功夫，年方杰一碗面就吸溜完了。转头一看，说要15分钟吃完的倪图钧才吃了一半。

“要是不合口味的话，也不用勉强给我面子哈。”见他一点一点挑着面，年方杰担心其实倪图钧并不爱吃，给了他个台阶下。

“不是，有点烫。”倪图钧的确每次都提溜着一小撮面条晾着停很久才试探着入口，看他吃得也挺香。

“你知道吗TJ，小猫也怕吃烫的，你和猫挺像的。”年方杰吃完没事做，看着倪图钧吃面，觉得挺有意思。

“难怪我喜欢猫。”倪图钧用筷子精细地挑着肉丝吃，动作严谨地像在实验室拿镊子。

年方杰看着入神，这人真挺有意思，做什么事都这么认真。

塑料凳子坐得硌屁股，他挪了挪调整了一下，膝盖一下就碰上了倪图钧的腿。

倪图钧正专心夹肉丝呢，没什么反应。年方杰自己把自己吓一跳，小心翼翼地把腿往后撤了撤。

“我喜欢你，”趁着夹肉丝的空档，忽然倪图钧开口。

“啊？”年方杰心脏都漏跳一拍，张了个嘴只说得出个语气词。

等会儿他不是之前有女朋友吗？

这会是弯了？

啊？

不是，我也没掰他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