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班多，上司还这么凶的地方，呆不住也合理。

想到倪图钧昨天在会议室咄咄逼人，只管实验不管人的样子，年方杰觉得助手这一走，是给一些打工人出气了。

昨天按照Maggie说的，他们药物发现现在正在做第二支化合物的合成测试，缺不了人。

得和Cindy汇报，赶紧招聘。

还要按照公司规定，做离职访谈和上级访谈。

又要找倪图钧开会了。

在人挤人的地铁里，年方杰好不容易找到一个空点的角落钻了过去。

助理的辞职报告也就写了一句因个人原因，具体到底是怎么个事？

万一有隐情，A总这的秘密任务，这周也能有个事汇报了。

他打开手机备忘录，开始构思怎么联系上员工，问离职原因的话术。

年方杰踏进办公室的时候，就已经把接下来的工作整理的差不多了。

不过根据自己的工作条线，他需要先去向Cindy汇报。

这个门外汉组长，不知道还会给自己是什么绊子。

“看到系统申请了，邮件过来吧。”Cindy刚放下包，拿着水杯正准备去倒水，被年方杰拦住，明显有些不悦。

“好嘞，姐要倒水吗？要不要帮你？”年方杰作势要拿她杯子。

“不要不要，组撒（干嘛）？”Cindy见他伸手，马上把杯子拉远，急得沪语都飙出来了，脸上露出嫌恶的表情，又补了一句：

“这个时间点，新助手没这么快到岗，你叫研发自己做做工作调整。”

“唉，好好好，大概什么时候有消息？”年方杰赶紧点头应和。

“倪部的助手，是随便一个人都能做的啊？”Cindy的上挑眼线跟着眼珠一起向上翻了翻，“招聘这里我会去对接的，你不要管了，去找员工做离职访谈吧。”

“行嘞，那能不能先调个人过来帮帮忙？研发最近，特别忙。”

“我叫你去做访谈！”Cindy见年方杰没有要走的意思，把端在手里很久的水杯往桌上“通”地一放。

“你急什么，这么快就当上研发部的狗腿了？哪个部门不忙啊？你看有人吗？”

我看你挺空的，拿个杯子到现在，电脑都没开机呢。

年方杰心里犯嘀咕。但意识到她不悦，还是退后了一步：

“好的姐，知道了。”

“别叫姐了，什么乙方的习惯，恶不恶心。”Cindy艳红的薄唇一撇，又端起杯子站起来一转身，高马尾差点甩了年方杰一尾巴。

“离职访谈和上级访谈你给我好好做，我可听说昨天助手是哭着下班的，你不去挖一下隐情？”

“好的组长。”年方杰马上改口。

“找什么人，自己工作不做。”Cindy头也不回，一条红色的马尾随步伐抖动，好似火苗又像烈爪。

什么时候招聘大权都是BP组长一人拿捏了？

“唉我帮你说呀，研发新来的助理已经离职来！”远处传来Cindy的声音，这就已经开始和人八卦了。

“对呀，就倪图钧，还给他新招了个BP，有什么用呢，和条狗一样贴着，人不还是走了。”

年方杰脚步一转，往自己的位置走去。

以前在乙方就被人当狗，这个称呼他早麻了，没什么生气的，主要还是要解决问题。

助理这段时间的工作到底谁来做？

按理说，跟着倪图钧做实验的几个研究员，就数卷毛和炸毛两个最有可能。

年方杰去问了Maggie和Steve，两个人互看一眼，都摇摇头说不知道。

谁都怕多问一句，最后工作就到了自己身上。

也能理解，年方杰自然没权利强求。

倪图钧呢？倪图钧一直不现身，一来就扎进实验室。

也不知道昨天有没有回过家。

那可不行啊，他再加班得爆了，回头那封邮件往总裁办公室一发，整个BP不都得吃不了兜着走。

年方杰熬了许久，好不容易见他脱了装备往位置上走，走路带风，阴着脸一副生人勿近的样子。

“倪部，助理的工作交接……”年方杰做了一下心里建设才走了过去。

倪图钧没搭理他，弯着腰打开电脑啪啪开始下载实验数据，进度条跳动的间隙又拿起平板算了几个数据。

“那个，我已经找了Cindy在招人了，恐怕没这么快到岗……”年方杰只能自顾自地汇报，也不知道倪图钧听没听进去。

“Maggie，Steve，3号洽谈室。”倪图钧直起身，越过年方杰的头顶，对着他身后两个工位叫了一声。

看上去是忙的焦头烂额了，要不然晚点再来烦他吧，年方杰打起了退堂鼓。

“人事部按照既定流程操作即可。”正想向后撤，倪图钧来了一句，他着急去会议室，反而上前一步，距离年方杰更近了，领带就在他鼻子下面一晃。

这黑色的领带上，还带着化学式的暗花纹，不知道是什么药，反正挺有品味。

“好，好的……那上级访谈您什么时候……”

“没空。”领带在他面前一摇，倪图钧就从他身侧灵活一闪，两条长腿甩开，向会议室走去。

***

距离助理离职已经快过了一个星期了。

他手上有18天休假加调休，再请个两天病假，最后一天来办个手续，交出工牌，好家伙，直接无痛离职啊。

Cindy是把招聘要求提报给了招聘，但不知道为啥一次没说清需求，来来回回改了好几次。

年方杰清楚，Cindy主要对口销售团队，八成是帮着销售总监，站在研发的对立面，巴不得他们忙的团团转出点岔子。

“助手的工作后来倪老师自己来了。”终于在年方杰三番两次的咖啡贿赂下，卷毛Maggie说出了真相。

他疯了，哪有大佬自己接助理工作的。

年方杰只觉得这个28岁的研发副总监是不是研究做坏了脑子。

“谁知道助理知道他一些啥秘密，指不定有啥黑数据，他要自己洗呢。”炸毛Steve可没这么温和，嗦了一口手上的冰冰乐。

喝的最贵，说的最少，年方杰的电子档案里，早就给Steve打上了【抠门】标签。

更多离谱的谣言还有：

【助手和倪图钧有一腿，现在闹分手后离职。】

开口闭口男女关系，这八成是销售传的。

【倪图钧和助手上班时间研发成瘾性药物牟利，加班是为了毁灭证据。】

歪，妖妖铃吗，先把传这个的人抓走。

【助理爱上倪图钧，谁知他喜欢的是销售老大，助手自知无望，灰心离开】

这么会想，怎么不去写网文呢？

年方杰看着这些整理出来的内容叹气。

至于助理离职的真正原因，还是没弄清。只知道最后助理哭着走的，倪图钧不允许她带电脑和工作手机。

倪图钧比Cindy可有意识多了，这些东西里都是商业机密，这要带着休假直接就把公司卖了。

年方杰给助手的teams还有邮箱都留了言，对自己的话术他颇有信心，只求她休假期间良心发泄看一眼。

不过这件事只给年方杰心里增加了一些焦虑，他的工作量，都是自己加的。

新公司有太多需要适应，他这段时间学了研发，认识了许多人，电子档案的kb数在逐渐上升。

每天忙到八九点，年方杰也没见到过倪图钧下班。

他下班经过，倪部的位置总是开着台灯。楼道只剩常亮灯的时候，倪图钧的台灯也不会熄灭。

年方杰观察到，他真的不太看手机，一直在工作。

谁说这个副总监是在水加班时长的话，那他像风暴一样的产出会让造谣者打脸。

实验室的使用和报告都是公开的。

要追上他一周的实验进度，其他人可能需要一个月甚至更久。

这种产出在没有助理的前提下也坐怀不乱地继续产出，这个人确实拥有一个超级大脑。

传谣的人，和Cindy一样，其实都不在乎事实，就是想看强者倒下，看领头羊坠落悬崖。

这种蠢猪行为真没品。

在这事上，年方杰总是不知不觉地会开始偏袒强者，就算对方也没有给过自己好脸色。

这天年方杰完善档案入了迷，抬头才发现时钟指向十点，匆匆拿起包准备拍卡闪人，经过倪图钧的位置，犹豫要不要去和他打个招呼，却见他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

果然再强的卷王也不是铁打的，让他睡一会吧。

年方杰来了个急刹车，正要轻声走，皮鞋和地板却摩擦出吱嘎声。

倪图钧眉头一皱，从椅背上直起身，揉着眉心。

“不，不好意思啊倪部，只是想下班前和您打个招呼的。”

年方杰见状赶紧道歉。

坏了，他是不是不喜欢我道歉。

倪图钧抬眼看了看他，深邃的双眼下泛着第一层乌青，看上去已经很久没有好好休息过。

“您……最近辛苦了。”没管合不合适，看到这样一张疲惫的帅脸，年方杰下意识的说了句关心。

“我一共睡了13分钟。”倪图钧看了看时间，前言不搭后语地忽然说。

“哦！这个，我不会和人事部汇报的。”年方杰赶紧表态。

“你可以从加班时间中扣除。”倪图钧回复，一侧的嘴角一翘，“如果需要扣除电费，也可以折算。”

“哎呀倪部，真不会啊！”年方杰有些急了，他忽然又拿出邮件的内容说事，再做两天不会真绷了，拿着邮件去告状吧？

稳住他，得稳住他。

“非常抱歉，人事部真的已经在努力招人了，您相信我们好吗？”

“第二次。”倪图钧伸出手指比了个耶。

不是，比了个二。

“咳，可是我们是真做的不对。”年方杰见他又数起了自己的道歉次数，解释道。

“你们没错。”倪图钧冷静的声音像在做什么论文陈述，“市场招聘通常需要1个月左右的时间，才能找到合适的人选。人是我放走的，造成的工作冗余理应由我自行承担。”

“倪部……”

他竟然这么讲道理。

“我的目的始终都是研发进度，如果人事部伙同销售，干涉我的实验内容，那么我保留追究邮件问题的权利。”倪图钧眼底闪过一道幽光。

话还是说早了。

也是，做研究的，通常逻辑都特别强，倪图钧的头脑构造估计就像个机器似的，利益权利也算的很清楚。

可助手的活很琐碎，很容易淹没精力，就算倪图钧再高效，一天也和所有人一样，只有24小时，也还需要睡觉。

年方杰觉得这样下去不是事儿，想问一嘴什么时候做访谈，看着倪图钧的疲惫也真来不了口，一时间又是愣在原地。

“还有问题？”倪图钧见他还不离开，眉毛一皱，眼神变得防备，似乎准备着他来辩论。

“倪部再见。”年方杰犹豫再三，把到了嘴边关心的话又咽了回去。

时钟指向十点十五，距离城南最后一班地铁还有10分钟，动作再不快点，就赶不上了。

年方杰跑过街心公园，又听见了咪咪的叫声，想起那只胖胖的小橘，脚步一转去便利店买了一包猫条。

差点忘了和小猫的约定，明天我高低得找你玩一会，年方杰心想。

晚上十一点，年方杰的手机响了。这是其他人会扔掉手机倒头就睡的时间，但年方杰却从浴室冲了出来接。

“喂？”

“您好，请问……是Jeff吗？我是倪老师的助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