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漾盯着紧闭的休息室门，听到赛场上沸腾的叫喊声，直到眼皮再也抬不起来，终于沉沉地睡去。
球场上的林煦简直可以用飞扬跋扈形容。
冰刀碾过冰面发出刺啦的锐响，他单手持杆切入禁区的姿态像匹脱缰的野马，护具肩甲撞开阻拦的对手时，金属撞击声混着观众席的惊呼，在穹顶下激起回音。
防守队员被他假动作晃得踉跄，只见他忽然压低重心，杆头轻巧一拨，冰球如子弹般穿透守门员的防线，球网震颤的瞬间，整个场馆爆发出震耳欲聋的欢呼。
“单刀突破！漂亮！”解说员的声音几乎破音。
“林煦！林煦！林煦！”观众席上，不知是谁带了一句，所有人都开始整齐地喊他的名字。
他再次晃开对方的防守，在滑行中精准接住队友的传球，突然弯腰加速时，弓背像一只蓄势待发的雪豹，杆头拨球的动作带着近乎嚣张的优雅。
又一记抽射震得球网嗡嗡作响，林煦举着球杆绕场滑行，喉间溢出的低吼混着粗重的喘息，护具下的胸膛剧烈起伏。
观众席上挥舞的应援棒连成一片星海，幼儿园的孩子们兴奋地蹦跳，圆滚滚的，像一排排彩色的小蘑菇。
“林煦，一会有个采访！”沈馨扒着挡板，探出半个身子大声跟他说话。
林煦没反应，单手扣上刀套，径直往休息室走。
夏漾怀里抱着林煦的队服外套，蜷缩在长椅上睡得正沉。
她的呼吸轻浅而均匀，睫毛偶尔颤动，像是梦到了什么，嘴角无意识地抿了抿。休息室的灯柔和地笼罩着她，在她白皙的脸颊上投下一层朦胧的光晕。
林煦推开门，冰场外的喧嚣被厚重的门板隔绝在外，室内瞬间安静下来。反手锁上门，金属锁扣咬合的声响微不可闻。
他摘下头盔，湿漉漉的黑发凌乱地支棱着，额前的汗珠顺着眉骨滑落，在灯光下泛着光。他随手拨乱头发，目光落在夏漾熟睡的脸上。
看见她的唇微张着，呼吸绵长，睡着的样子很乖，想欺负。
喉结不安地滚动一下，眸色渐深。他俯下身，指尖轻轻拂过她的发丝，然后低头，在她唇上落下一个极轻的吻。
触碰到她温软的唇瓣时，他的心跳陡然加快，血液在耳边轰鸣。
他克制着没有加深这个吻，只是短暂地停留了一瞬，便直起身，嘴角却忍不住扬起一抹得逞般的笑。
夏漾迷迷糊糊地睁开眼，视线里是林煦正背对着自己换衣服，后腰上的伤已经褪色成一块透明的疤，在灯光里若隐若现。
她揉着眼睛翻个身：“比赛结束了？”
“嗯。”林煦套上运动衫，转身坐在她身边低头绑鞋带。
“什么时候结束的？你怎么不叫我？”她语气里带着嗔怪，撑着身子坐起来。
林煦突然抓住她的手腕，力道不重却不容挣脱，将她往自己怀里带，“已经跟王园长打过招呼了，”声音擦着她的耳畔落下，温热的气息拂过她的头顶，“有人替你照顾小朋友。”
夏漾扶住他的肩膀稳住身形，洋装恼怒：“你怎么总想管我的事？”伸脚去够地上的鞋。
林煦眼角含笑，单手扣住她纤细的脚踝，另一只手拾起地上的鞋。拇指在她的脚踝内侧轻轻摩挲，慢条斯理地帮她穿鞋，眼睛始终盯着她，眸色深得像化不开的墨。
夏漾的心瞬间狂跳，脚趾不自觉地蜷起，抿着唇问：“跟谁学的，放手！”
“还有更多呢，”他突然倾身逼近，鼻尖几乎贴上她的，手指强势地插入她的指缝，将她按在沙发椅上，“想试试吗？”
“怎么试？”夏漾呼吸微乱，却倔强地迎着他的目光。
觉得恍惚，怎么感觉这句话似曾相识？冬至那个雪夜里，她曾大胆地递给他一张房卡，问他要不要跟自己试试？
“跟我回家，然后……”
“然后，你就答应跟我离婚？”她挑衅的挑眉。
林煦眸光一暗，低头在她唇上惩罚性地咬上一口：“夏漾，你怎么这么无趣？”
“林煦，你怎么这么油腻？”夏漾不甘示弱地回击。
两人鼻息交缠，谁都不肯认输，空气里弥漫着剑拔弩张的暧昧。
林煦盯着她泛红的唇，最后轻嗤一声松开她：“嘴真硬。”
休息室的敲门声骤然响起，沈馨的声音隔着门板传进来：“林煦！采访马上开始！还有俱乐部的赞助商也过来了，你一会注意说话的态度。”
他应了声“知道了”，却仍保持着俯身的姿势，目光牢牢锁住夏漾泛红的脸。
“今天晚上有庆功宴，陪我一块去。”
夏漾用力推开他：“谁要陪你？我忙得很！”
林煦拎起被她弄得皱巴巴的队服，唇角勾着笑：“那我晚上陪你。”
“林煦！”
不等她话说完，人已经推门而出，留下一室令人心跳加速的余韵。
林煦后背抵着门板停顿几秒，听见身后夏漾气鼓鼓的跺脚声，嘴角笑意漫得更开。他抬手用指尖蹭蹭鼻尖，换上惯有的从容，大踏步走进赛场。
镁光灯下，林煦单手插兜，微仰下颌的姿态带着惯有的桀骜，有娱乐媒体八卦地问到感情生活，他眼角突然带起锋利：“感情的问题不谈，已婚。”
等他签名的粉丝一片哗然，就连赞助商的脸色也沉了下来，沈馨站在镜头后朝他摆手，之前千叮咛万嘱咐让他立好“单身人设”，怎么就这么不听话！
“方便透露一下林太太的身份吗？”记者的话筒又往前递了递。
林煦本不想多说，但“林太太”三个字听起来让他心情大好，继续开口：“她是我的光，没有她，就没有今天的我，我很爱她，并且会一直爱下去。”
夏漾正好经过，听见他的话，喉咙里像是塞了团浸了水的棉花，呼吸困难，赶在他发现自己之前，匆匆逃离场馆。
“夏漾！等一下。”沈馨侧头发现她，快步追出来。
夏漾停住脚步，转身时眼底闪过一丝戒备。
“你好，我叫沈馨，是俱乐部的执教教练。”对方伸出手，笑容明朗。
夏漾没有伸手回握，只是颔首：“我知道，两年前在北城医院急救室，我见过你。”声音平静得近乎冷淡。
沈馨的手在空中停顿片刻，突然恍然大悟般轻笑出声：“原来是这样，夏漾，我们谈谈？”
傍晚的文良街浸在蜜色的夕阳里，夏漾推开咖啡店的玻璃门，扑面而来的咖啡豆香气裹着黄油的焦香，总算驱散从冰球场馆里带出来的寒气。
她蜷在靠窗的卡座里，指尖摩挲着陶瓷杯沿，看奶泡在热可可表面聚成松软的云。
……
沈馨说她对林煦的第一印象很不好，那种自以为是的傲慢样子让她很讨厌，但父亲难得对一个球员如此上心，说他是块料子。
可惜这块“料子”最初展现更多的是叛逆。
林煦刚回国那几年野性难驯，仗着天赋过人，训练时偷奸耍滑是家常便饭。最严重的一次，他因为不满代教练的训练安排，直接跟对方动了手，差点被俱乐部除名。
父亲给刚进俱乐部的女儿第一个任务，就是啃下林煦这块硬骨头。接下来的日子堪称斗智斗勇，沈馨见识到林煦的各种花样：假装受伤、偷偷改训练表、甚至翻墙逃跑。
直到某天她拎着根棍子把躲在器材室的少年堵个正着。
“两条路，”棍尖点着他膝盖，“要么现在滚出去负重二十圈，要么我打断你的腿，让你名正言顺地休息。”
少年眼中的桀骜在棍影下晃了晃，最终骂骂咧咧地走向跑道。
沈馨给他单独制定了训练规划，地狱级的，渐渐地，她发现林煦不是耍赖不想训练，而是幼稚地在刷存在感，他只是想得到别人的重视。
宋凛出事那年，达到巅峰状态的林煦整个人像被抽走了魂。他突然退出俱乐部去读大学，连告别都没有。
再见面时，是父亲查出骨癌的时候。
“我那天因为手术的事跟我爸吵了几句，就找林煦去劝他，在刺青店等他的时候睡着了，没想到隔壁起火。当时火势蔓延很快，整个一层都烧起来，我跑到二楼想跳窗，却发现的窗户有防护铁网，好在林煦赶回来，把我从火场里救出来。”
“夏漾，”沈馨抬头看她，“这两年陪着他走过来，我太清楚你在他心里的位置，他想进职业联赛，想获得出国代培的名额，拼命训练，差点把自己的手腕练废了，如今终于把你盼回来，我希望他能因为你变得更好。”
……
手机震动，是母亲发来的一张合影。
薰衣草在风中摇曳，阳光斜斜地穿过花田，在她新染的栗色卷发上镀了一层金边。眼眸里满是温柔的笑意，淡棕色的瞳孔映着天光，像是盛着细碎的金子。
身后，一个银发男人微微倾身，一手捧着盛放的玫瑰，另一只手轻轻揽住她的腰，亲昵地护在她身后。
夏漾凝视着屏幕，指尖轻轻摩挲母亲眼角的细纹，那些曾经被岁月刻下的痕迹，如今竟舒展成柔和的弧线。
“妈妈，你现在幸福吗？”夏漾盯着屏幕里的母亲问道。
“幸福啊。”母亲的嗓音轻快，眼尾的笑意更深，像是被风吹皱的湖面，漾开一圈圈温柔的涟漪。
她犹豫了一瞬，还是问出口：“那，你还恨爸爸吗？”
夏母唇边的笑瞬间凝滞，垂眸看向左手无名指，片刻后，她重新抬起眼，笑容依旧，只是眼底多了些说不清的东西。
“再恨，一辈子就过去了。”
夏漾怔住，屏幕的光映进她的眼底，像是突然照进的一线天光。
次日清晨五点，林煦就拿着行李带着队员赶去机场，参加海市的国际冰球友谊赛。
候机大厅里，林煦收到夏漾发来的消息：【一路顺风，加油！】
林煦轻笑，快速回复：【赢了比赛有奖励吗？】
【有大奖！】
【好，我等着你的大奖。】
基金的事稍有眉目，夏漾终于可以联系可可的父母回来。
当被告知要他们以监护人身份，参与“可可天使基金”的筹建事宜时，电话那头的可可父亲起初还以为是诈骗电话。直到夏漾平静地告知：“如果您不参与，按照程序只能由可可母亲全权处理”，对方立即改口：“我马上订票回雪城。”
两人一见面就吵个不停，尖锐的争执声让年迈的奶奶不得不牵着可可躲去了幼儿园。可可一步一回头的看向家的方向，满脸的失落。
夏漾抱着一叠文件站在门口，冷眼看着二人互相撕扯。直到吵得筋疲力尽，她才不紧不慢地开口：“根据规定，李先生作为可可的法定抚养人，将全权负责基金项目的监督工作。”
“什么？！”可可母亲猛地从椅子上弹起来，指甲几乎要戳到夏漾面前，“我是孩子亲妈，连参与的资格都没有？”
夏漾露出职业化的微笑：“很抱歉，您没有抚养权。除非，”她意有所指地看向一旁抖着腿的男人，“李先生愿意转让抚养权。”
“对，对，”可可母亲立刻调转枪口，对着可可爸爸喊，“可可跟着你有什么用，你照顾他一天吗？”
“哼，”可可爸爸冷笑，“给你？你当初是净身出户，离婚协议里写得清清楚楚，想反悔？晚了！”
“你！”
“根据《民法典》，”夏漾继续善意地提醒，“如果抚养方存在严重失职行为，另一方可以申请变更抚养权。”她顿了顿，“而且可可已经六岁了，法官会充分考虑孩子意愿。”
“哎哎哎，姓夏的，你，你别不安好心啊！”可可爸爸指着夏漾恶狠狠道。
“李岩，说谁不安好心呢，这里只有你的心最黑！”可可妈妈护在夏漾身前，“我明天就去法院，要求重新分配抚养权，可可是我十月怀胎生的，她肯定会跟我！”
眼看着战火重燃，夏漾功成身退。关门的瞬间，里面传来花瓶砸碎的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