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汽蒸腾,龙卷虎啸。
以渊秀潭为中心,层层震荡,草叶飞舞,叶豹、燕盖共同拉住张谷主,以防他被风力卷倒。很快,潭水升腾,石台上彻底不见了人影。
周边吸力越发紧绷,逐渐引动山石。
叶豹神色骤变,与燕盖对视一眼,两人同时起身,夹着张谷主迅速后撤。三人刚刚离开,便见原先站立之处,草叶倒伏,小石飞打,不过三秒之后,地面竟开始猛烈震动。
前山古内,正在看病的众人纷纷停住,惊惶中,有人高喊:“地龙翻身了!”
马嘶牛鸣,人跑车乱。连花谷弟子石修用上内力,发出震吼:“不要乱!”
慌乱人群刚刚被震慑住,就听后山谷一声爆鸣。
轰隆隆隆——
爆鸣声剧烈回环,一声接着一声,一环套着一环,浪卷万物,滚滚而来,体弱之人耳鸣目眩摔倒在地,身强者也不得不捂住耳朵减弱声响的影响。
就在声音消散,众人以为这一切都将结束时,突然,后山谷方向,一道水柱冲天而起,直上碧霄,随即化作漫天冰晶,洋洋洒洒落下,红花绿草皆覆上一层洁白晶莹。
“雪!是雪!”来看病的孩童大叫着接住天上雪花,惊喜大叫。
“六月飘雪,这是有冤情啊……”拄着拐杖的老人不停叹气。
“这是怎么回事?你们连花谷莫不是藏了什么能改变天时的宝贝?”满脸精明的商人打探地看向后山谷方向,很是想进去瞧一瞧。
不论百姓们如何反应,连花谷一众弟子皆是惊在原地。
石修愣怔怔地看着自己的双手,不敢置信地说:“这、这是怎么回事?”此刻,丹田之内,内劲似得到春雨滋润般向上萌发,鼓噪不已。
“原地打坐!”石修大喊一声。
弟子们齐齐响应,就地坐下,调理内息,运转功法,引得百姓们侧目。
一位老大娘捂着嘴说:“哎哟,这就是那什么修炼吧?”
她想走近些看得更真切,却听一声呼啸传来:“啊——!”
这啸声震天彻地,听得人天灵盖都通透了,身体顿觉轻松不少。就连耳背的老大娘都觉得,自己的耳朵好像突然又能听清了!
前山谷众人都有反应,后山谷中,离得近的人感触更深。
叶豹和燕盖这对师兄弟,本已耽搁武学多年,加之年纪渐长,如今的功夫也就是二流有余、一流不满,再想精进十分不易。不想今日风雪洗礼后又伴啸吼震耳,一时间头脑清明、桎梏松动,多年未曾精进的功力竟突飞猛进般跃升。
“啊——”
伴着啸声,水瀑坠落,飞雪蓬飞,石台终于显露,却只见陈三宝和庭空大师两人。
再看天上,向霄远飞旋降下,刚刚的啸声正是他发出的。
此时的向霄远满面红光,力劲充盈,浑身上下都透出勃勃生机,充盈着一股快要突破身体极限的劲儿。
“看招!”向霄远折一枝细木,向着叶豹就冲了过去。
叶豹刚刚调理好内息,即刻以剑相迎。
砰——!
两方相接,气力相撞,冲击轰然。
眨眼间,两人已对数招,砰砰乓乓,将清平门的南北西东剑使了个痛快,速度快到只能看清残影。
燕盖不由叫了声“好”。
倒是张谷主看得心惊肉跳,大声喊着:“都给我小心点!别把我山谷打坏了!”
话音未落,便听“空空”两声,张谷主抱头发出惨叫:“我的百年古树——!”
就见那棵百年古树,本就在龙卷风暴中损失大量枝叶,此刻更是断臂般失去半侧树冠。
噗通!
树冠落水,溅起大片水花,两人冲出水雾,竟然只有衣角微湿。
燕盖忍耐不住,喊了声“我来也”,提剑加入,剑法使来顺滑细腻,与叶豹的大开大合相辅相成。
对手变成两人,但对向霄远来说并没有太大感觉。他此刻只觉对面二人速度颇慢,自己以一敌二不是问题,只是剑法还不如对方熟练罢了。
又一道剑风劈出,“咔”一声脆响,山石崩裂,随即“咣啷”几声,碎石掉落,崖壁破损。
张谷主捧脸发出尖叫:“我的玲珑山壁——!”
然而事与愿违。
向霄远越打越觉得人剑灵通,那些一招一式的剑诀,此刻都融会贯通起来,兴致愈发高涨。
又见剑光闪过,呼啸声巨,“咔嚓”一声,庭空大师带着陈三宝飞身跃起,落到张谷主身边——潭中石台断裂两半,沉入水底无所踪。
张谷主浑身无力,低声呢喃:“我的墨玉石台……”
庭空大师:“阿弥陀佛,都是身外之物,不要激动。”
陈三宝尴尬一笑:“多少钱?我赔。”
“不……”但张谷主双膝一软,跪倒在地,头颅低沉,嗓音似泣,似乎遭遇了人生中最为重大的打击。
随后,鹤发老头发出了嘶声怒吼:“你们!都!给我!住手——!”
嗖嗖嗖——
伴随着喊声,银针共发,暴雨梨花,打斗正酣的三人突觉凌厉杀气,纷纷避闪。哪知张谷主早有先见,迅如闪电,九根粗大金针早已射出,正正好钉在他们躲闪的路径中,便听“啊呦”、“唔”、“我艹”三声,向霄远、燕盖、叶豹如断翅鸿鹄,跌落在地。
陈三宝急忙跑去向霄远那边。
向霄远气脉不畅,浑身抽搐,不可自抑,打着磕巴说:“错、错、错了,救、救、救我……”
张谷主甩袖离去,只留下冷酷的声音:“明天都给我滚出谷去!”
那边,燕盖和叶豹同样抽搐不止,陈三宝求助地看向庭空大师。
庭空大师:“无妨,直接拔针就可。”
果然,拔针后,三人都恢复了正常。
只是起身后,冷静下来的同门三叔侄,看着曾经幽静清雅、玲珑精巧的山谷,变成如今断壁残垣、花折草摧的模样,皆陷入了沉默。
庭空大师笑呵呵地说:“不用担心,张谷主如今脾气好了很多,早就不喊打喊杀了,也许就是想晚点给你们下点药、点个穴、施个针什么的,让你们难受到求生不能求死不得却有没有实际损伤之类的。哦,你们看,他进药房去了呢。”
三叔侄齐齐打了个冷颤。
陈三宝惊恐地看着慈眉善目的老和尚。
大师,你都在说什么啊?!到底真的假的啊?!!
*
连花谷口。
骏马放慢速度,身着黄衣的祁山派弟子翻身下来,将一封请柬交给连花谷弟子。
这名弟子捧着请柬,向谷里走去。
不知为何,明明是夏日暑热,一路走来却越发寒凉,甚至还有不少草木上覆了一层亮晶晶的水珠。
这也没下雨啊?
还有不少师兄师姐一副刚刚打坐完的样子,谷内瞧病的百姓们也都神色各异,议论不止。
发生什么事了?
不明所以的弟子捧着请柬,一路向里,走到前后山谷的交界处,正好与张谷主走了个对面。
“谷主,祁山派送来的请柬。”
“知道了。”
张谷主声音有些嘶哑,弟子小心地抬头看去,惊讶发现,谷主竟一副伤心委屈的神色!
正在看请柬的张谷主突然发觉被弟子偷看,瞬间怒了,吼起来:“去去去!”
弟子匆忙退下。
今日到底怎么了?为何谷主都如此异常?
不管弟子如何疑惑,只说张谷主。
他拿着请柬看了看,叹了口气:“唉,好你个韩津,儿子成婚就成婚吧,非得广邀天下,老头子我不想赶路啊。”
停了片刻,张谷主突然反应过来:“糟了,这还得送贺礼啊?我哪有钱给祁山派送礼?!”
张谷主瞬间作出决定,捏了捏自己的脸部肌肉,露出一个虚假的笑容,转身又向后山谷里走去。
陈家小子在这呢,他刚才说要赔偿来着?
嗯,有着落了。
*
空屋内。
一番检查后,庭空大师摇了摇头,说:“老衲有愧。”
向霄远:“大师何意?”
庭空大师:“你二人的两种功法过于契合,老衲我虽已用尽全力,但却未能完全将你二人彻底分开,只是说让你们脱离些束缚、不至于要时刻在一起罢了。”
向霄远:“那我们如今是什么情况?”
庭空大师:“保守估计,七到十日间,你们需至少双修一次,不然怕是会功亏一篑,再度回到之前的状态。”
大师满脸愧色,对自己十分不满。但他对面两人倒是十分坦然。
陈三宝正暗中窃喜。虽然是他提出的功法解绑之事,但他已经决定要努力争取向大哥的那份独一无二,只是向大哥对他似乎还处于“好兄弟”状态……现在有了庭空大师的话,他们应当能继续在一起,他还有机会!
向霄远则松了口气。在连花谷养伤这段时间,他明显感觉到陈三宝对他亲近不少,若是此刻两人分开,他还真想不好用什么理由把小少爷留下。唉,话说小少爷把他看光了、摸遍了也没点反应,他到底开窍没啊?不会对男人不开窍吧?!
不过,嘿嘿,小少爷的腰真细呢。
向霄远赶忙打住危险的想法,一本正经地说:“明白了,我们会按期修炼的。只是……”向霄远去看陈三宝,恰好对方也在看他,两人对视一下,又各自移开了目光。果然,小少爷应该还是在意解绑的事吧?向霄远想了下,问:“不知,我们要彻底解开两种功法间的束缚,该怎么做呢?大师是否能为我们指一条路?”
陈三宝立刻提起了心。
庭空大师想了想,说:“此次没能成功,我认为是外界药性补充不足,未能完全填补解除功法后的体内所需,这才需要继续以双修支撑的情况。”
“药性?还需要什么药性?”陈三宝疑惑了,“有什么药物是连花谷都没有的吗?”
庭空大师:“当然,世上总有些奇珍难寻。”
向霄远:“那我们是需要什么?”
庭空大师:“一味特殊的药材,沧澜灵息草。”
向霄远、陈三宝都十分茫然——什么草?
门口传来敲门声,张谷主探头进来:“都在呢?”
张谷主走进来,清了清嗓子,挤出灿烂又僵硬的笑容,夹着嗓子说:“那个,三宝啊?来,张爷爷和你商量点事。”
陈三宝立刻起身:“您说。”
张谷主:“你看,这后山谷……”
陈三宝:“我赔,您看八千两够不够?”
因为陈三宝过于干脆利落,张谷主反而有些不好意思,说:“那个,张爷爷也不坑你,你看,这有个祁山派左长老之子的婚礼请柬,我给你一个,到时候你去玩去,他们那什么奇珍异宝都能见到。”
奇珍异宝?
陈三宝立即问:“可有沧澜灵息草?”
张谷主一愣,说:“你别说,那新娘子是广连宗的,我听闻她的嫁妆里就有此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