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大哥,你今天怎么了?好奇怪啊。”
陈三宝微微仰着头,看着向霄远,一双眸子里清澈又干净,星星点点的闪亮着,像是漫天星河。向霄远心里怦怦两下重跳,只看了他一瞬就把目光挪到其他地方,看天,看地,看花花草草。
不过陈三宝也没在意,说:“我没有婚约,而且男人的话,应该也还可以接受吧?”
向霄远高高提起的心像根羽毛似的慢慢飘落下来,说:“挺好。”而后找补似的说:“嗨,男人女人都是人嘛,哈哈。”过了两秒,又用极其不像他自己的语气说:“但你家应该会想让你生个孩子传宗接代吧?”
“向大哥,你今天真的很奇怪,怎么问起这些事来了?”陈三宝两条眉毛都快皱到一起去了。
没错,我为什么要问这些啊?!!!
向霄远深呼吸,大力揉起来陈三宝脑袋,把人揉的直叫唤。
“啊!啊!住手!”陈三宝忍无可忍,反手给了向霄远一下。
啪。
向霄远觉得自己的胳膊肯定被打青了。
很好,现在不会乱想了。
陈三宝嘟嘟囔囔也不知嘀咕了什么,突然话匣子炸开了似的叽里呱啦向外倒话:“向大哥,我还没和你说过吧,我家里,除了我娘,应该没人希望我传宗接代。我娘是妾,我母亲那边有个大哥,那才是我们陈家正统的大少爷,是真被人盼着要生七八.九十个儿子的。”
向霄远:“啊。”
陈三宝掰着手指数了起来:“而且我身边那些大小家族里,多少都有娶男妻的,有……四五个吧?之前还有人想送书童给我,不过我那会儿才十四五岁,就推掉了。对了,我娘说这些年越来越乱,民间娶男妻的也越发常见,算不得什么的。”
向霄远:“对。”
陈三宝:“唉,其实我也不知道我想找个什么样的,我父亲、母亲都想给我张罗相亲,联姻那种,但我还不太愿意,这才一年到头都在江湖漂着……”
向霄远:“哦。”
陈三宝看着向霄远:“向大哥,我都说这么多了,你能多说点吗?”
向霄远:“行啊,我说点什么?”
陈三宝嘿嘿笑起来:“你说说,你今天受什么刺激了?突然问起这些事来?”
向霄远沉默。
还能是什么刺激?当然是因为你啊!
陈三宝突然一副“我明白了”的样子,拍手说:“我知道了!”他踮起脚,一把搂过向霄远的脖子,两颗脑袋凑在一起,低声说:“向大哥,你是不是特别传统那种?接受不了分桃断袖?”
向霄远瞳孔震惊:“当然不是!”
陈三宝用力拍了拍向霄远的肩:“没关系,异性恋很正常的。”
向霄远:“……”
向霄远仰头望月,神色凄然——你到底懂了什么啊?!
再想找陈三宝,他人已经蹿了出去,正努力往一个小门派的摊位里挤,吓得向霄远别的想法都没了,紧着跑着过去给小少爷护驾,一边护着人,一边在心里暗骂自己:你个瓜怂!真没用。
*
夜深虫鸣响,宾客两三稀。
程延枫穿过稀稀拉拉的人群,走进贵宾客房,辨识一番后,正要敲门,却听门内似有争吵声。他等了片刻,待屋内没有争执后才敲门。
向霄远的声音:“谁?”
程延枫:“持秋堂,程延枫。”
很快门开了,向霄远顶着鸡窝似的脑袋和脸颊的一块红肿出现了:“小程大侠,请进。”
程延枫惊疑不定:“向大侠,你……你这是?”
向霄远挑了下眉,说:“功法绑定,你知道的。”
一刻钟前,向霄远提出自己去隔壁房间休息,但这两个房间虽然挨着,屋内床的位置却相隔两端,如果陈三宝躺在床上不动的话,向霄远就算再怎么用力也躺不到床上去——他试了好几次,甚至动用了内力,然后,就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两人进到屋里,程延枫和陈三宝互相打了招呼。
程延枫坐下后说:“深夜打扰,实是不该,但明日一早我们便要返程,因此……”
向霄远拎起茶壶晃了晃,听里面还有点响动,把剩下的茶水倒给程延枫,说:“没事,我们没那么多讲究,你也别讲究那么多,喝茶。”
程延枫看着手里茶杯,犹豫了下,还是喝了一口,说:“我此来,主要是给二位带来消息反馈。陈少侠,咳,陈门主,关于冥焰门……”
陈三宝皱起了脸:“他们惹事了?”
“嗯……”程延枫斟酌了片刻该如何用词,才说,“惹事谈不上,应当说是,惹是生非。”
陈三宝:“啊?”
程延枫:“我出发前,堂主已明确说明,这些人持秋堂怕是难以管教,他们无视律法、缺少教化、不讲卫生、好逸恶劳、锱铢必较……”
虽然冥焰门如今这副样子和陈三宝没什么关系,但把这个大包袱甩给持秋堂却和他有关。
每听到一个词,陈三宝就惭愧一分,高昂的头也一下下低了下去。当头低到不能再低时,陈三宝突然从怀里掏出一沓银票,用力塞进程延枫手上,说:“程少侠,这些人,请持秋堂好好管教,一定怎么严格怎么来,请务必引导他们向善向好。”
银票烫手,程延枫吓得急忙推拒:“我不是这个意思!”
陈三宝还嫌不够,又拿了一沓银票塞给程延枫,这要不是他一只胳膊有伤,怕是都要上手扯开程延枫衣襟把钱塞进去了。两人一个给一个推,来来回回撕扯,向霄远看不下去,用力把程延枫按住,陈三宝这才顺利塞好了钱。
程·怀揣巨款·延枫:“……”
怎么办?手发软!拒绝的话说不出来了!这笔钱拿着还是不拿感觉都愧对堂主!
陈三宝松了口气:“就拜托持秋堂了。”
一锤定音。
程延枫不敢再和陈三宝说话,生怕他一言不合又给自己塞钱,转移目标到向霄远身上:“向大侠,有件事我觉得还是要告知你一声。”
向霄远:“什么事?”
“是关于通恒当铺门口那个地洞。”
“哦?”向霄远来了精神,“那洞果真别有玄机?”
陈三宝也好奇地问:“地洞怎么了?”
程延枫:“堂主派人对地洞进行了探查,发现这地洞居然很是狭长,一端是死路,而另一端,竟一直延伸了很长的距离,直到尽头的地下湖。”
向霄远:“地下湖?不对吧,如此这样的话,这地洞有什么用呢?难道当铺还有宝贝藏在下面不成?”
程延枫:“堂主也是这样想的,所以派人潜入水中查看,没想到,那地下湖水竟和安戈湖相连。”
陈三宝想了想,说:“安戈湖?那不是于罗境内的湖吗?”
向霄远:“于罗?”
程延枫:“正是,童子山西边不远处就是安戈湖了,想来这些年里,通过这条地道潜入进来的于罗探子有不少。堂主已命人将地下溶洞炸塌,绝了这条路。”
向霄远感慨:“真是想不到啊,这竟是一条隐秘的偷.渡路线。”
三人又聊片刻,程延枫告辞离开。
关好门,向霄远转身回来,就见陈三宝伸了个懒腰,而后又“嘶嘶”抽泣虚捂着胳膊喊疼。
向霄远心中犯愁。所以,今天晚上到底该怎么睡?不然他去再讨一床被褥……
陈三宝突然回头,欢喜道:“向大哥,这床宽敞得很,咱们两个一起睡没问题。”
向霄远:!!!
一起睡?开玩笑!
他已经不是过去那个心无旁骛的他了,他现在可怕的很,躺一起是能吃人的!
向霄远厉声拒绝:“不行!你等等,我去把那边的卧榻搬过来,我睡那个就行。”
陈三宝被吼得愣了一下,看着向霄远吭哧吭哧移动家具。他低头看了看自己,又耸动鼻子,闻了闻身上的味道。
明明之前在雷音山时还能那么多人一起席地而睡,怎么今天就……
他是,被向大哥,嫌弃了吗?
*
以此同时,在甄珠的房间里,她的异域美貌爹爹正捧着她的手,小心翼翼给她上药——纤纤十指,柔嫩滑腻,却有几道不大不小的伤口,还扎了木刺。
“哎呀,就说你不要去摆弄那些木头了,你看看,好好的一双手,又被扎了。”
甄珠咬着下唇,眼前朦朦胧胧,隐约看到木刺被拔出,手上一下下的抽痛。
“你这孩子,和你说多少次了,怎么还是记不住呢。”
甄珠不说话。
“你呀,就要逞强呢。咱们家不少你吃,不少你喝,要金有金,要银给银,咱们就做一个美美的大小姐不好吗?那些冰冷冷的机关术哪里就那么吸引你了?”
甄珠小声说:“我就是喜欢……”
“喜欢?咱们都有啊,你想要什么,爹这就告诉你娘,让她研究,让她找人做,咱们都能做出来给你玩。”
甄珠:“不是的,我……”
“乖乖听话,那操作间不能再去了,听到了吗?快,把钥匙给我。”
“我没、没有钥匙。”
“你敢说没有?百里旬都告诉我了,备用钥匙少了一把,除了你还有谁能拿到?”
甄珠慢慢低下头,片刻后,把荷包里的钥匙拿了出来。
美人爹爹收起钥匙,继续给甄珠处理伤口,还轻声叨叨着:“珠珠啊,你也别嫌爹爹多嘴,就钥匙这一件事就能看出来,百里旬他心里就没你,你也早点看开点,别吊死在他这棵歪脖子树上。”
“我没有!”
“好好好,你没有,你最没有了。”
手掌包扎好了,爹爹爱怜地抱了抱甄珠,说:“爹和娘只有你这么一个孩子,这铃星宫早晚都是你的,你只要学会如何御下就可以了。”
憋闷的情绪达到了顶峰,也不知哪里来的勇气,甄珠突然大声说:“一个不通机关术的人怎么可能接管铃星宫!”
美人爹爹的脸上有一瞬错愕,就在甄珠以为自己的话终于被听到时,却见他笑了起来,说:“我们珠珠长大了啊,都开始思考接管铃星宫的问题了!真了不起。”
甄珠的心猛地下坠,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发出什么声音。
“好了,明日叫连花谷的医师给你好好诊诊脉,调理好身子才是第一位的。你看你这手冰凉凉的,唉。”美人爹爹说着,收拾好桌面物品,起身离开,“早点睡吧,小珠珠。”
甄珠坐在那里,看着爹爹走出去,关上了房门。
偌大的闺房,精致又华丽,关着她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