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胭走的时候,还是季冬远开车送的,两个姑娘坐在后座恨不得抱头痛哭。
“呜呜燕子你回去了可不能忘了我,可不能跟那个傻逼在一起了啊呜呜……不然我晚上去你梦里掐你呜呜……”
“呜呜乔你能别哭着说这么恐怖的事吗?”
“呜呜呜!”
“噗。”季冬远没忍住笑了出来。
机场分别是偶像剧经典桥段,齐胭深受荼毒,假装偶像剧女主独自神伤,毅然决然地没有回头看。
乔清舟挥了半天手,气得大喊:“齐胭!”
“不要喊我了,我们就到这吧。”
乔清舟:……
再喊下去恐怕性取向都要变了,她挽住季冬远,扯出一个笑:“齐胭你等以后我去找你,看我不揍你。”
今天天气很好,冷归冷,但还有太阳,停机坪一片翠绿。在乔清舟离开后,齐胭低声哭起来。
回家的路上,乔清舟摸摸发卡,一路沉默。树影婆娑,发卡跟着变换颜色。
季冬远撇了她好几眼,等乔清舟扭头去看窗外时,知道她心情好一点了才放下心。
“吴煜送了我两张电影票,说他女朋友突然没空去了,你要去看吗?”
“几号啊?我看我上不上班。”
“星期天下午,我记得你是晚班。”
乔清舟摩擦着发卡:“你记性真好,不过你们怎么都约我这个时候。”
季冬远心一紧,假装不经意地问:“还有谁?”
“小张,就是我那个同事张怀书,你见过的,他叫你馋猫哥哥来着。”
“他!”季冬远握紧方向盘,正好遇到一个红灯,赌气般踩下刹车,“……他约你干嘛?也是看电影吗?”
“哦不是,他说要请我吃午饭,幸好跟你那个错开来了,不然还麻烦呢。”乔清舟嘟囔着,晕车发作,靠着椅背闭目养神。
“……你要去吗?”
乔清舟迷迷糊糊地回他:“啊?昂,同事吃个饭,不好拒绝啊。”
阳光照在眼皮上,世界是橘红色的。没宁静几秒,后面突然响起一阵鸣笛,乔清舟惊起发现已经绿灯了,季冬远坐在阴影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季冬远?绿灯了。”
季冬远面无表情地启动:“哦。”
察觉到他的情绪,乔清舟虽然没搞明白为什么,但当下也不睡了,坐直身体,盘算着怎么让他开心一点。想着想着眼神就飘到季冬远脸上去了。
季冬远的皮肤很白,可能因为他平常不出门吧,现在一半有阳光一半在阴影里,面目更加立体。乔清舟看了一会儿,伸手放到季冬远前上方,一脸认真。
“你在干嘛?”
“替你挡阳光啊。”
季冬远无语:“不用,有遮阳板。”
乔清舟误以为他嫌自己蠢,悻悻收回手:“我没想起来。”
意识到语气太冷,他补充了一句:“会累。”
两人没再说话,乔清舟思考今晚做什么菜,没注意季冬远懊恼的目光。
刚到家门口,老先生打来电话,告知乔清舟自己要去安北参加讲座,顺便玩几天,后面的号也没开放,所以椿萱堂暂时休息,放她一个星期假。
“我整理了一个药方,接下来给你奶奶喝几天,应该是有用的,别忘了按时去医院看看,中药无法代替化疗只能辅助。”
乔清舟喜上眉梢,连连应声:“劳您费心!”
挂断电话她开心地搂住季冬远,啊啊地叫嚷,蹦跳着往家里跑:“奶奶!我们回来啦!”
“好好,回来啦?”
奶奶的笑声是轻轻的苍老的,细听含着一点淡淡的幸福。
随着夜幕降临,窗户覆上一层浅浅的雾气,乔清舟凑近,随手画了个笑脸。
洗完碗盘出来的季冬远见状,走到她身边,在笑脸上添了两笔,加了个猪鼻子。
她撇撇嘴:“好丑,毁了我的大作。”
鼻腔里满是沐浴露的味道,季冬远搬来后一直死皮赖脸蹭乔清舟的,现在两人身上是同一种香气,这让季冬远十分舒服,下午的不悦冲淡了不少。
“对了,看的什么电影啊?是影帝的吗?”
“不是,一个喜剧。”
乔清舟收拾东西准备去子茂馆上夜班,听到是喜剧从玄关探出头:“我最喜欢看喜剧了,太好了,上次那个好看是好看不过有点犯困。”
她一边说着一边打开门,寒风呼啸涌进屋内,过了十月天冷得特别快,还没到十二月就要开电热毯了。
做了几个深呼吸,乔清舟一鼓作气冲出温暖的家门,刚要关门,忽然被一只手抵住。
她疑惑地抬起头:“怎么了吗?”
季冬远面不改色:“我陪你。”
“不用了你好好休息,别浪费我的汤。”乔清舟试图阻止,奈何季冬远完全不听。
简直……乔清舟望着开车的季冬远欲言又止。
眼看到了子茂馆,她终于还是说了:“季冬远。”
季冬远嘴角微微翘起:“嗯?”
“你是不是被开除了?”
季冬远:……
“没事别怕,我会努力挣钱养你的,你放心吧!”乔清舟热血沸腾,风瞬间不冷了,下车雄赳赳气昂昂地踏进子茂馆。
“乔清舟你又迟到!”老板娘怒气冲冲,“再迟到我扣光你工资!”
“别啊别啊,我跟小张说好的他替我一个小时。”
门外的季冬远露出浅笑,目光一扫没发现那个人,心满意足地准备离开,两声嘟嘟,他下意识看向车窗。
车窗外的男人笑得开朗:“馋猫哥你又来啦?你对妹妹还真好啊哈哈。”
……来个雷,劈死他。
乔清舟看着去而复返的张怀书和季冬远,一脸懵逼:“你俩怎么?”
“没我回来拿个茶杯,正好看见哥在门口。”张怀书拿起水杯,路过抱着狗的乔清舟,上前撸了两把,“应该快好了吧?”
“快了,要不换个药吃吃。”
“不换吧,现在这个药挺好的。”
“已经不抽搐了,可以换。”乔清舟放下狗去拿药单,跟他讨论起来。
季冬远试图融入他俩的话题:“我查过资料,安宫牛黄丸可以用吗?”
乔清舟立马否决:“不行,它贫血不能用寒药。”
融入不进去,季冬远无聊地坐在沙发上,顺手摸起那条狗来。金毛很温顺,知道他没有恶意,亲昵地蹭着他的手,回应他的抚摸。
“这是流浪狗,没人要。”
不知何时,张怀书已经走了,乔清舟小声地说,好像害怕金毛听懂一样。季冬远想起小九,又想起乐多,心下泛起怜爱,与乔清舟对视上。
乔清舟的眼睛像颗碎花玻璃球,季冬远看了无数遍,还是很喜欢。相比起来,季冬远的眼睛就更深些,棕褐色的瞳孔,莫名的忧伤。
他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心思在眼神中传递,几乎是同一时刻,他们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养吧。”
见季冬远支持,乔清舟松了口气,后知后觉自己什么都没说:“你不劝劝我吗?”
钱是小事,对于流浪狗来说给口饭吃就行。但金毛是大龄犬,犬瘟治愈也没几年可活,养它要做好随时迎接死亡。如今老太太身体一天不如一天,死亡是一个可怕的话题。
“我们给它起个名字吧,叫什么好呢?”季冬远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轻轻询问。
风用力击打玻璃,门上悬挂的提示牌晃荡着,子茂馆里开着空调,静悄悄的。
乔清舟没想好,把药材理好去照顾其他动物,暂时没说其他的。季冬远久违地感到困倦,头歪在沙发边缘,很快睡着了。
空调的暖风吹在脸上,明明只是沙发,他却觉得很舒服,猫咪偶尔发出毛茸茸的叫声,惹得人心痒。
忙碌一圈回来,乔清舟给季冬远盖了被子,然后独自蜷缩在另一边的椅子上开始写稿子。之前她写了两篇简单的中药知识科普,这次她想写点不一样的。
“中药对于动物来说,也是一种不错的选择,比如有的西药会对血液不友好,有的西药副作用不适等,适当考虑中西结合,让喵星人汪星人感受一下‘神秘的东方力量’。”
不久,乔清舟的第三篇文章“本草纲目与毛茸茸”刊登于长青树杂志,列举了在很多宠物的治疗方案中,有血液病的狗被开了损伤血液的西药,还在最后贴了金毛的照片。此文一发引起极大好评,许多爱猫爱狗人士表示支持,获得许多公众号转载。
在发之前,乔清舟还不忘和张怀书知会:“抱歉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警醒一下大家,希望你不要介意,不要误会我在内涵你。”
张怀书非常理解,大力支持她发表:“本来就是我的问题,你说得对。”
“谢谢。”
“嗯……我上次跟你说的吃饭就是后天了……”
“我记得,到时候见。”
说完乔清舟就立马回家了,徒留张怀书在后面无声尖叫,激动得手舞足蹈。
星期天越来越近,季冬远心情越来越差,想把家里门钉死,又怕乔清舟生气,只能愤恨地倒着狗粮。
乐多无辜地面对着堆成山的狗粮,扑上去大口吃起来:“汪汪!”
这两声给季冬远魂叫了回来,他想起来马上金毛病愈,该回家了。金毛比乐多可大多了,得想想窝放置在哪,下午还要再买点东西,哦不对得先回杂志社……季冬远忙碌中打了个电话,订购的狗窝快送到了,确认好他收拾着开始工作。
老太太在屋里喊:“小远呐,给我拿个遥控器。”
等季冬远拿来,老太太正侍弄新买的两盆花草,见了他眉开眼笑,说花漂亮,心情好。
“您开心就没白买。”季冬远陪着老太太看电视,老太太听不懂的地方,他解释给老太太听,乐多在一旁咬着玩具。
午后静谧,老太太靠着椅背:“你们是不是打算再养条狗?我都听说了,是条老狗。”
“您……”
“我没事,你们养吧,正好陪陪我,我也想要条陪我晒晒太阳的狗,老狗好,不闹腾。”
季冬远以为老太太伤心,急忙说:“您身子好着呢。”
“小远,我没事。谁都会老,年轻的时候走可快了,生怕慢别人一步,折腾的够呛,现在走不快了,却还是想着不能慢,不能慢死神一步。”老太太声音不大,部分被电视里的笑声掩盖。
电视上播放着一个生活类综艺,嘉宾是一个刚刚全员成年的男团,在综艺里活力四射,满屏的少年感。
想了想,季冬远惊觉没几年自己也要三十岁了。他很久没过生日,乔清舟走了多久,他就多久没过生日。
“慢慢长大,慢慢变老,慢慢走完这一生是很幸福的事,我爱我的丈夫,虽然他死于意外,但他离去的早上,没有忘记给我一个吻呢。”
说到这里,老太太笑起来,怀念记忆中早早泛白的人影。
“这狗没名字吧?叫慢慢吧,慢慢来,不着急。”
慢慢长大,慢慢变老,慢慢的,慢慢的,变得和老人一样老,慢慢地走到人生尽头,然后对记忆深处的人笑着说,好久不见。
艾花子说,这是一件幸福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