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顿饭最终也没吃上。

乔清舟努力解释自己没办法离开店里太长时间。

“你为什么要打两份工？”

“我缺钱花，我想买化妆品，想买名牌包和裙子，想去看演唱会和旅游。”乔清舟信口胡诌，反正季冬远又不知道她家里的情况。

果然，说完这些，季冬远没什么表情的“哦”了一声。

凭多年的了解，乔清舟知道这是季冬远情绪低落的表现。

可她真的没空。

她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早上八点半，跟兽医换班后，乔清舟蹬着共享单车，穿过一路栾树，赶到椿萱堂，依然迟到十五分钟。

老中医没有计较乔清舟的迟到，她家里的事老中医是知道的，也很慈爱地表示自己女儿今天来帮忙了，她可以回去休息一下。

“你拿点药带回去吧。”老中医一边替自己把脉一边指导乔清舟去拿药，“党参12克，白芍……”

女儿惊讶地想让老中医说慢一点，担心乔姐姐记不住，谁知乔清舟转身就去药柜前面，一边默念一边手速飞快地称量。

“党参12克……黄芪11克，熟地黄16克。”

“好了，十全十补的材料齐了。”乔清舟打包好药材，抬起头对老中医笑的眯起眼，“还差300克排骨对不对？”

老中医双手扶膝，很是满意。

女儿震惊地看着乔清舟同步拿完药，自如地收下称赞，还冲她眨了眨眼。

谢过老中医，乔清舟带着一袋子药材往菜市场赶。

过了早上抢菜的高峰期，菜市场都是些被挑剩的菜，开始便宜卖。

乔清舟买了红豆和排骨，准备回去再多做一碗五红粥。

推开家门，惊起一层细密的灰，在空气中弥漫。

乔清舟见状也不换鞋直接往厨房走，路过茶几拿了上面的一袋花生一袋红枣。

熟练地起锅，倒入之前赶回来提前浸泡的红豆，加上花生红枣和糯米，小火慢熬四十分钟，最后再加红糖和枸杞，煮至红糖溶化熄火。

乔清舟拿出保温桶往里倒，看了看炖着的药材和排骨，预估还得一会儿，索性掏出手机打发时间。

犹豫几秒，才点进季冬远的朋友圈，想看看这几年他怎么样了。

朋友圈背景是一张操场的照片，乔清舟没认出来这是哪，但她认出来了头像上的狗。

这只狗乔清舟记忆深刻，叫小九，因为是第九只小狗崽，当时季冬远和乔清舟两个人轮流带回家养，只不过最后被毒死了，两人难过了好一阵决定再也不养狗了。

乍一看到小九，那股子不舍全涌上来了，乔清舟眨巴眨巴眼睛，承认自己确实是有点想季冬远了。

再往下一划拉，只有两条朋友圈，最新一条是一张图片。

乔清舟只看到了绿色，没来得及看清名字就被锅里的声响吸引走了注意力。

也没发现自己不小心微信“拍了拍”季冬远。

在汤漫出来之前迅速熄了火，一看钟，已经快十一点了，乔清舟拎着两个保温桶小跑着赶往医院。

病房里的一切都是洁白朴素的，衬得人愈发病态。

“清舟，你来啦。”

床上满身淤青的老人白发苍苍，笑的褶子都开了花。

乔清舟仔细打量了一下，发现比上次见又瘦了一点，眼眶攸地红了。

她忍住酸涩上前开始摆菜，嘴里还絮絮叨叨：“五红粥今天煮的可烂糊了，保证您吃着乐意，还做了我们老先生独家秘方十全十补排骨汤！您这病肯定马上好！昨天我把上次借大舅的钱还了，您就不用担心了……”

乔清舟说了一会儿发现老太太只嗯了一声就没下文了，凑过去看老太太在做什么。

“长青树？这是什么杂志，怎么没听说过？”

“一本才发行几刊的新杂志，听说销售榜第一。”老太太放下杂志顺手把贴过来的乔清舟搂入怀中，“我病友的孙女来的时候带过来的，也给我看看打发时间。”

乔清舟接过那本杂志，总感觉这个绿色的封面好像在哪看到过。

她把汤碗递给老太太，顺走了那本杂志，一个人躲到走廊。

她静默了一会儿，才翻开第一面。

扉页上，一棵繁茂的大树下，印着主编名字——

季冬远。

所以季冬远年纪轻轻已经是新锐杂志的主编了？

乔清舟为他高兴的同时，又轻轻叹口气。

正当她陷入沉静，一片影子笼罩下来，遮住了大部分阳光。

“季……啊陆医生。”乔清舟尴尬地咽回去后两个字。

来人正是乔清舟奶奶的主治医师。

陆医生抱着一本厚厚的资料，提醒她：“你该缴费了，我开药的时候系统开不出来，应该是钱不够了。”

乔清舟哑然。

“早知道昨天就不还钱了，整的这多尴尬啊。”她开玩笑地隐藏了情绪，“被大舅催也比医院催好啊。”

陆医生看过来的眼神带着怜悯，偏偏乔清舟不喜欢这种眼神。

她急忙起身离开，口中说着现在就去交钱，可下意识走近旁边的楼梯间暴露了她的慌乱。

留下的陆医生叹口气，离开这个令人窒息的地方。

需要怎么做？

乔清舟晕头转向地往下走，用力摩擦着手里的杂志，绿色封皮被揉出褶皱，造成这一切的人却心不在焉地松开了手，杂志毫不留情地掉在了地上。

她索性停在原地，思考自己还能借到多少钱。

答案是，很难，亲戚觉得是个无底洞，根本无人接听她的求助电话。

不如她预支工资来的快。

拨出了老先生的电话，一直嘟嘟没有接听，估计是又不知道把手机放哪去了。

楼梯间传出脚步声，像是有人往上走，乔清舟自觉地往角落缩了缩，给人让路。

然而，当穿着黑色大衣拎着果篮的季冬远出现时，时间好像静止了。

同一时刻，电话接通，对面苍老的声音传来：“小乔，汤怎么样啊？我说过白血病吃这汤最好了。”

乔清舟慌忙把手机贴到耳边，转身掠过季冬远，一边往下走一边说挺好的。

剩季冬远站在台阶上发愣。

那边老先生答应的很爽快，把两个月的工资都预支给了她，暂时凑到了一万，只不过交完钱她就没剩什么了。

没事，只要奶奶有药用就行。

拿到钱的乔清舟一路小跑着去缴费处充钱，没注意到身后楼梯间仓促的步伐，追出来时她已经消失在了人海。

“乔……舟！”

乔清舟感觉有人在叫自己，停下脚步，四周环顾一圈，什么也没有发现。

“错觉吗？”

她嘀咕着走到窗口，说要充一万块钱，付完款后打算把手机的静音开了，今天只想陪奶奶不想被其他人打扰。

反正钱交好了，没什么大事了。

开静音的时候发现季冬远二十分钟前发了个问号给她，乔清舟懵逼地把消息划掉，开了静音。

按下电梯，乔清舟随人流挤到了电梯最里面，一阵推搡中好像又听见有人在喊自己的名字。

前面几个一米八一米九的男生扶着骨折的兄弟，把门口挡了个结结实实，她也没办法看到外面是不是真的有人在喊。

浑身轻松的乔清舟进了病房才想起来那本遗落在楼梯间的杂志，发现已经老太太手里了。

老太太坐在床边，耐心地抚平褶皱，看到她进来，高高兴兴地冲她招手。

“清舟，最近你自己过得还好吗？”

乔清舟鼻子一酸，把自己二十四小时无休的事情咽了回去。

“我可好了。”

一偏头，撞见奶奶温柔注视的眉眼，那习惯亲近的脸上有点点淤青，让人心理防线彻底崩塌。

“奶奶，我昨天，碰见季冬远了。”

老太太有点讶异，声音都高了些许：“小远？”

“嗯，他过得很好，衣服都是高定，开的也是豪车，你看的那本杂志，就是他主编的。”

“小远这孩子很优秀啊。”

乔清舟抹了抹眼睛，有些得意：“那当然。”

隔壁床的女人剃光了头发，丈夫带着两个孩子一起来看望，病房里吵闹的不行。

没有人注意到女孩破碎的心脏。

“我给您削苹果吃吧。”

乔清舟拿过床头的刀，去卫生间洗苹果，削着削着忍不住胡思乱想。

接下来两个月她还有兽医馆的工资可以拿，但是没有多少，自己没空来送饭，还得给奶奶订饭，又是一笔钱。

要是可以再找一份兼职就好了。

可是她已经二十四小时无休息了，每天也只能没人的时候小憩，哪还有多余的时间去工作呢？

中医馆中午有两个小时给她吃饭午休，但这两个小时有什么地方会要她呢？

一不留神，手中的刀划破了手指，刺痛拉回思绪，乔清舟赶紧把手放到水龙头下冲洗。

暗红的血液顺着水流进下水道，她看着源源不断冒血的手指，只能出去找护士看看能不能讨到一个创可贴。

刚出病房，她便被一股大力拉着转过身。

只见季冬远常年冰山的脸上无比慌乱，拽着乔清舟的手腕，把她搂入怀里，声音居然有丝颤抖。

“乔清舟，你得白血病了为什么不告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