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烛高烧，映得新房内一片暖色。黛玉被宝玉看得羞赧，低头摆弄衣角，却见他忽然起身，从案头取来笔墨。

"做什么？"黛玉轻声问道。

宝玉将宣纸铺开，笑道："今日你我大喜，岂能无诗？"他蘸墨挥毫，写下"金风玉露一相逢"七字，笔势如行云流水。

黛玉眼中波光流转，接过笔续写道："胜却人间无数。"字迹清秀挺拔，与宝玉的潇洒字迹并立纸上，竟出奇地和谐。

"还记得那年桃花社，你替我续《葬花吟》么？"宝玉忽然问道，手指轻轻抚过纸上墨迹，"那时我便想，若能日日与你吟诗作对，该有多好。"

黛玉抿嘴一笑，从枕畔取出一个锦匣："打开看看。"

匣中是一方古砚，石质温润，侧面刻着"绛珠"二字。宝玉讶然："这不是你父亲留给你的..."

"如今给你用正合适。"黛玉轻声道，"父亲若在天有灵，见你金榜题名，不知该有多欢喜。"

宝玉喉头一哽，从袖中取出白鹤香囊，郑重放在黛玉手中："物归原主。只是被我戴得旧了..."

黛玉摇头，将香囊又推回去："你戴着它高中，便是吉物。改日我再做个新的给你换着戴。"说着忽然红了脸，"横竖...来日方长。"

窗外传来三更鼓响。宝玉忽然想起一事："方才北静王府的人说五公主..."

话未说完，黛玉的指尖已轻轻按在他唇上："今晚不说这些。"她眼中闪过一丝狡黠，"我新填了一阕《蝶恋花》，你且听听..."

烛光下，黛玉轻声吟诵，声音如清泉漱玉。宝玉听得入神，不觉间已握住她的手。待她念完，他忽然倾身向前，在她眉心轻轻一吻。

黛玉惊得向后一仰，却不料发髻撞到床柱，一支金钗"叮当"落地。两人对视片刻，同时笑出声来。

"呆子。"黛玉嗔道，颊上飞红，却忽然飞快地在宝玉额头亲了一下，如蜻蜓点水，"这是还你的。"

红烛渐短，映得帐上人影相依。窗外，一轮明月悄悄躲进了云层。

次日清晨，紫鹃和袭人早早候在门外，听见里面有了动静，才捧着洗漱用具进来。只见黛玉已自行梳好了头，正对着铜镜戴耳坠；宝玉则站在她身后，手里拿着一支眉笔，神情专注。

"二爷这是..."袭人惊讶道。

宝玉笑道："古人有'张敞画眉'的佳话，我今日也效仿一回。"

黛玉从镜中瞪他："胡闹。让丫头们看见成何体统？"

"闺房之乐，有甚于画眉者。"宝玉故意文绉绉地念道，手中眉笔已轻轻描上黛玉的眉梢。他的动作极轻，仿佛对待易碎的珍宝。

紫鹃与袭人对视一眼，抿嘴偷笑。待二人梳洗完毕，丫鬟们捧着吉服进来。黛玉今日要穿正红色百子缂丝袄，宝玉则是宝蓝色暗纹锦袍，腰间系着黛玉新绣的荷包。

"老太太那边已经来催过两次了。"晴雯匆匆进来禀报，"琏二奶奶说，再不去敬茶，就该误了吉时。"

荣庆堂内，贾母端坐在正位，满面红光。王夫人与邢夫人分坐两侧，其余女眷按序而立。见新人进来，贾母连连招手："快过来让我瞧瞧！"

宝玉携黛玉上前，双双跪在锦垫上。丫鬟捧来茶盘，黛玉先取一杯，双手奉与贾母："请老祖宗用茶。"

贾母接过抿了一口，笑得合不拢嘴："好孩子，快起来。"转头对鸳鸯道，"把我准备的礼拿来。"

鸳鸯捧出一个紫檀匣子，贾母亲自打开，里面是一对羊脂玉镯："这是我出嫁时母亲给的，本想留给元春，如今给了玉儿正合适。"又取出一叠地契，"这是城外两处庄子的地契，给你们小夫妻添个进项。"

黛玉眼眶微红，又要行礼，被贾母拉住："今儿不许哭，大喜的日子。"说着瞥了王夫人一眼。

王夫人面色淡淡，从身后周瑞家的手中接过一个锦盒："这对金镶玉的簪子，给你平日戴。"语气平静，听不出喜怒。

邢夫人却异常热络，不等黛玉走过来就起身相迎："侄媳妇真是越发出挑了！"她从腕上褪下一对金镯，"这是我陪嫁的，虽比不上老太太的珍贵，也是一片心。"

黛玉行礼道谢，态度恭谨却不卑微。轮到贾琏夫妇时，凤姐未语先笑："我可比不得长辈们阔气，只备了些家常物件。"说着命平儿呈上一个雕花木箱，里面是十二匹上等绸缎，"听说妹妹爱写字，另有一套文房四宝在箱底。"

敬茶完毕，贾母留黛玉坐在身边，细细询问林家旧宅安顿得如何。宝玉被贾政叫去前厅见客，临行前不放心地回望，却见黛玉正与探春低声说笑，神色从容，这才安心离去。

"林姐姐如今该改口叫二嫂子了。"探春打趣道，"昨儿个我们姊妹凑份子备了礼，一会儿让人送到你院里。"

黛玉笑道："我也给你们备了些小物件。"说着让紫鹃取出几个绣囊，"这是我亲手绣的，花样按你们各自的喜好来的。"

湘云抢着打开自己的那个，里面是个绣着海棠花的香囊："还是林姐姐...不，二嫂子懂我！"她凑近闻了闻，"咦，是梨花香？"

"你那年不是说最爱梨花的气味么？"黛玉柔声道，"我特意让人从苏州带来的梨花露，掺在香料里了。"

迎春接过自己的绣囊，里面是一方绣着兰花的帕子，针脚细密得几乎看不出是刺绣："这...太费工夫了。"

惜春的则是一个水墨风荷花的笔帘，与她清冷的性子正相配。探春得的是一套书签，每枚上都绣着不同的花草，精致非常。

"怎么没有宝姐姐的？"湘云心直口快地问道，话出口才觉失言，连忙掩口。

黛玉神色不变："宝姐姐的在宫里，我已托人送去了。"她顿了顿，"是一幅绣屏，绣的是她最爱的牡丹。"

正说着，外面传来一阵骚动。只见赖大家的匆匆进来，在贾母耳边低语几句。贾母面色一变："当真？"

原来元春已被正式册封为四皇子侧妃，昨日行了册封礼。更令人意外的是，薛宝钗因得贵妃赏识，晋封为婕妤，迁居景仁宫偏殿。

"这..."王夫人手中的茶盏险些打翻，"宝丫头才入宫多久，怎就..."

贾母沉吟片刻，叹道："各人有各人的造化。只是元春那边，该备份厚礼才是。"

邢夫人插嘴道："听说四皇子颇得圣心，元春这步棋倒是走对了。"

"住口！"贾母罕见地厉声喝道，"什么棋不棋的？女孩儿家的前程，岂是你能妄议的？"

邢夫人讪讪退下。黛玉冷眼旁观，心中已明白了几分。她轻轻握住贾母的手："老祖宗别动气。大姐姐素来稳重，在哪儿都能过得好。"

午宴后，宝玉终于得空回到新房。只见黛玉正靠在窗边软榻上小憩，手中还握着一卷书。阳光透过纱窗，在她脸上投下细碎的光影。宝玉不忍惊动她，悄悄坐在一旁，却见黛玉睫毛轻颤，已然醒了。

"怎么不睡了？"宝玉轻声问。

黛玉摇头："本就没睡熟。"她坐起身，"前头客人都送走了？"

"嗯。"宝玉点头，忽然压低声音，"我刚听父亲说，忠顺王府今日派人去见了五公主。"

黛玉眉头微蹙："她不是已经许了镇国公家么？"

"正因如此才蹊跷。"宝玉从袖中取出一封信，"北静王派人送来的，说五公主近日频频召见忠顺王世子，恐怕..."

黛玉接过信细看，面色渐沉。信中提及五公主对婚事极为不满，曾当众摔了御赐的嫁妆。更令人不安的是，忠顺王世子近日与十二皇子过从甚密。

"四皇子与十二皇子..."黛玉沉吟道，"莫非朝中要有变故？"

宝玉握住她的手："别想这些了。今日是我们新婚第二天，合该高高兴兴的。"他忽然想起什么，"对了，我带你去看个东西。"

两人悄悄溜到后园。宝玉指着梨香院墙角一株新栽的海棠："昨儿个我让人从南边移来的，跟咱们大观园里那株一样品种。"

黛玉惊喜交加："你何时..."

"半个月前就安排了。"宝玉得意道，"我想着，你嫁过来，总该带些'家乡'的景致。"

黛玉眼眶微红，却强忍着没让泪落下来。她绕着海棠树细细查看，忽然在树干底部发现一行小字——"怡红快绿"，正是当年宝玉为大观园海棠题的字。

"呆子。"她轻声道，手指抚过那熟悉的字迹，"这般大费周章。"

宝玉只是笑，从怀中取出那个白鹤香囊："今早我让袭人重新装了香料，你闻闻可喜欢？"

黛玉低头轻嗅，是淡淡的梅香，清冽中带着甜意。她忽然想起什么，从袖中取出一个小瓷瓶："给你。我调的梅花露，与你香囊里的香气相配。"

两人相视一笑，十指不知不觉交缠在一起。远处传来丫鬟们的说笑声，夕阳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交融在一处，再也分不清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