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槐还是第一次听见食物主动问自己美不美味的。
他出生的那年，正是人类和吸血鬼那场世纪大战结束的关键一年，而后两族签订和平条例，曾经被迫为血族提供血液的人类也从奴仆变成了雇佣关系。而那些来供血的人类，大多数连与他们对视都不敢，抽完血后就会立即离开。两族虽然表面和平，但实际上谁也看不起谁。
因此在面对眼前这个新种族时，祝槐也并没有太放在心上，即便此刻处于下风，也不愿意示弱：“你自己尝一口不就知道了。”
闻言，对方脸上笑意更深，视线在他身上肆意打量着，最终还是在那道疤处停留：“你的这里，很漂亮。从这里下口怎么样？可惜我没有你那对可爱的尖齿，用力咬你会疼吧？”
祝槐也学他，勾起嘴角对他笑，而后真心地发出忠告：“劝你最好不要。”
也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触手怪似乎更兴奋了。
一鬼一怪正僵持着，房间门突然被敲响，触手怪脸上的笑意瞬间褪去，又变回了先前不耐烦的模样。
“进来。”
来者是一名厨师，跟先前进来的十几个都长得不一样，手上端着刚新鲜出锅的超大鱿鱼，确实是很新鲜了，祝槐似乎还看见它刚刚动了一下。
【也真的是够奢侈的，一顿饭就要十几个厨师轮番上阵，不过这做出来的菜似乎有点千篇一律了，百分之八十的食材都是生的，少数处理过的手法也相当粗糙，如果是我……】
系统还没来得及继续吹嘘自己的厨艺，就被祝槐打断了。
“我觉得我们现在最要紧的不是讨论这些菜有多少种做法，而是该怎么离开这里，你觉得呢？”
【可是我现在的能量不足，能维持开机都已经很勉强了。】
“刚刚夸夸其谈的时候，也没见你有多勉强。”祝槐冷冷拆穿它。
系统悻悻，却也不敢为自己辩驳，只能努力绞尽脑汁想办法。
【蒸羊羔儿，蒸熊掌，蒸鹿尾儿……到底怎么样才能逃出去啊。】
正在此时，另一边头顶着一米高厨师帽的胖厨师也终于结束了他的夸夸其谈，努力睁开小眼睛，充满期待地看着他们的首领，可惜最后只得到了一个冰冷的答复。
“转告你的同伴们，要是明天中午的宴会上还做成这样，你们就直接把自己端上桌吧。就算同样是难以下咽，好歹还有个新奇的特点。”
“首领！我……”
厨师企图挽回的话语被无情地关在了门外。
许是房间里的灯光过于明亮，吸血鬼这时才注意到这里还有一个致命点，不是对敌人的，是对他自己的。他的左侧竟是占据了整面墙壁的落地窗。他不确定太阳会从哪边出现，也不确定距离日出还有多久，但留给他的时间应该不多了。
祝槐正准备尝试强行挣脱几乎快缠了满身的触手，然而他才刚一扭手腕，系统突然大叫一声，将他一鼓作的气全部给放了。
“又怎么了？”
【宴会！】系统激动异常，【宴会肯定会有很多人，如果你能让他们尝到你的手艺，并且非常满意的话，我就可以收集到很多的喜爱值来提升能量！到时候，我就可以检测到这个世界上对我们有用的材料，然后突破！升级！征服全世界！】
“用你的美食？”
系统从他的话语中听到了赤裸裸的嘲讽，立刻正色道：【我原谅你们吸血鬼食物的贫瘠，但请不要小看美食的力量！】
食物贫瘠的吸血鬼懒得跟它争辩什么，只道出现实：“可是这个世界好像根本就没有人类，他们能喜欢吗？”
【他们跟人类长得一样，口味应该也没什么区别吧。】
“吸血鬼也跟人类长得一样。”
【其实你根本就是不想做菜吧！】笨笨的系统智商突然上线，直接点出了祝槐真正的心声。
“……”
一鬼一统正僵持不下时，监督奴仆处理完桌上那些令人生厌的海鲜的首领再次走了过来，虽然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原因，但祝槐能感觉到对方对自己的兴趣正浓。
【小祝！】系统不怕死地喊道，【能不能成功逃离这里就看你的了！】
吸血鬼顿时感觉一口气卡在喉咙处，不上不下，就在他快要把自己憋死时，还是说服自己松了口。
他再次和那双紫色眼眸四目相对。
“那个，我好像突然也懂了一点厨艺。”
“嗯？”对方不知是没听清，还是在询问他说这话的意思。
还得重复第二遍的吸血鬼突然觉得被太阳晒死好像也没什么，系统察觉到他的退缩立刻出声为他加油，孤身一统完成了整个啦啦队的任务。
“你明天不是有宴会吗？我可以帮你做一顿满意的午餐。条件是，做完之后你得放我离开。”
触手怪很快就来了兴趣：“如果你不能让我满意呢？”
【不可能！】祝槐都还没来得及开口，系统就自顾自地反驳上了，【经我教导的食物就没有不美味的！】
“如果我不满意，那就由你来作为我的午餐吧，我会很乐意品尝你的。”
已经在厨房站了有一会儿的祝槐还有些精神恍惚，他活了上百年，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竟然还会有亲自下厨的一天，做的还是人类吃的食物。
这简直比被太阳晒死还要滑稽。
而什么都不用干只用动动嘴皮子的系统则相当激情四射：【小祝！快动起来啊！只要吃的人满意，我就能够积攒更多的喜爱值来提升能力了！完成任务指日可待！】
吸血鬼戴着手套，相当嫌弃地摆弄了一下面前比自己两个脑袋还大的帝王蟹，有些不死心地问道：“就不能我传递你的话，让其他人动手吗？”
【当然不行！不是本人是没有效果的，必须要从处理食材开始，每个步骤都不能错过。】
正说着，最后一个仆从将他们需要的食材送来厨房后，也悄无声息地离开了，祝槐回头一看，原本在身后的阿勒尼斯——这个名字还是他在对方的专属餐具上看到的，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没了踪影。
这么放心地将他一个鬼留在这里？
像是感知到了他的想法，缠绕在腰间本毫无存在感的粉嫩触手，立起触手尖儿在他眼前晃了晃。然后被烦闷的吸血鬼一巴掌拍下后，竟像个委屈的小孩儿似的蜷缩起来。
祝槐当然不会偏信它无害的外表，普通的刀具都无法将它斩断，或许消灭它们的方式只有杀死主体。
虽然是第一次，但他们的总体进度还算顺利，除了一开始找不到螃蟹的腮，处理鱿鱼时还没来得及下刀，就因另一只手用力过猛直接将内脏挤了出来，还有处理虾线时总是砍不到虾的身上……不过这些都不是什么大问题，至少祝槐自己是这么认为的。
食材很多，而且都是些比较难处理的海鲜，等他们全部都初步处理完，外面的天空已经蒙蒙亮了。身上的海腥味让祝槐难以接受，有些想要把阿勒尼斯抓过来，也不做什么，只是需要他放放血，用他的味道来掩盖这些难闻的气息。
“接下来还要做什么？”
不得不说，在专业领域上，系统还是表现了它身为高维科技的智商：【接下来的任务就简单多了！】
它一步一步带着吸血鬼将摆了近十米的食材按做法分好类：【这些直接用来做生腌，这些做捞汁，这种虾适合炸着吃，还有……】
等听到系统侃侃而谈到一个丑陋的螃蟹都需要做五种做法时，祝槐不禁发出一声冷笑：“简单？”
【放心吧！我出手，包教包会！】系统对他们信心满满。
吸血鬼一向不喜欢太亮的环境，厨房的灯也早就全部关了，而不明就里的仆从端着方才祝槐叫他们拿来的调料和配菜走进来时，还是被躲在角落里的吸血鬼吓了一跳。
“放在桌上，然后出去把门关上。”
阳光透过门缝照进来了几缕光线，吸血鬼就连视线也要厌恶地避开那儿，对话时也是看着黑暗的虚空之处。
就在他们要退出去时，房内的人又突然叫住他们。
“等等。”
“你们首领有什么忌口吗？”
走在最后的那个女性犹豫片刻后开口道：“我们首领，不喜欢吃海鲜。”
“……”
比起几欲破口大骂的系统，真正动手的反而平静许多，甚至还被激起了一些上进心：“不喜欢可就太好了，我做的全是海鲜。”
就在祝槐准备伸手去拿大蒜时，系统突然阻止他：【等等!你们吸血鬼不是不能碰大蒜吗？】
吸血鬼顿了一下，直接将那“可怕”的东西拿在了手上，一话未说，却将嘲笑展现得淋漓尽致。
后面的步骤确实没有听起来那么难，不过这也归功于系统的“手把手教学”，就连翻炒都是系统说一下，祝槐就动一下，就像是一个被言语操控的木偶人。
不爱吃海鲜的首领似乎很忙，也不知道是不是在招待宴会上的客人，竟一次也没来厨房看过，不然祝槐真想拿这满桌的海鲜恶心他一下，毕竟他自己就被着久久未散的海腥味恶心得够呛。
正午时分，厨房的门准时被打开，除了前来端菜的下属，还有听说了有人帮他们接任了这棘手的活的大厨们，一顶顶一米高的厨师帽接二连三地在吸血鬼眼前晃悠，他无法离开这里，只能躲在角落，听着他们对自己的做出来的菜指指点点。
“这这这，做海鲜怎么能放这么多水呢？颜色还相当怪异。”
【那不是水！是料汁！是精华！】气鼓鼓的系统用只有一鬼能听见的声音在为自己辩驳。
“天！他竟然在海鲜里放了蔬菜！暴殄天物！”
“……”
自己的手艺被评头论足，祝槐倒没什么感觉，反正他也不能吃，也不感兴趣，只是听见先前系统评价他们的词语又被他们骂了回来，也不顾系统的愤怒，在一旁笑。
随着一道道菜肴被端走，厨房的人也越来越少，那些厨师倒是有意思，每个人走的时候都不约而同地看他一眼，目光中带着怜悯，似乎他下一秒就要被他们残暴的首领当成菜端上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