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汽车飞速行驶,掀起尘土,从一家医院开往另一家医院,生怕晚一秒。
赵澜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住院养病期间得到的第一个消息是安旭跳楼了。
打开病房门,安旭面无生机,活脱脱就是一个提线木偶的样子,即使听到开门声也不想抬头看一眼,赵澜躺在医院修养损伤的内脏就收到安旭跳楼的消息,好在自从赵澜从二楼摔下来后,周围邻居自发堆了一层稻草在那附近,安旭跳楼那晚刚好砸在了稻草上·。
安旭脱离危险后,魏繁他们才敢告诉赵澜。
还好农村的自建房并不会建太高。
赵澜走过去慢慢抚上那只已经瘸了恢复不好的伤腿,他曾无数的日夜精心呵护好不容易恢复健全的腿就这么被人用木棍打断,面无表情地点开手机。
冰凉的触感来袭,安旭下意识缩了缩腿,奈何自己的伤腿被吊着,一切都是徒劳。
今天的赵澜穿了一件黑色大衣,内搭黑色高领毛衣,这个人裹在凝重的灰色地带,同他一样没有生机,原本狠辣果决的眼睛里装着与之风格不搭的眼泪。
肩上还沾有密密麻麻的水珠,发丝上的水珠也若隐若现,抬头看向窗外才发觉A市又下雨了。
这样令人烦闷地夏季,雨也来的猝不及防。
原本应该站的笔挺的人,此刻屈身来到安旭面前,默不作声,安旭静静看着窗外的雨放空思想,直到赵澜拽着他起身,安旭才不得不面对那双复杂困惑又愤怒的眼睛,生生刮着人的心,叫人忍得心痛。
安旭的眼睛就像雨里的坑洞,眼见水越积越多才故作轻松地说:“没办法,我妈不让我接触外界,我不知道你的伤情,只能让你来见我了……对不起。”
赵澜,“你真的很过分,你知道吗?我要是做错了什么,你要和我说,还是说……你既然不相信赵澜已经爱上了眼前这个叫安旭的家伙,那就断的干干净净,为什么要说一些藕断丝连的话让人放心不下……”
似乎是觉得自己活不长了,安旭自暴自弃地说:“那大概是心有不甘吧,想爱又不敢爱!你不是都知道我叫张旭了,知道我是小时候那个弱不禁风的张旭,那个生病敲诈了你家10万块钱的张旭吗?”
还没等赵澜理清突然冒出的十万块钱,身后传来水壶落地的响声,滚烫的热水从壶里四散开来,像窗上碎掉的雪花还像数不清的吐沫星子。
来人被烫的满身红肿水泡,听到“被敲诈了十万块”,更是直接发疯,冲过去扭打自己的儿子,嘴里骂骂咧咧,“什么叫敲诈!你就是这么看你妈妈的,你是不是疯了,我养你这么大你就是个白眼狼,那10万块还不是拿来给你治病了……这些年你生过多少病,磨了我多少个日夜,早知道你这么说,当初就该看着你病死掉!”
此话一出,发疯的就不止一人了。
安旭顾不得身上的疼痛,恨不得一步就到窗前,再跳一次死了也就不用想这么多了。
赵澜一只手禁锢住安旭的身躯,一只手挡着来抓挠安旭的手。
一个人发了疯地让自己儿子去死,另一个发了疯地去找死。
“你不是想死,怎么还不去死!”
“死,我这就再跳一次,如你所愿。”
……
抓挠反抗间,赵澜的手臂、脖颈已经见血,似乎是赵澜的阻拦惹恼了安旭的妈妈,一声清脆的巴掌伴随安旭妈妈的破口大骂,“都怪你,我们母子的关系才变成如今这样,你就是个狐狸精,勾引我儿子,教坏我儿子,你们一家高兴坏了吧!你们一家人都贱……”
他现在只希望赵澜不要听,颤抖地拉住赵澜的衣角,有气无力地推搡着赵澜离开。
看着安旭呼吸困难,再没力气站起来,赵澜直接抱起人向门外走去,离开前安旭妈妈随手抓起地上的东西向赵澜砸去,嘴里反反复复骂着那句“你们真贱!”
任身后人多么暴怒,赵澜都不松手,安旭安静躺在自己怀里故作坚强,但拽着自己衣服的手早已发白。
原本想带他回家的赵澜,将人放在医院的室外亭凳上,并肩同他坐下,扯下口罩,“这雨下得真美,这么看来,我们都没好好欣赏过一次雨景,雪景也是……”
漫天针雨落下,扎在咽喉里让安旭说不出无情伤人的话,磋磨着安旭的心叫他爱也不是,不爱也不是。
他多么希望自己像地上的那些污水,流到下水道里,融在脏污里,死在阴沟里。
安旭将头搭在赵澜的肩上,“赵澜,我小学生了一场病但因为父亲常年醉酒赌钱,把家里的积蓄花光了还欠了一屁股烂账,街坊邻居不敢借钱给我家,知道借了也还不上,那年我爸我妈走投无路把主意打在了一直和我玩在一起的你,说我的病是因为你才得的,不给钱就去你家闹,最后你爸妈给钱连夜搬了家,你也转了学……你不幸的时光是因为我才开启的。”
“对不起,我真的对不起,我不知道,如果我知道一定躲得远远的,对不起……”
安旭一个劲道歉,似乎撑着他走到现在的就是因为憋在心里的10万块钱和满腔的歉意,赵澜无法开口说“没关系,不用自责”,因为他也是一个犯错者,错在一无所知,他没有立场替父母原谅,也没有权利去责怪谁。
飘摇的雨声雷鸣里,他近乎祈求般提议,“那你来爱我吧,我们一起赎罪,就当是我求你别走。”
一语毕,两个人的心跳慢慢合拍跳动,彼此安抚,风浪渐小却不想嵌在雨中的住院楼上一人纵身跃下,顷刻间海面上疾风骤雨,警报声,孩子的哭闹声、还有撕碎心脏的风声……
他们迎来了他们的又一寒冬。
嘈杂的风声里,一柄冰锥刺在久别的期许里,刺在那一年零35天的日日夜夜里,连同呼吸的喉咙也卡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