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被夏远山把握的瞬间,江离离打了个激灵。
这激灵起源于灵魂深处,跨过“羞耻”之渊后与体表的战栗遥相呼应,一里一外狼狈为奸,两厢捕获,缠着男子的腰身,使之沉沦深海。
深海里不见天日,昏暗中满是神秘,不但潜伏着各种原始巨兽,还分布着无数强劲暗流。
江离离一面提心吊胆,生怕命丧与此,一面四下找寻,期盼逃脱升天。
奈何夜色如墨,任是再小心翼翼,也看不清周围的景物。
惊惧不安中,他只知道自己在不着边际地飘荡,飘荡。
只知道巨兽与暗流时刻威胁他的安全,令他战栗又痛快。
因水体包裹着他,此时五感受限,任何一个刺激都被无限放大、放大。
心中悸动放大,成了震荡;
喉中喘息放大,化作呼啸;
轻抚揉弄放大,转为镇压禁锢……
其间他试图反抗,试图挣扎而出,但水面是大风大浪,直令他无力抵抗。
加之欲望之藤不满他的出逃,便联合深渊施加惩戒。
于是水面拍击,水底拖拽,使无数次挣扎皆付诸东流。
他筋疲力尽,遍体鳞伤,最后别无所求,只望着于上浮的间隙喘口气。
江离离本是闭着嘴的,但后来实在难耐之致,便一口咬住夏远山的肩膀,试图告诉她自己的无措与痛苦、试图向她传递深海的滋味。
可这一张嘴,反而暴露了他更多的敏感与脆弱。
于是盐水呛喉、藤蔓勾心,再加身不由己,一瞬间,溃不成军。
江离离一边哭一边喘,他一面努力压抑自己的躁动,一面又尽情沉醉在夏远山给他的感官盛宴。
深海没有时间,所以不知过了多久,隐约听到夏远山在说话。
夏远山说:“小阿离,来人了哦~”
江离离登时浑身一颤,耳边隐约响起原始巨兽的咆哮,肌肤似乎触碰强劲暗流的凌厉。
于是他努力憋气,试图不让自己发声、不让自己颤抖、不让深海觉察他的不堪一击。
可夏远山却不给他自救的机会,反而是变本加厉地逗引,逗引他哭得更狼狈、喘得更可怜、抖得更明显。
他能感受到黑暗里,一对猩红大眼锁定了自己,而水流也在挪移走向。
江离离登时心跳如雷,他不得不哭着求夏远山,他说:“啊……阿远,阿远停……停下来,停下来好,好不好?”
夏远山答非所问,她用气音道:“那个人在看我们哦。”
这一瞬间,巨兽暴怒、暗流裹挟,江离离终于忍受不住,猛得抱住夏远山,好似要同归于尽、共坠深渊。
他将对方死死地抵在墙上,身体一阵抽搐,宛若电流通过。
许久许久,他长呼一口气,吐出了适才的紧张与紧绷,取而代之的是疲倦与餍足。
大脑轻微晕眩,于是夏远山的声音也变得遥远,好似天外来音。
她笑道:“逗你的,没人来。”
江离离现在无所谓有没有人来过,他进入了一种空濛的状态。
在经历了那般挣扎后,此时的他终于上浮。
他举目四望,起先的滔天巨浪不知在何时退去,只剩粼粼波光茫茫无际,宛若先前又不似先前。
这真是一件荒谬的事。
江离离看到了夏远山,她还是那个她,带着狡诈又得意的笑。尔后心念一动,虔诚地献吻,在换气的间隙,他说:
“谢谢Mommy~”
……
二人进入这个楼群没花几分钟,但他们出去却花了将近一个小时。
原来夏远山领着江离离进来时,是看哪个地方荒凉就往哪个地方钻,钻来钻去,最后钻到了无人之境的最深处,从而保证无人打搅他们,保证他们不会吓到别人。
更重要的是,保护江离离不被吓到。
所以在他们终于收拾好,要出去时,抬眼一看,才发现附近空无一人,宛若鬼城。
他们本想着靠导航,可连导航都拿捏不住这蚁巢般的楼群,只在地图上标记了一大块空白地。
夏远山心想,反正都是出来就是玩的,慢慢逛,也当是city walk了。
江离离心想,正好没人,那他就可以肆无忌惮地黏着夏远山了。
于是若从高空俯瞰,就会看到一男一女在一片废楼里东走走西看看。其中男子如没骨头一般贴着女子,任女子几次推搡都没能甩开这人形牛皮糖。
之前夏远山确实在调教江离离,她有意引导江离离放下羞耻的枷锁。
于是在正片开始前,她刻意逗弄对方张开嘴、叫出声。
而眼看江离离主动用口舌为她清理手心,夏远山知道自己成功了。
但是,当听到江离离左一句“妈咪我乖么”右一句“妈咪喜欢我咬么”,夏远山知道,这成效委实过了。
于是在江离离一面喊“妈咪”、一面试图把自己拉回无人之境重演历史时,她不得不煞风景道:
“我滴好大儿,为娘真受不了你了,要不你去找个媳妇吧。”
她本意是要制止江离离的撒娇卖萌,谁知他眼睛一眨,直接哭了。
夏远山眼看男子上一秒还笑嘻嘻,下一秒就泪汪汪,也猜不准自己玩笑话里是哪一个字过分了。
可看江离离哭得实在可怜,她只好连连道歉。
说:“对不起对不起,我收回刚刚的那句话,好吗?”
然后她就被江离离泄愤般啃了几口,若非他们刚好站在监控下面,那么她肯定就不是被啃几下那么简单了。
江离离说:“阿远不可以说那种话!不可以把我推出去!更不可以把我推给别人!”
夏远山一听江离离终于恢复“正常”,也不管对方说了啥,登时忙不迭地点头。
而江离离也看出她没认真听自己的话,便捧着女子的脸,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道:“阿、远、不、可、以、把、我、推、给、别、人!”
这几个字好似从石头里蹦出来的般,坚硬又刻意,似乎真的凝聚成实体而掷地有声,同时又如真金白银般可经火焰锻炼而不消亡。
夏远山这才知道她何处 “冒犯”了江离离,原来是她的好大儿不想找媳妇,可那本就是一笑而过的玩笑话,不曾想那小哭包会如此在意。
夏远山虽觉得好笑,却也摆出真诚的模样,
她一抬手,也捧着江离离的脸,盯着对方的眼睛,亦是一字一句道:“小阿离可是我的‘桑’啊,我好不容易才找到你,又怎么会把你推出去呢?”
桑……
江离离花了十几秒才理解夏远山的告白。
这十几秒中,他知道夏远山的“桑”就是自己,他想到先前夏远山对“桑”的绝对维护,记起自己对“桑”的嫉妒……
然后一番因为所以,他就知道夏远山对自己的绝对维护,以及,自己是在嫉妒自己,自己没那么不堪。
就在江离离即将雀跃不已时,他又通过夏远山的眼眸看到了自己,登时脑子一震。
鬼使神差中,他问:“你有几个‘桑’?”
夏远山眨了眨眼,显然是不理解江离离为何要问这种问题,心下疑惑,却还是爽快地回答说:
“一只猫猫桑,一个离离桑。因为我找不到猫猫桑,所以我只有离离桑了!那么就是一个桑!他就是离离桑!”
她语气轻快,如同幼儿园的小盆友在回答老师的问题一样,兴致勃勃,慷慨激昂。
且一会猫猫桑一会离离桑的,听着绕来绕去,不免令人发笑。
可江离离却依旧严肃地盯着夏远山的眼睛,但由于女子眼里倒映着自己,一时间他也不知道自己在看谁。
同时他灵光一现,既然自己被对方的眼睛倒映着,那么他的眼睛也在倒映夏远山……夏远山又是在看谁?夏远山真的在看自己吗?
如果夏远山不是在看他,那么他这些年的迷醉与自豪不就是镜花水月吗?
此念一出,江离离霎时感到一股恐惧,一股因无家可归般的恐惧。
江离离贴紧对方的额头,问:“我怎么知道你不是在说谎?”
夏远山在眨眼的基础上又增加了单挑眉的动作,迟疑道:“去曜日做个脑磁图?看看我的杏仁核有没有发光?”
脑磁图是目前最为先进的脑科学技术,其可以检测并记录极其微弱的脑活动;
而杏仁核则涉及人的情绪,人在说谎时可能表面看不出来,但大脑活动却是掩饰不来的,所以通过监控杏仁核的活动状态就可以知道此人是否紧张,通过紧张的情绪就可以确定此人是否说谎。
所以此处用脑磁图来监控杏仁核是否发光,意即用脑磁图探测杏仁核是否在活动——因数据呈现方式的特点,如果脑组织在活动,显示器会把活动部位标亮,看着就好像是脑组织在发光一样。
此时夏远山用如此硬核的方式自证清白,显然是有恃无恐且真心实意,可江离离听着却更加茫然了。
他心知女子的坦荡具有迷惑性,因而闭上眼,过了好久,说:“我不在乎这些,阿远?”
他这话没头没尾,直令夏远山一头雾水,听对方在喊自己,便应了一声。
夏远山说:“嗯,我在。”
江离离说:“我永远不会走丢的。永远,永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