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场非常血腥，云霜跟文森特新仇旧恨不共戴天，手下一点都不留情。

文森特长久被禁锢在人体舱中，全身上下早就像被卡车碾过一样，浑身酸软青紫不说，感觉骨头都已经碎成渣了。

即使云霜年迈，依然可以像拖着一条死狗一样对待他。

秦问搭把手跟宁茯一同将他抬到手术台上。

宁茯是医生，手稳是基本功，按照云霜的要求切开文森特的脊背。

血液从伤口处喷涌而出，云霜满眼都是快意。

紧接着是凿开脊椎，云霜捧着伽玛特的盒子吸附上去。

脊髓里面的伽玛特开始蠢蠢欲动，争先恐后地涌出，仿佛被海绵吸纳的水一般，回到那一团伽玛特里面。

平地起惊雷，文森特尖锐的惨叫声鼓噪每一个人的耳膜。

秦问是猫科，听觉敏锐，不得不向后背着耳朵。

他都觉得自己快要聋了。

沈再一句话不说，背靠着墙壁抱手看着文森特，面无表情。

苍白的灯光打在他的侧脸，只能看到白瓷一般的皮肤和绷直的嘴角，瘦削的脸颊紧紧咬着，冷若冰霜。

文森特的叫声虚弱下去，最后只剩下哼哼声。

他们有麻药，大可选择用不那么痛苦的方式剔骨取物。

但是沈再没提，云霜不用。

在场跟他有恩怨的就他们二人，宁茯和秦问只负责遵从，并不发言。

最后一点伽玛特被取回，云霜封闭盒子。

看着眼前落魄的浑身沾满鲜血的男人，云霜疲惫不堪：“我从前从未想过，我与他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他说他在查那些个大家族走私人口的事情，我说我可以当线人。我从小被贩卖到红塔，好不容易逃出来，没有被卖进展宝会成为有钱人的禁脔。我说我希望有一天能够没有拐卖，他答应的好好的，表面上帮助我从那些器官猎人兽人解救人质，还安排所谓的执行官来交接人员，骗我是要给他们安排落户，融入社会，其实他也是这个拐卖组织里的若头，那些孩子们转手就被送进研究所。”

云霜自嘲道：“沈博士，我一度非常恨你。我以为研究所用活人实验，活人试药。结果这些你都不知道，是他暗地里进行的实验，尸体被一批一批转运，活的人就关在研究所那个暗无天日的地牢里面。那时的我对他既崇拜，又爱慕，被他哄骗试药，结果没想到是因为他嫌我知道的太多了，想要杀了我。我没死，只是老的不成样子，可是我还是心存幻想他并不是十恶不赦的。我一边欺骗自己，一边又心里清楚，不敢被他发现我还活着，只敢待在流动区，暗地里救一些被拐卖的人，那一整个流动区其实都是被贩卖到红塔的黑户。那天雪亭救了你们，我一眼就认出来你了，那时你已经失踪多年。果然他被你引出来，我查到了他更令人发指的举动！”

她情绪激动地诘问道：“他居然私养童兵！他有一个巨大的军事基地在南洋星，他私养的这些武装童兵都是从人口贩卖链条里面的婴儿挑出来的，从小就被作为敢死队培养，给他们疯狂洗脑，让他们狂热效忠！这些都只是孩子啊！才那么一点点大！背着枪就敢赌命！他还给他们提供致幻剂，让他们上瘾，给他们女人让他们□□！”

“这桩桩件件，都是禽兽不如的事！”

骂完，云霜胸口起伏不定，脱力一般向后仰到，宁茯眼疾手快一把箍住她，才没让她载倒地上。

秦问道：“你说的都是真的？！”

“如果有一句假话，粉身碎骨！”

秦问给沈再使了个眼色，打开舱门大步流星走出去跟秦协通讯。

沈再上前一步，抓住文森特的头发拎起他的头，唇边蔓延起一抹冰冷的笑容：“我本来以为你黑心烂肝，没想到你居然是个纯禽兽啊。”

温文尔雅的人类青年用修长有力的手提着掌下人事不省的男人的头，一下又一下地撞击坚硬的手术台面。

文森特的额头出现巨大的红色破口，鲜际残留在手术台上，形成糜丽的红色蜘蛛网。

沈再不急不缓，手臂上青筋暴起，单看他的表情并不会认为他在撞别人的头，可能会以为他在弹奏钢琴曲。

可他就是在用这样一双钢琴家的手，演奏着暴力美学。

“呼”

沈再意兴阑珊地扔下手里的头颅，走到洗手台边：“水。”

“好的，这就为您服务。”

水流冲刷沈再的手，他认认真真地洗干净每一个指节，每一寸肌肤，仿佛刚刚碰了什么不得了的脏东西。

擦净手后他便找到秦问：“先去269.69。”

“好。我刚刚与父亲通过话了，等回去后我会亲自带队去南洋星。”

沈再“嗯”了一声表示自己知道了。

航线偏离一路行进，拐到坐标269.69附近，星舰静止不动了。

驾驶舱里的是陈涵生：“前进不了，周边辐射值太高了，而且再往里探查是黑洞，星舰进去了就出不来。”

沈再：“给我一艘星艇，我进去。”

秦问立刻阻止：“不行！这太危险了。”

“伽玛特得送回去，我们目前的文明无法匹配这种超越科学解释的东西，它只会引起了我们的觊觎和争夺！它不属于我们，它属于宇宙！我们无法驾驭它，甚至如果被居心不良的人得到，就会酝酿一场灾难！”

沈再极其坚持，在秦问难看到带着哀求的脸色中寸步不让。

周围没有一个人敢去劝架，只能默默缩着脑袋当鹌鹑。

最终还是秦问败下阵来。

沈再的眼神软下来，他抱住秦问，当着众人的面郑重严肃地亲吻他的额头，许诺道：“我会安全回来。”

一艘星艇自星舰下板驶出，进入宇宙核心的辐射区。

沈再也感觉到非常不舒服，一阵暖流袭来，他随手一抹，发现是一把血。

他流鼻血了。

不过沈再完全不在意，继续前进，直到停到黑洞边缘，再往前一步，他就会因为强大的吸力连人带艇被撕碎。

这个地方他待了挺多年的。

但今天将会是他最后一次来到这里。

越靠近这里，盒子里的伽玛特越是兴奋，躁动不安。

耳鸣声传来，沈再将炸药也一并放进盒子，然后任由伽玛特被黑洞深处吸引。

掉头。

巨大的爆炸声从黑洞深处传来，闷闷的，那是虫洞坍缩的声音。

这背后连接的无数的虫洞，与沈再的性命紧密相连的虫洞，给他带来无尽的重生和撕裂的虫洞，终于被他亲手从生命里剔除。

他失败了无数次，但这一次，他绝不会再失败。

星舰回程速度很快。

不过秦问生气了，因为沈再把自己搞得很狼狈。

回来的时候五窍流血，非常吓人。

秦问开启了单方面的冷战，彻底成为了一只臭脸大猫。

沈再也心虚得紧，这两天紧哄慢哄，从前是秦问粘着他，现在是他粘着秦问。

这么哄了一天，在他跟秦问发誓“以后绝不再这么冒险”之后，秦问才原谅他。

宁茯等人表示淦！

这趟差出得人苦不堪言，在场的各个都是单着的，这两个人实在是有碍观瞻。

就在即将驶离未知星域时，沈再做了一个决定。

他把文森特的人体舱流放了。

文森特那天几乎是濒临死亡，又是被生抛脊骨又是被沈再摁着哐哐撞台子。

后面沈再走后云霜想了想，觉得就这么死了还是太便宜他了，于是让宁茯看能不能留他一命。

事实证明宁茯不愧是最强奶妈，医术真不是盖的，好歹保住了他一条命。

文森特彻底残了，高位瘫痪，被固定在人体舱里面无法动弹。

沈再居高临下地看着被像扔垃圾一样丢出去的文森特，无视他的歇斯底里的咒骂和涕泗横流的哀求。

“你享受掌控别人命运的快感，也该体会一下被掌控的滋味了。”

他扬起嘴角，笑容轻快肆意中透着一种近乎天真的残忍：“被宇宙掌控生命，祝你好运。”

众人一到东都星就马不停蹄地赶往蔚蓝宫，秦协和佛浅已经在里面等他们。

云霜本来被门卫拦住，她不在秦协的放行名单里，门卫不敢私自放人。

最后是秦问作保才将她一并带入。

素雪亭坐在佛浅下首，正在噼里啪啦地打字，突然之间，她听到脚步声，下意识抬起头一看。

撞进了一双温柔专注的眼睛里面。

“婆婆”

一声气音从喉咙翻涌，又被她咽下去，眼睛里氤氲水雾。

透过那一层薄薄的水光，她看到日思夜想的婆婆，微笑地冲她点头。

秦协和佛浅，还有其他分别来自兽人和人类的高官纷纷站起身迎接他们。

秦协拉住打完招呼就想蹭到沈再旁边席位的秦问，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从头发丝到脚都没放过。

秦问都有些别扭了：“您干嘛？”

秦协笑着拍拍他的肩头：“小子，好样的！干的真不错！”

不知不觉间，小时候抱着他的腿不撒手，撒泼调皮阻止他出席公务的小男孩，原来早就这么大了。

都比他高了。

会议期间，以沈再、秦问以及陈涵生为主，云霜和宁茯补充，完完整整地讲述他们在红塔的见闻，红塔目前的派别斗争情况，他们抓获文森特已经提取出来的伽玛特物质，以及接回来的火种，还有文森特遗留下来的童兵基地。

会议持续了很长时间，针对各个问题你一言我一句争执不休，尤其是火种的归属问题。

秦协的意见是，这毕竟是人家人类的东西，自然得由人类保管。

他的想法比较公允，也符合佛浅的预想，所以佛浅表示可以给兽人进行让利，因为兽人的军队损耗情况和上战场的人数都比人类多，人类主要从事的还是后勤工作，所以物资方面可以给再让一成，七三开。

但是兽人联盟里面一位高官提出反对，他振振有词：“这种可以造福全体生物的东西，为什么要让某一个物种来把持！”

佛浅道：“我们人类千万年来为了保护火种所牺牲的难道就比兽人少了嘛！别忘记了你们也是从帝国逃出来的，这场战争从来就没有冠以为人类而战的名义！”

双方争执不下，场面一度火药味四起。

兽人内部也开始内讧，秦协被指责过度亲人类，胳膊肘往外拐。

最终，沈再站起身，手撑在桌子上，清晰坚定的话语掷地有声：“我可以再加个磅，推进基因进化四期实验，这是我可以接受的最大让步，我能带回火种，也能毁掉它。如果你们不接受，可以一拍两散，各自而战，我没意见。”

站在要求两族共同把持火种的兽人高官那一边的官员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纷纷看向为首的人。

他对沈再怒目而视，狠狠“哼”了一声，起身离开会议厅。

椅子在地板上拉出刺耳的哗啦声，静默片刻会议行程再次推进，最后白纸黑字，秦协和佛浅各自盖上印章。

三天后，秦问将带兵前往南洋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