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午饭，黄宜贞和张泽鑫不欢而散。

她已经分不清张泽鑫是不想失去一个贤惠的老婆，还是真的舍不得她，又或者根本没有分别。

宜贞找出之前联系的律师电话，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拨出去。翻出微信发出最后一句话：“以后用邮件联系。”拉黑了张泽鑫的微信和电话。

包里传来振动，是程灵的电话，“小雨！咱们报名杰克逊国际芭蕾舞比赛的参赛视频通过初赛了！你猜是谁？”

“蓝心？”宜贞猜测着。

杰克逊国际芭蕾舞比赛是世界上最重要的四大芭蕾赛事之一，每四年举办一次。宜贞曾经在这个比赛中拿过个人金奖，也是凭借这个奖项去了比利时歌舞团。

以编舞师的身份回到橙蓝后，宜贞就发现蓝心很有舞蹈天赋，开始为她打造新舞，冲击国际大赛。

蓝心本人也很有野心，四年前状态极佳，又是最好的年纪，牟足了劲要冲击杰克逊，可惜终究差了一点运气，参赛前一个月膝盖受伤，最后不得不放弃。

也许那次错失机会对蓝心的打击太大，之后她整个人都沉静了下来，不再像从年一样爱玩爱笑，只是闷声练习，当年她也不过才20岁而已。

宜贞知道，她一直憋了一口气。

程灵却快活地回复道：“不对。”

“那是许夏？”许夏今年19岁，学习芭蕾已经10年，很有舞蹈天赋，新生力量里宜贞最看好她。

“也不对！”程灵又一次快乐地答道。

“难道……”宜贞的心突然狂跳起来。

“没错！”程灵知道她已经猜到，终于大声说出：“Both！”

“天呐……”这一次竟然有两个入围？

程灵兴奋地说：“决赛在8月25号！你在哪儿？赶紧过来咱们合计合计！除了单人奖项，我有心让她们去冲最佳双人舞。小雨，编舞这块压力很大。”说到最后，程灵严肃起来。

“交给我。”宜贞也郑重承诺，又问：“蓝心什么时候回来？”

“她的进修这礼拜就结束了，大概后天回舞团。”

宜贞即刻往舞团赶。

路上等红灯的工夫，正遇上一群中学生放学，虽然都穿着宽大的校服，可宜贞还是一眼看出其中一个女生高挑漂亮。她梳着丸子头，下巴微微昂着，目不斜视地往前走，像一只傲娇的小孔雀。

一个同样穿校服的男生吊儿郎当地跟在她周围，时不时说句话，像是在调侃，又或是惹她生气。旁人看得分明，他喜欢她。

小孔雀爱答不理，样子虽然高冷，但一颦一笑间还是小女儿的情态，青春可爱。当事人之间的心思或许彼此不清楚，可落在旁观者眼里，真是一对璧人。

学校附近的胡同里有许多小贩，多是卖些饮品零食，中间还夹了个卖氢气球的。

宜贞看着这一幕，忽然想起早上听到的《告白气球》。

舞蹈与演员是互相成就的关系。演员要尽力演活角色，而作为编舞师的宜贞，考虑的是如何创作出贴合演员本身性格气质的角色，来让整个舞蹈更加自然有感染力。

郭老师今天起个大早，正在教室里打盹，冷不防电话响起，揉揉眼睛一看，是个陌生号码。

不会是广告吧？大早上的惹人清梦，又把手机放下了。再一看墙上的时钟快12点了，犹豫一下还是接了起来，拖着懒音说道：“哪位？”

“郭老师吗？我是黄宜贞。”

郭老师立刻坐直，黄小姐？她什么时候存的自己的电话？

“啊……黄小姐，我刚下课，有什么事吗？”郭老师拍了拍脸，努力让声音清醒。

“打扰了，是这样，上午的课上你示范了几版《告白气球》，我想请教一下，有没有适合十七八岁青春期告白的那种演绎方式？”

“有呀，我这就给你演示，不要挂电话。”

宜贞一路打着电话回到舞团，进了门就见程灵笑道：“我说什么？这不是来了吗？”

宜贞有些惊讶：“阿杰也来了？”

“早上你的杯子落在教室了，我帮你带过来。”阿杰温声说道。桌上放着个红色的保温杯，可不正是自己的？

郭老师在电话里听到那个瘟神的声音，登时警铃大作，“黄小姐？”

“哦，郭老师。”宜贞回神应道。

“这么描述有些抽象，你手边有吉他吗？我们可以视频演示，之后你自己试一下。”

“好，稍等几分钟，我打回去。”

阿杰眸光闪动，程灵已经问出口：“怎么了？你有事啊？”

宜贞解释道：“许夏那支双人舞，我有个点子又不太确定，想找找灵感。我先去休息室了。”又转头对阿杰说道：“谢谢啦，改天请你吃饭。”

宜贞进了休息室刚要关门，被一只手撑住。

“阿杰，还有事吗？”

“其实，我在国外的社团也学过一段时间吉他，如果是想用音乐找灵感，我能不能也试试？”

时间紧迫，宜贞说道：“只给你五分钟哦。”

阿杰的笑意融开，眼里淬了星星，“好。”

这是宜贞的专属休息室，两人随意坐下。宜贞开门见山：“假设你现在17岁，喜欢一个漂亮女孩，又碍于面子说不出口，经常逗她开心，有时候也惹她生气。现在你准备弹一首歌表白，你会怎么做？”

阿杰想了想，随手拨出和弦，“难以忘记——初次见你，一双迷人的眼睛……”

弹奏娴熟，歌声也很好听。宜贞微微蹙眉，聚精会神地听着，等他弹完一段，思考着说道：“和我设想的不太一样……你的版本听起来太真挚，好像还有些隐忍的苦涩，可是十七八岁的喜欢应该是很轻盈的吧？”

阿杰目不转睛地看着她，“我当时的喜欢就是这样的。”

可是这份喜欢放在许夏身上有些沉重了。年轻的男孩女孩之间谈恋爱，应该是什么样的呢？痞气碰上傲娇，漫不经心里透着你来往我的试探，课间嬉戏打闹，放学送她回家，他捉弄人的样子好烦人可是不来又会有点失落？

到底该怎么呈现这样一份感情呢？宜贞苦思冥想，阿杰的眼睛黯淡了一瞬，又恢复如常：“小雨十七八岁的时候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样的呢？”

宜贞托着下巴回忆道：“16岁从省团附属的芭蕾舞校毕业，之后进到团里，每天都在练习……”说着有些不好意思，“好像没有过这样的心思。”

“小雨年少的时候，没有过喜欢的人吗？”阿杰声线温柔，此刻两人的角色对调，他仿佛穿越时空变成一位兄长，在和那时的宜贞对话。

“没有诶。”舞团竞争激烈，宜贞进团时年纪小，搭档换过好几次，时刻有种危机感，完全没有那种模糊暧昧的心情，“而且，我和张泽鑫在一起之后，才从他的朋友那里感觉到自己是好看的，以前我都以为自己很普通，舞团里的漂亮女孩太多了，我又无趣，所以也没什么人来追我。”

这着实让阿杰惊讶，“张……老师也没对你说过吗？你真的很美。”

宜贞有些不好意思：“谢谢。不过他是传统男人，觉得女人贤惠本份才是美德，不会称赞女人外貌的。”

阿杰了然，张泽鑫的确是这种人，认真说道：“小雨很漂亮，是我见过最漂亮的女孩。”

这样毫不掩饰的称赞让宜贞一时愣住，随即低下头，有些不敢看他的眼睛：“谢谢你。”

红晕慢慢爬上耳朵，宜贞拢了拢发梢，扯开话题：“阿杰小时候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子呀？”

“喜欢光芒四射的女孩。”阿杰看着她粉红的脸，眼里透出一点笑意。

宜贞点点头，脑海中一瞬间出现那个小孔雀，是啊，男孩子都喜欢那种漂亮高傲的女孩的，许夏那种。

可是又觉得哪里违和，刚刚已经说过，这份喜欢和许夏配起来似乎太沉重。

阿杰继续说道：“舞台上光芒四射，私下里却很安静。看起来成熟稳重，有时候又傻傻的让人很想照顾。”

嗯……这个形象跟小孔雀就比较有差别了，至少许夏很聪明，嘴皮子利索吵架很少输。

“喜欢上她的时候，我什么都没有，只是个学生。这份喜欢也只敢藏在心里，尽力不去打扰她的生活。可是看她过得不好，又会心痛，总想做些什么，想一夜之间长大。”

听起来是段苦涩的暗恋啊，难怪明明是首情歌却让人想落泪。他总是这么爱而不得吗？还是……

等等。

宜贞突然意识到什么。

只是个学生，只敢藏在心里的爱，不去打扰对方的生活……这情景似曾相识？

宜贞对上他的眼睛，终于从他眼里看到答案。

“虽然她总是后知后觉，可我还是有很多很多的时间，和很多很多的耐心，毕竟，我也只喜欢过她一个人。”

不知是不是宜贞的错觉，她听到这句话在空空的休息室里不断回荡，一直荡到她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