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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白鹤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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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后,孟宛白几次回忆,记忆总有缺失。

她只记得自己当时干坐在地上,满眼全是少年毫无血色的脸。

心中在阵阵发冷,她却好似完全忘了她也是半个医者,只语无伦次求那少年:“孩子别睡,千万别睡。你看着奶奶,奶奶求你了,你千万不要睡着。”

陆林深自然没有真的出事。

林益芝手脚麻利,将人放倒后迅速把脉。

随后他告诉孟宛白,少年果真严重营养不良,又缺觉少阳,一时气血供应不足,这才会晕倒。

孟宛白心疼不已,少年这些毛病他二人早有预料,虽现下看来暂不致命,长久以后却仍不乐观。

她正想着,少年在林益芝施针后悠悠转醒。

看到二人他情绪并无多少波动,只礼数周到着道完谢,就要起身离开。

孟宛白和林益芝互看一眼,默契将人拦下。

“小友,你身上还有银针,此时切不可乱动。”

少年听罢果然身形僵住,他似有些意外:“毫针?”

这下换孟宛白二人愣住。

“对。”孟宛白扯扯林益芝袖子,朝他递出一个眼色,“我家老头子是名中医,刚给你扎过针。”

林益芝配合着吓他:“乾坤大挪移知不知道?你现在不能乱动,不然穴位挪了后果可是相当严重。”

少年听过这话,眼中笑纹一闪而过。

机会难得,孟宛白捕捉到这个瞬间,趁机发问:“孩子,家中大人可都来了,怎么总见你一个人?”

少年摇摇头算是回答,随后开口反问道:“老先生扎了哪几个穴位?”

被他这么一问,两人俱是一怔。

林益芝答:“以督脉、手阙阴及足太阴经穴为主。”

少年听罢若有所思点头,林益芝继续道:“主穴选水沟、内关、极泉,配以足三里、气海。”

“为什么不是太溪、风池两穴?”少年问得格外认真。

小小少年,针灸造诣竟是不俗。

林益芝来了兴趣:“你觉得这是为何?”

“您是觉得我此次晕倒是气虚血瘀所致,而非阴虚?”

林益芝大喜:“小友师从何人?林氏益芝想去拜会,不知可否有幸?”

少年愣住,半晌没有说话。

她这老伴儿年轻时就有这毛病,见了同行总走不动道儿。

孟宛白只当少年是面对他们两个老的,不好意思拒绝,在一旁打圆场道:“没关系,不想说就不说。”

她思索一下,终是多嘴一句,劝道:“你既懂医,就该知道,再好的底子让你继续这么糟蹋,时间久了总是要出问题。”

少年鹿眼睁大,咬住下唇,脸上仍毫无血色。

孟宛白于心不忍,还想再次宽慰。

不料少年后退半步,拢起双手,朝他二人深深作揖。

孟宛白忙将他扶起来:“晕着刚醒,做什么行这等大礼。”

少年摇摇头:“理应谢您二位刚才援手。”

他停顿一下,郑重着重新开口:“非是陆林深想要隐瞒。”

他道:“实在我这手浅薄医术,全靠自学,并未有过师承。”

这下轮到林益芝二人眼睛睁大。

“好!好!好!”林益芝激动之下,连叹三声。

他上前几步,抓过陆林深双手真诚发问:“小友可愿拜我为师?”

陆林深怔住,沉思片刻,他犹豫着问:“老先生刚说林氏益芝,可是沪市那个林氏?”

林益芝心情激荡,不知少年还藏着多少惊喜等他发现。

他“哈哈”一笑,捋着胡须道:“你若是问林氏针法的林,沪市除了我春晖堂,再没别人敢应。”

少年眼中闪出光彩,在这富丽金殿都依然灿烂耀眼。

孟宛白眼睛湿润,见这少年十日有余,只此刻觉得他成了活人。

“老先生能否容我考虑一日。”少年思考片刻,却未当场应下。

他道:“明日此时,我定给您答复。”

林益芝自然无甚不可。

于是将陆林深身上银针收回后,他二人就此离开,约了次日此时在寺中后院相见。

回去后,林益芝仍兀自沉浸在激动的情绪里,孟宛白却不似他这么乐观。

“你说那孩子能答应你吗?”孟宛白忧心道。

“怎么不能?”林益芝颇为自信,“多少人求到门前都要拜我为师,那孩子这么聪明,肯定不会让我失望。”

孟宛白揪住他胡子:“你可省省吧。”

她道:“也不看看那孩子现在什么情况,还说什么拜师,我就想他身体能搞搞好就行了。”

林益芝闻言也是一愣,只顾着高兴收徒,倒忘了今日是怎样境况才与那孩子结缘。

“别担心了。”林益芝将胡子从她手中解救出来,拍拍孟宛白肩膀宽慰道,“明日不管他拜不拜师,调理他身体这事儿,我都管定了。”

孟宛白面上总算露出笑容:“对,他的事儿,我们管了。”

一夜无话,待到第二日午后,二人心神不清全无心思修行,默契着早早赶往后院。

桌上有蒸腾的茶水袅娜,是林益芝特从方丈玄慈处讨来。

两人正望着茶水出神忐忑间,厢房门开,少年步履从容着出现。

看他如约而至,二人如释重负。

待人走近,林益芝少见紧张,犹豫之下竟突然不知如何开口。

却见少年一扫衣袖,径自弯了双膝。

他跪在面前蒲团,端正向坐上二人叩首:“师父师娘在上,请受徒儿陆林深拜叩。”

“好!”林益芝皱纹都似舒展。

孟宛白看他伏在蒲团,莫名想要流泪。

待陆林深第三下叩首直身,她再克制不住,忙将人扶起来:“你身体还弱,快坐下歇着。”

“对对,”林益芝满面红光,跟着起身,“咱们不讲这些虚礼。”

陆林深却仍坚持着端起一旁茶盏,他似有些羞涩,出口却恭敬有礼:“今日借花献佛,还请您二位莫要嫌弃,改日出寺,我再将拜师礼补上。”

“好。”二人看他坚持也不多说,只开心接过茶盏,各饮一口。

待一切事毕,他这才依二人所言落座。

小小少年,身如玉,坐如钟。

哪怕此刻病弱,仍似竹般俊逸灵秀。

孟宛白越看越是喜欢,她有心想了解他更多,于是问道:“隐约听你说起名讳,是叫陆林深?”

少年似这才醒悟自己的失礼,他歉然道:“仓促之下,忘了自我介绍,二老莫怪。我父姓陆,母家从林,单字取深。确实名唤陆林深。”

孟宛白听罢下意识和林益芝对视一眼。

“巧了不是,”她笑道,“你师父也姓林,倒是多少也算半个本家。”

陆林深抿唇笑得腼腆:“和二老间的缘分,实在是我的福气。”

孟宛白听得莫名心酸,昨日并无立场今日却不一样。她问道:“林深,怎么瘦成这样?我观察你一段时日了,可是厌食?”

昨日被林益芝摸过脉象,陆林深自然不觉能将他二人瞒过去。

他面上挂起微笑:“不碍事,是有些事没想通罢了,今日之后应能好转。”

今日之后?他时间倒是给的精准。

孟宛白不解其意,下意识又要再问,林益芝拦住她的话头:“能好转就成,师父一辈子就收了三个徒弟,你可不要让我失望。”

陆林深认真点头,眼中似有千钧:“师父放心,我定在中医一道十万分尽心。”

和林益芝夫妻多年,这点默契还是有的,孟宛白于是不再追问刚才,只问道:“你是一人在这寺中?可方便告诉我是为何事而来?”

陆林深并未拒绝回答,只答案于他而言似也有艰难,想了想他只道:“我人钻了牛角尖,有些事实在想不通,于是求了家人来此静心。”

知道孟宛白心并未放下,他又道:“您放心,我家中父母都在,所苦之事昨日也有了眉目。只我实在愚笨,才在此耗了这多半年,往后应是不会了。”

哪怕已然拜师,对着才见两面的陌生人,他的回答实在已是真诚。

孟宛白总算略略宽心。

林益芝趁机接过话头:“林深,你既已开悟,我便不再多言。接下来我二人还会在此小住几月,一切都是现成,你可愿现在就开始学习林氏针法?”

陆林深重新起身:“师父,我自然愿意。”

“好。”林益芝道,“那我教你的第一课即为‘内观’。”

陆林深神情微顿:“内观?”

林益芝捋捋胡须:“对,就是内观。”

他道:“明日此时,我们还约此处。到时需得你告诉我,把脉自观后你瞧着自己身体出了哪些毛病。”

原是这种“内观”。

陆林深应声点头:“是,师父,我定好好自断。”

回忆走到此处,孟宛白有些不忍继续。

记忆中的后三个月,于他二人是难得的清闲野鹤,神仙般的太平日子。

不仅山中清幽,每日皆可赏景,又多了陆林深这等聪慧的徒弟。

他学什么都快,学什么都好,说点什么一点就通,偏又十足的刻苦勤奋。

林益芝感慨之下甚至脱口而出,道人生七十余载,化为黄土前遇到林深,总也不算白活。

眼看春晖堂后继有人,他也算了了心结,每日开怀之下,走路都似生风。

可于陆林深而言,伴着他的却不仅有开心,还有病痛。

后头细聊他们才知,陆林深在此处住了多久,这厌食的毛病就持续了多久,并随着时间推移愈演愈烈。

得他们治疗后,陆林深有心想改,但病症终非一日之功。

最开始一月,他吃了仍是吐,却仍坚持又吃。

反反复复,胃口比起原来垮了不说,因有孟宛白二人在旁,人也承受着巨大压力,最后体重不增反掉了几斤。

孟宛白看的心疼不已,偏陆林深还出言宽慰他们。

他道:“师父师娘,你们放心,我定会好起来,不然你们善心一场,我却端锅砸了师父招牌,这实在说不过去。”

孟宛白被他说的没有松快多少,倒是更加揪心了。

眼看她眼中似有水雾,陆林深也没了素日的年少老成,少见慌乱起来。

“师娘不哭,”他抹掉孟宛白眼角浊泪,话少得可怜,“我会好的。”

他呢喃道:“我一定会好的。”

在这之后,陆林深吃饭开始有意避着二人,孟宛白因此对他更为怜惜,也因着这份担心,自己逐渐开始吃住不宁。

听着这孩子恭顺唤二人“师父师娘”时,心中隐约觉出不满

就在孟宛白都日渐消瘦之际,第二个月处陆林深总算传来好消息。

那日黄昏,陆林深被孟宛白二人簇拥着架到个破旧磅秤上,一左一右,动弹不得。

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棂,照亮他发红的耳尖。

他手足无措低头,正看到二老迫切盯着表盘的侧脸。

待秤上指针平稳,潭拓寺后厨爆发出接连朗笑。

对着那串好容易上升的数字,孟宛白和林益芝松了口气的同时,对着陆林深连连夸赞。

“林深真棒。”

林益芝颇为自得:“那可不,我徒弟最棒。”

孟宛白不甘落后:“我孙子最棒!”

一语既出,多日苦寻无果的情绪却似找到出口。

孟宛白想,对啊,谁说师父就得和师娘做配,我偏要做林深的阿婆,什么传道授业自有他师父管,我只管护他。

孟宛白也只想护他。

于是她重复道:“对,我乖孙孙真棒!”

林益芝少见地争强好胜:“那他也是我徒弟。”

孟宛白不惜的理他:“你徒弟归你徒弟,我孙子是我孙子。”

“我徒弟。”

“我孙子!”

眼见他二老争个没完,陆林深开口打断:“师父阿婆。”

孟宛白被他叫的一怔,连连摆手后,突然有些不好意思。

陆林深看着二人,眼中是这些时日来从未有过的轻松:“得师父阿婆如此爱护,林深……”

他鞠躬深俯,言语似有哽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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