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了来了。”孟宛白小跑着走向门边,心中纳罕这时候会是谁过来。
大门打开,露出张熟悉面孔。
陆林深颔首朝她招呼:“阿婆,晚上好。”
孟宛白先是惊讶,瞬间又变惊喜:“怎么这时候过来?”
陆林深上午送关越诗回了老洋房,实在困乏的厉害就没帮着关越诗收拾行李,径直拐回了自家补觉。
下午睡醒正好将家中里外收拾一番,遂忙到这个时间才过来接人。
正巧顺道儿,他思起前两天拜托师父捏的药丸,想着一道取了,正好再将前两天关越诗病时借的暖水袋物归原主,于是仓促拐了这么一道。
想到此处,陆林深忙回孟晚白道:“过来办点事情。”
孟晚白牵住他的袖子:“快屋里坐。”
陆林深点头应好,搀着她一起进屋。
沙发上刚一落座,孟宛白转瞬又站起来:“我去拿些糕点过来。”
“您莫要忙了。”眼看孟宛白又要拐进厨房,陆林深阻止道,“我就是过来拿点东西,一会儿还有事忙,待不久的。”
孟宛白摆摆手,仍走进去。
拒绝不成,陆林深只好跟过去。
“都是现成的,”孟宛白朝他示意道,“我就是装个盘的事儿。”
陆林深看着满满当当的烤箱,微有惊诧。
近日几次过来,家中糕点似都没有断过。
可孟宛白往常并无这等习惯,陆林深不由疑惑道:“阿婆,近日怎么总做这么多吃食?”
孟宛白正好装盘完成,指指糕点又指指陆林深道:“可不都是因为你。”
陆林深诧异:“我?”
孟宛白笑道:“不是你说要我多给人做些吃食,我一想你这建议甚好,就这么做了。”
陆林深略略回想,不可置信道:“做给酪奴那姑娘的?”
“对呀。”孟宛白点头应是,有些自得道,“她应该蛮喜欢我的手艺,上次见面吃了不少呢。”
陆林深一阵汗颜:“那也不值当您做了糕点,整日这么巴巴等着人来。”
他劝阻道:“您这要是累着了,我罪过可就大了。”
孟宛白睨他一眼:“哪会累着,见到她我开心都来不及。”
“就是最近总不见她来。”孟宛白有些可惜道,“也不知道她过得好不好。”
听阿婆话中意思,这女孩竟和她如此投缘。
陆林深心中颇为惊讶,面上却是不显。
“正好,我也馋阿婆的手艺了。”他道,“您今日且先容我借个光。”
孟宛白高兴起来。
“那敢情好,”她道,“要吃多少,阿婆今日管够。”
说着还要继续去开烤箱,陆林深赶忙拦住她的动作,他指着她刚装满的两大餐盘诚恳道:“阿婆,这些足够了。”
“什么足够?”身后一道声音传来。
陆林深转过身,看到来人扒在厨房门边,微微探出颗脑袋。
“茵姨?”陆林深惊讶道,“您出差回来了?”
杜茵撩一把齐耳短发走进来:“回来了回来了。”
她眼睛微眯:“再不回来,你璋哥能把我烦死。”
这话中满是嫌弃。
陆林深听得心中失笑。
杜茵和林璋两人乃幼时青梅,结婚三十余年一直感情甚笃。
只杜茵事业心重,常出差在外,超了一定时日,林璋往往就开始抓心挠肺,整日电话狂call。
他倒也不是催人回来,只或许实在想的厉害,总要电话里哼唧几句找点存在,常讨得杜茵哄他才算消停。
待见到人回,更是比酪奴还要黏人,平日里张狂大佬的形象是半点不剩。
陆林深有幸见过几次,印象实在深刻。
想到此处,他下意识问:“璋叔不在?”
杜茵摆摆手,翻出个白眼。
她表情不对,陆林深下意识觉得自己问错了话,只一时又不知问题出在哪里,只能愣在原地。
孟宛白轻哼一声,开口为他解惑:“哪儿里不在。他在楼上睡得正好呢。”
她虚空一指楼上,满脸嫌弃道:“小茵好容易提前回来,他倒好,应酬喝得烂醉。我们都不要管他。”
“妈。”杜茵拖长了音调去喊孟宛白,“该管还是要管的。”
孟宛白觑她一眼:“你这小囡,怎么胳膊肘老往外拐?”
杜茵虽年过五十,在孟宛白面前仍小孩一样。
她将一盘糕点拉到身前,圈在怀里抱个严实:“既然您都这么说了,这盘糕点归我。”
她看着孟宛白道:“林璋一天没吃了,我给他留点儿。”
孟宛白失笑,作势点她额头:“就你知道疼他。”
她话是这么说,却也没拦着她动作,只示意陆林深将剩下那盘端到客厅。
待三人重新回到客厅坐下。
孟宛白看杜茵一眼,又是一番打趣。
她道:“你这小囡,还真打算独占一盘不成?”
杜茵说是给林璋留食,却仍端了那盘糕点出来,只是仍将餐盘把在自己面前。
看架势竟像当真想将其昧下。
这家里一个两个都是小孩。
陆林深摇摇脑袋,决定不掺和孩童纷争,兀自吃糕。
“林深,怎么着?跟我来时尚圈混吧。”一盘糕点推到他的面前,杜茵压低声音假装神秘,“我看你近日容光焕发,又帅气不少。”
糕点噎在嗓子,陆林深喝口茶水顺下去。
“谢谢茵姨好意。”他道,“我觉得当医生挺好。”
杜茵并不死心:“跟着姐去走T台,我保证你能一炮而红。”
只要见到杜茵,类似戏码常常上演。
她做为时尚主编很是合格,奈何陆林深丝毫不为所动,他道:“谢谢茵姨,真的不必。”
“只要你同意,”杜茵指指糕点,继续利诱,“糕点是你的,大把的钞票名利也是你的。”
孟宛白坐在一旁,本热闹看得欢快,却不妨突然听她这么说。
她嗔她一眼,道:“你这小囡,当真适合和小璋一家,拿着我的糕点卖乖,买卖做的那是一个一本万利。”
杜茵哂笑出声:“林深这人,实在太难打动。”
她道:“但您老的真心现成在这摆着,我不试试怎么甘心。”
孟宛白并不被她的迷魂汤灌倒,扭头对陆林深道:“别听你茵姨瞎出主意,你只管当你的医生。”
陆林深淡淡点头,并试图彻底解决此事。
他真心建议道:“知远随了您和璋叔的优点,长得好个头又高,我看他挺合适。”
“我的好大儿吗?”杜茵头摇的飞快,不假思索道,“他上了T台只有被骂傻大个儿的命。”
“你才是天生模特。”她上下打量陆林深几遍,似乎颇为感慨,叹道,“我要是服装设计师,怎么也得逮了你做专属模特。”
陆林深被她这话说的一怔,随即笑道:“倒真有人跟您说过一样的话。”
“真的?”杜茵惊讶道,“那她品味实在很好。改天介绍我们认识认识。”
她这一句,不知夸了几个。
陆林深忽略这个,将重点放到她话中最后。
思索一下,他认真向杜茵建议:“她是名非常优秀的服装设计师,若是可以,我十分乐意为您引荐。”
作为一名资深主编,手握无数时尚资源,类似的话常有人在杜茵面前说起,杜茵每每听到,多不置一词。
只家里这群俱是医痴,凭她在外头再是风生水起,他们也从不能攀上分毫。
今日陆林深话中却似有“提携”之意,杜茵听了一时还真有些恍惚。
陆林深说完也有些不好意思,犹豫一下道:“我没别的意思。”
他郑重向杜茵解释:“您做时尚杂志多年经验丰富,我那朋友也痴迷时装,最近刚回国发展,手里正有个时装品牌。若能有幸跟您聊聊,我想她应该会很高兴。”
这就还是存了几分想帮人提前清扫边角的意思。
不说其他,单是国内时尚风向,问杜茵总是不会错的。
陆林深说完,见杜茵一时没有说话,拘谨着将两盘糕点重新往杜茵那处推了推。
少见陆林深如此,杜茵被他的动作逗笑:“都是自家人,说什么引荐不引荐。”
她爽朗道:“你不是知道,茵姨我最好交朋友了,你只管叫她来就是了。”
一句话说完,一块如意糕莫名凑来嘴边。
杜茵顺着拿糕的手看过去,孟宛白正满面呲花,笑着看她,那眼中透出十足的满意,并颇具别种意味。
这老太太。
杜茵就着她手咬过一口,拿过糕点继续道:“不如就约在家里吧,是吧妈?”
她边说边看向孟宛白,孟宛白赶忙接过话茬,趁机补充着:“就是就是,你只管叫她来家里,到时候我给你们安排。”
陆林深莫名觉出不对,看过几次,两人都只满面带笑看着他。
他呷一口茶水,咽下疑惑:“那好吧。”
他道:“改日我带她过来。”
孟宛白激动得拍下大腿:“哎!”
杜茵“嘶”地一声痛叫。
孟宛白捋下白发,讪讪道:“来了好来了好,来了阿婆给做好吃的。”
微信“叮咚”一声,陆林深拿出手机解锁。
是关越诗告知他,她行李已经收拾妥当。
约好的时间马上就到,他得去接人回家了。
陆林深站起来:“阿婆,我就不多坐了。”
他道:“我让师父帮忙做了些东西,不知道他有没有跟您提起?”
孟宛白拍拍脑袋:“瞧我。”
她跟着站起来:“你师父放在玄关了,就怕你来了找不着。”
陆林深走去玄关,一个提袋显而易见放在鞋柜,丝丝缕缕的药香蜿蜒钻出袋口。
陆林深嗅到隐约气息,知道是自己托师父捏的药丸没跑。
他将东西提在手上,颇有些不好意思:“我来一趟,又吃又拿的,实在让您二老受累。”
孟宛白道:“哪儿的话,我高兴都来不及。”
杜茵也走过来,插话道:“还不快走,小心你阿婆再包些糕点让你带着。”
孟宛白一拍脑袋,当真“哎呦”道:“你不说我还真忘了。”
陆林深失笑摆手:“阿婆,莫忙了,我真得走了。”
孟宛白惋惜停下:“那好吧。”
夜色深沉,等人消失许久,孟宛白仍望着夜色出神。
杜茵顺着她的视线看去,只看到捕蚊灯下飞舞的小虫。
她疑惑道:“妈,您看什么呢?”
孟宛白没有说话,只脸上扬起笑容。
这笑容逐渐扩大,直至最后她轻笑出声。
杜茵抱住她,担心道:“妈,中邪了告诉我声,我赶紧让爸回来给您扎针。”
孟宛白吣她一眼,笑道:“你懂什么,我是太高兴了。”
杜茵满面疑惑。
孟宛白却没有解释。
她目光定定望向庭院,回想着刚见到陆林深那会儿。
十一年前,她和林益芝去苏城外的潭拓寺小住,清修中常有早晚功课要做。
辉煌大殿,满天神佛,祈福者大都老迈,衬得她常遇见的那个少年人异常打眼。
更遑论那少年还有幅异常瘦削的身形。
她和林益芝二人,一辈子都在行医,一眼看去就知少年身体羸弱,长久下去怕有不足之相。
来此是为静心,他二人不欲多管闲事,更何况他身体表现如此明显,少年家中不可能不知。
于是二人便没有多言,但因是医者仍不免对这少年多上一分关注。
只孟晚白每次斋堂见他,他吃饭都很认真,这让孟晚白一时也想不通,他究竟为何会瘦成这样。
直到有日饭后,她陪林益芝去后院找老和尚下棋,行至竹林偶遇深处蜷缩呕吐的少年,她这才明白过来。
这少年应是有厌食之症。
吃了就吐,怪到瘦至如此地步。
如此这般,一周过去,少年果又消瘦许多。
身形明明如松般挺阔,看着却摇摇欲坠,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