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刚落,便被人厉声喝止:“怎么回事?!”
几个女孩回头看去,见到主事嬷嬷走来。
菱月自觉失态,脸色发白,云霓却气定神闲:“嬷嬷,我和这位妹妹抽到了同样的住处,但生活习性不太一样,菱月性子急,和她发生了点口角,还请您不要怪罪。”
嬷嬷脸色微沉:“宫里不是你们耍性子的地方,不管你们在外是什么身份,又是如何的娇生惯养,既然入宫了,就要守这宫里的规矩!”
菱月神色慌张,嗫嚅道:“……是。”
幽媓也垂眸:“是。”
她可一点都不想给自己惹麻烦。
嬷嬷回头,皱着眉看云霓:“你是……?”
“回嬷嬷,小女名唤云霓。”
嬷嬷眸光微闪,显然是记得她的名字。她神色稍微缓和了些许,道:“你说你与她生活习性不同,是怎么个不同法?”
“嬷嬷有所不知,我自小喜静,睡眠又极浅,和生人难以同宿,这位妹妹一看便是个活泼的性子,我们两个在一起恐怕难以相处。”
“既如此,你就换个人同宿吧。”
云霓窃喜,急忙俯身:“谢嬷嬷!”
众女感叹:果然,有背景就是不一样,在悬壶宫这种地方都能走得动关系,真是羡慕啊。
幽媓也琢磨出不对了。
这云霓看起来出身高贵,自己刚刚又和她闹了不愉快,万一她日后给自己使绊子……
而嬷嬷又侧过身:“你叫什么名字?”
幽媓这才反应过来她是在问自己。
她也俯身,乖巧道:“回嬷嬷,我叫幽媓。”
然而嬷嬷蹙眉,上下打量她:“幽媓?你就是幽媓?你的腰牌呢?还在不在身上?”
幽媓赶紧把腰牌摸出来:“在这里……”
然而话还没说完,腰牌就被嬷嬷一把夺去。幽媓大惊,下意识想拿回来,却被嬷嬷拦住:“记住,未通过考核之前,你就不是悬壶宫的药侍,不能参与悬壶宫的任何活动!”
幽媓愕然:“可我……”
“云霓,你的同宿人换成菱月!”嬷嬷厉声道,“还有你,幽媓,收拾好你的东西,跟我过来!”
大家都不知道发生什么,面面相觑。云霓和菱月也蒙在鼓里,本以为是嬷嬷在替她们出气,可细琢磨又觉得不对劲,这个幽媓也没犯什么大错,何至于没收腰牌?
大家都想不明白,但却都肉眼可见地变乖了。
这些方才还议论纷纷表示不满的女孩们,瞬间就陷入了沉默,她们乖顺地抽签,再没有任何异议。
……
再说幽媓。
她被领着出了宫室,经过那些热闹的、桃红柳绿的住宿区域,来到东南角一处寂静的小院落门前。
嬷嬷回身,严肃道:“王上有令,你不能和其他宫人们住在一起,只能独居在此处。”
说完,又指着身边一男一女道:“这两人是配给你的侍卫和婢女,王上仁慈,念你平民出身,特意派了他们来,你今后要恪守本分,铭记王上恩情,明白吗?”
幽媓心里冷笑:怕不是特意派来监视我的。
但她已经习惯了,波澜不惊道:“记住了。”
“仔细准备考核,不要想着投机取巧!”
说完,嬷嬷便走了。
幽媓回过头,打量自己的住处。相比其余宫人们那热闹的住宿区,这里荒僻了不少,离哪儿都不近。她又看看旁边的侍卫和婢女,叹了口气。
“你们叫什么名字?”
“属下风昱,见过姑娘。”
“奴婢阿蘅,见过姑娘。”
两人都毕恭毕敬。
幽媓打量这两人。风昱五官端正,线条硬朗,却并不让人觉得严厉,蘅娘更是柔婉美丽,看着就觉得亲切。
她忽然有种奇怪的错觉。
就好像,自己和他们……在很久之前就已相识。
“姑娘,您的东西可带来了?奴婢来帮你收拾吧。”阿蘅温柔地说道。
幽媓回过神。
她有些不习惯,但还是笑道:“好。”
趁着蘅娘和风昱去忙碌的功夫,幽媓在院内转了一圈,虽然她是被强行安顿在这里的,但走了一圈下来,她发现这院落出乎意料地合她心意——
它风景优美,静谧安宁,有茂密的海棠树和梅树,还有石林假山,瀑布水池;它麻雀虽小,却五脏俱全,中心的楼阁共有三层,有典雅的书房,有舒适的浴汤,甚至还有个精致的小厨房……
逛到最后,幽媓有些难以置信。
这样的待遇,真的是青胤一手安排的?
她想起他冰冷的神情,还有嬷嬷说的“王上仁慈”,怎么都想不明白。正在这纠结,又看见阿蘅走过来;“姑娘,都安顿好了,您饿不饿?要不要奴婢去准备点吃的?”
“不必了,我还不饿。”
幽媓有些犹豫。
她小心翼翼问:“阿蘅,你之前在哪里当差?”
阿蘅眨了眨眼:“在群玉宫。”
“群玉宫?那是什么地方?后宫吗?”
阿蘅失笑:“王上至今未曾立妃,也没有后宫。群玉宫是为宫中贵人们量体裁衣的。”
“哦,那风昱呢?”
“他呀,我也不太清楚,听说以前在大司命手下任职,应该也在王上身边待过一段时间。”
幽媓觉得疑惑。青胤为什么会派这样两个人来监视她?
她问:“真的是王上派你们来的?”
阿蘅点点头,又蹙眉道:“奴婢也很疑惑,不瞒姑娘,我入宫三年从未见过王上,今早忽然接到圣令,说王上要我来照看姑娘,还以为是搞错了。”
奇怪,太奇怪了。
“不过,姑娘运气真好呀,悬壶宫的水这么深,背后势力错综复杂,姑娘在这里吃住都幽静,不同他们掺和,只顾着准备考核就可以,不是很好么?”
这话倒也有理。
幽媓笑了,说:“不错,我确实不想和他们交往。”
何况青胤也不想她动手脚。
但这不代表,她会坐以待毙,任人欺负。
“阿蘅,考核之前,我们不和他们起争执,但如果有人欺负到你们头上,一定要告诉我,我幽媓绝不会让你们受委屈。”
阿蘅愣住:“姑娘你……”
似乎想说什么,却没说出口。
最后,她笑道:“是,奴婢谨记于心。”
……
翌日清晨。
幽媓推开窗,迎着明媚春光伸了伸懒腰。她住在楼阁的最高处,轻易就能望见远处的宫人们在忙碌,行色匆匆。
而她这里却如同隔绝了尘世喧嚣。
趁他们忙碌的功夫,她刚好专心学习,准备考核。
考核的两门科目分别是问诊和制药。制药这门课她完全不放在眼里,毕竟她身为巫女有天赋加成,稍施术法便能与植物草木对话,配起草药来得心应手。
但这问诊……
幽媓愁眉苦脸。
医理复杂,非一朝一夕能学得通,就算她天资聪颖,也不能轻易掌握,想要通过考核还真有难度。
于是这一大清早,她就装上阿蘅给她做好的糕点小吃往藏书阁去了。幽媓下定决心,要在那里呆一整天,把有关医理的书籍全都细细啃一遍。
她路上遇到个年轻男子,以为是宫里的侍卫,于是上前问路:“叨扰了,请问藏书阁是往这个方向走么?”
那男子闻言,笑着纠正:“不,是往东。”
然后他就看到幽媓微笑道谢,转头往西去了。
“姑娘!你走错了!”他急忙喊道。
“嗯?”幽媓诧异地回头,丝毫没觉得有什么问题,“这个方向不是东吗?”
男子扶额:“现在是早上,你想往东,怎么能背着太阳的方向走呢?”他叹了口气,“算了,我陪你去吧。”
路上,两人闲聊起来。
“你为什么会来悬壶宫?”那男子问道。
这可真是说来话长,幽媓说:“身不由己。”
男子挑眉:“家里安排你进来的?”
不等幽媓回答,他又叹了口气:“这宫里的人大多如此,身如飘萍,不由自己。无论你我还是王上公卿,都一样。”
幽媓诧异:“嗯?为什么这么说呢?”
男子笑道:“王上受万民敬仰,却受天罚诅咒,长公主风光无限,却背负着质疑和推卸不得的责任,还有我……咳,还有那些位高权重的王公大臣们,哪个能轻易决定自己的命运呢?”
幽媓忽然想起莫老头集市上的话——万物自有定数,命运早在出生时起就已注定好。
但前世,青胤却坚定地告诉她,命是握在自己手里的。
这样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两人就到了藏书阁门前。
男子笑道:“就送你到这里吧。”
“多谢大人,还没问过您的名讳?”
“我……”
还没等他说完,身后忽然传来女子的声音:“表哥?”
两人下意识回过头。
幽媓脸上的神色瞬间就变了。
来者亦是悬壶宫打扮,发髻高挽,容颜娇媚,举手投足尽是贵族小姐的气派——正是云霓。
她颇为意外地瞧着男子,又看看幽媓。
“你怎么和她在一起?”
男子一怔:“你们认识?”
云霓皮笑肉不笑地“哼”了一声:“自然。”
她徐徐走到幽媓跟前,绕了一圈,笑道:“我听说妹妹独自一人住到别院去了?不知在那边可还习惯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