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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尧臣剖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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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宴着急上火,林尧臣还浑然不知的样子。他的目光转回画纸,挑了支更细的笔,停顿了一下,继续以之前的速度落笔。

萧九念道,“可以了,着急就过去看。”

萧宴听他发话,想都没想就奔向长桌。

画纸上,紫檀木椅,小方桌。椅上坐着萧九念,长袍玉带黑靴,折扇开了一半,扇面上还是空白。椅后站着萧宴自己,林尧臣随意几笔,勾出一个身材健硕的青年。别说,还挺像。

只是。

萧宴盯着画纸,“这姿势是怎么回事?”

萧九念刚才那一通整理压根是白搭。画纸上,折扇青年懒懒地靠在椅上,眼神虽看着前方,但动作神情显然是在和后面的人交谈。他身后健硕青年弓着腰凑过去,眉眼带笑。让人不由想问,这两人到底在谈什么。

萧宴压低声音,“你这不是瞎画吗?我什么时候笑着和萧九念说话了?”

林尧臣闻言一顿,像是忽然回过神来。

香只剩约一个指节的高度。

画纸上,人物栩栩如生。只是背景除了一支腊梅,还是大片空白。

“快把背景画完。没时间了。”

林尧臣的面上尽是茫然。他明明在这里,却像是丝毫没听见长乐郡主和萧宴的一通讨价还价。

萧宴指着那根香,“你母亲加了时间限制,香燃完,你画不完就要跟她走。”萧宴看向林尧臣,“本来也是我和禹卿硬将你押来的,如果你现在还是想回去,那就搁下笔,我不会再拦你。”

林尧臣仿佛没听见似的,看着那幅画,“你觉得怎么样?”

萧宴正要回答‘画得跟真的似的’,还没说出口。

林尧臣道,“很好是不是?你瞧,我有时都不敢信这会是我这种笨蛋画得出的。”他说,“阿宴,我确信我喜欢作画。所以,感谢你们带我出来。”

萧宴指着香,指着画纸的大片空白,“你画得完?”

“不知道。这种时候,只能学你的态度,画了再说。”

香即将燃尽。

画纸上,近景清晰可辨,远景全是空白。

长乐郡主站起身,不知她从哪里看出没有画完,“臣儿,跟我回家。我为你请了新的名师,这次乡试你定能考过。”

萧九念道,“香还没燃完。”

长乐郡主走向长桌,瞥一眼那空白,“放弃吧,你画不完的。”

时间已经不够细细涂描。

萧宴心里非常难过,好不容易将人带了出来,好不容易尧臣接受了自己对作画的喜爱,好不容易画到了这里,为什么最后还是功亏一篑?

林尧臣还是不松笔,他已经够快了,可是来不及。

萧九念走了过来,“真是两颗榆木脑袋,就想不到还有写意画一说吗?”

萧宴一时没听明白。

却见林尧臣眼睛一亮,拿起那盏洗笔用的灰墨水,哗地泼在那片空白。

灰墨印在画纸上,是阴沉的天气,是远处的山影。这幅画人是实、景是虚,景冷人暖。

最后一截香灰落下,香燃尽了。

“画完了。”萧宴看着那副画,完整的,清晰的。

林尧臣眼圈发红,没等说话,萧宴扑过来把他抱住,狠狠拍打他的后背,“厉害,尧臣,你有天分,绝对有。”

长乐郡主阴沉着脸,对萧九念道,“这也算他们赢?”

萧九念道,“自然是他们赢。”他凝神望着那幅画作,对长乐郡主道,“郡主来看,令郎这幅画很有些意趣,不是吗?”

长乐郡主瞥了一眼,眼睛像被烫了一下刷地扭头。

萧九念道,“阿宴,过来。让他们母子告个别。以后郡主要是想儿子,随时欢迎来府里探望。”

萧宴松开林尧臣,后者被他勒得差点上不来气,这会儿大口喘气。

长乐郡主一双眼睛死死盯着林尧臣,她说,“儿子,你赢了,为娘这里给你道喜。”

林尧臣往后退了一步,笑意消失地干干净净,“母亲。”

“以后都别叫我母亲,我生不出你这么有出息的儿子。”

林尧臣的眼圈红了,他双膝跪地,“母亲,孩儿。”

长乐郡主不等他说话,截口道,“我生你养你,锦衣玉食把你养这么大。我求过你什么?我就想让你考过乡试,哪怕你是榜上最后一名,哪怕你去穷山沟里当个穷官,我都认了。你怎么就这么不争气。”

林尧臣跪着往前挪了一步,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我辜负了您的期望。”

“我知道你心里怨我”,长乐郡主叹了口气,“娘承认对你太严厉,这是娘的错。”

林尧臣哇一声哭出来,他膝行几步抱住长乐郡主的腿,哭道,“是孩儿的错,是我让您失望。”

萧宴含笑望着那母子二人,他有一种要看见柳暗花明的欣喜。尧臣的心结是他对自己没能达成母亲期望的懊恼,还有对自己无尽的谴责。如果长乐郡主就此理解尧臣,他不会选择做傻事的。

长乐郡主抚着儿子的发顶,“你也知道你祖父官至辅相,我又是堂堂郡主,你若是一辈子没个官身,我们的面子往哪里放。”

萧宴心里咯噔一下。

林尧臣脊背一僵,哭声停住了。

长乐郡主道,“你若是还有半点孝心,就跟娘回去。等考过乡试,随意你去画,娘再不拦你。”

萧宴怎么也想不到长乐郡主竟然还没死心。他上前要去拦,萧九念拉住他,不让他往前。

“小叔父。”

萧九念比了个噤声的手势,萧宴莫名被他安抚住。

萧宴刚试图去想,我为什么要听他的?以他的力气我还挣不脱吗?想法一闪而过。那边林尧臣跪坐在地,擦了眼泪。

长乐郡主道,“臣儿,该走了。”

“母亲,孩儿不孝。自小您就说祖父官位显赫,您地位尊贵。可孩儿无能,乡试考了六次,至今不中。孩儿自小爱画,秋冬春夏,孩儿人在太学里,其实魂早就飘到了外面。一天十二时,除却吃喝睡行和母亲安排的课业,孩儿要么在作画,要么在想如何画得更逼真,如何画得更有趣。”

长乐郡主说,“早知如此,就不该让你学画。”

林尧臣眼中分明闪过失望之色,“您为什么不明白呢?高官厚禄,那是祖父的夙愿,不是我的。我即便做了官又如何,难道能弥补您的人生缺憾吗?母亲,追求更高的画技,能此生和画为伴,才是我想要的人生。”

长乐郡主的神情似有松动。

林尧臣磕下头去,“求您,成全儿子。”

长乐郡主拿过那副画,她说,“就凭你这这种烂大街的画,你让我成全你什么?让天下人都看着我长乐的儿子在大街上卖画为生,还是想让我有一天碰到你讨饭?”

林尧臣说,“我可以进宫中画院,我可以挣到钱。”

“那就等你挣到钱再来跟我讨价还价。”

她两手攥住画纸的一端。

萧宴蹿出来,“不要。”

嗤啦一声,画纸被撕成两半,丢在林尧臣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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