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澄刚锁上舞蹈室的门，金属钥匙在她指尖转了个圈，最终落入掌心。她习惯性地拉了拉门把手确认锁好，舞蹈室的门锁有些旧了，需要用力才能完全卡住，就像她此刻的心情，需要用尽全力才能维持表面的平静。

转身的瞬间，她的呼吸微微一滞。

江辰站在走廊尽头。

他今天罕见地没穿西装，一件简单的白衬衫，袖子挽到手肘，露出线条分明的小臂。阳光从走廊窗户斜射进来，给他镀上一层金边，却照不进他深邃的眼睛。薛澄注意到他的衬衫下摆没有塞进裤腰，随意地垂着，这在他身上很少见——江辰向来是个极致精致的人。

"薛澄。"他向前一步，声音低沉得像是从胸腔深处挤出来的。

薛澄的手指攥紧了钥匙，金属齿痕深深陷入掌心。她知道这一天迟早会来——自从前天沈一诺出现在工作室，她就预感到江辰会来找她解释。

"借过。"她微微侧身，语气平静得像在和一个陌生学生家长说话。

江辰挡在她面前没动，他的影子投在薛澄身上，笼罩着她："我们需要谈谈。"

"不必了。"薛澄抬头看他，嘴角甚至挂着一丝微笑，"我很忙。"她刻意看了眼手表，这个动作让江辰皱起眉头。

"五分钟。"江辰的声音带上了一丝恳求，这让薛澄心头一颤——江辰从不求人，"就五分钟。"

走廊尽头传来脚步声和说笑，几个舞蹈老师正向这边走来。薛澄不想在同事面前上演什么无聊的戏码，只好点点头："楼下咖啡厅。"她快步走向电梯，能感觉到江辰紧跟在她身后，他的气息太熟悉了。

咖啡厅里人不多，他们选了最角落的位置。薛澄要了杯柠檬水，江辰则什么都没点。阳光透过落地窗照进来，在桌面上投下一片明亮的光斑。

"沈一诺不是我女朋友。"江辰开门见山，"我们两家是世交，从小认识，但仅此而已。"

薛澄轻轻搅动杯中的柠檬片，看着它们上下浮动："这与我无关。"她的声音很轻，却足够坚定。

"有关。"江辰向前倾身，"因为我在乎你的想法。"

薛澄抬起眼睛，目光平静如水："江辰，你像小孩子要玩具一样追求我，现在又像小孩子解释为什么打翻了牛奶。这很幼稚。"她说这话时甚至带着微笑，仿佛只是在点评一个学生的舞姿。

这句话像一把钝刀，缓慢地刺入江辰的心脏。他的瞳孔微微收缩，喉结上下滚动："你认为...我对你只是一时兴起？"

"不然呢？"薛澄的声音轻柔得像在哄孩子，"富二代的消遣游戏，我懂。现在游戏结束了，我们都该回到各自的世界。"她想起沈一诺那天说的话——"江辰身边的女孩子总是来来去去，薛老师别太当真"——以及那个女孩眼中毫不掩饰的轻蔑。

江辰的手握成拳头，指节泛白："这半年来，我每天送花，陪你练舞，看你的每一场比赛...这些对你来说只是游戏？"

"那些花我都退回去了。"薛澄啜了一口柠檬水，酸涩的味道在舌尖蔓延，"至于其他，不过是你打发时间的方式。我理解，有钱人总需要些新鲜刺激。"她想起那些被退回的花束，每一束都价值不菲，每一束都附带着江辰亲笔写的小卡片。她曾经把它们都收在一个盒子里，直到前天晚上，她把整个盒子扔进了垃圾箱。

江辰的脸色变得苍白，阳光照在他脸上，几乎透明："薛澄，你到底怎么了？前天你还..."

"前天我礼貌性地感谢你送来舞服。"薛澄打断他，"仅此而已。现在，如果没别的事，我要回去备课了。"她站起身，椅子在地板上划出刺耳的声响。

她起身要走，江辰一把抓住她的手腕。他的掌心滚烫，力道大得让她微微皱眉。

"放手。"薛澄的声音依然温柔，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冷意。

江辰立刻松开手，像被烫到一样："对不起，我只是...沈一诺跟你说了什么？她是不是威胁你了？"

薛澄整理了一下袖口，轻笑出声："你以为演偶像剧呢？没有威胁，没有误会。我只是厌倦了你的追求，它让我感到困扰。"她看着江辰的眼睛，那双总是含着笑意的眼睛此刻盛满了困惑和痛苦，这让她胸口发闷。

"困扰？"江辰重复这个词，仿佛听不懂它的意思。

"对，困扰。"薛澄拿起包，"所以请你停止。花，短信，接送小雨...等等所有一切。"

江辰呆坐在椅子上，阳光照在他僵硬的背脊上，投下一道孤独的影子。薛澄转身离开，脚步轻盈得像什么都没发生过。只有她自己知道，她的心跳得有多快，手心出了多少汗。

走出咖啡厅，天空突然阴沉下来，远处传来闷雷的声音。薛澄加快脚步，却在第一个路口听到了身后的脚步声。

"薛澄！"江辰追上来，衬衫被风吹得鼓起，"至少...至少告诉我为什么。"

雨点开始落下，先是零星几滴，很快就变成了倾盆大雨。路人纷纷奔跑寻找避雨处，只有他们两人站在雨中，一动不动。

"没有为什么。"薛澄的声音被雨声冲得破碎，"我只是不想和你有任何关系。"

"你撒谎。"江辰的头发湿透了，贴在额头上，雨水顺着他的脸颊流下，"前天你还..."

"前天是前天。"薛澄打断他，"现在请你离开。"

江辰上前一步，距离近得她能闻到他身上被雨水冲淡的古龙水香气："给我一个真正的理由。"

薛澄抬头看他，雨水模糊了她的视线，但她知道自己的声音足够清晰："好，真正的理由是——我看不起你这样的人。靠家里财富生活，无所事事，把追求女孩当消遣。你和宋泽鹏没什么不同，都让我恶心。"

这句话像一把利刃，直接刺入江辰的心脏。他的身体晃了一下，仿佛被物理击中，眼中的光芒瞬间熄灭。

"原来...这才是你的真实想法。"他的声音轻得几乎被雨声淹没。

"是的。"薛澄转身要走，"所以请别再出现在我面前。"

江辰抓住她的手臂，力道大得让她生疼："沈一诺的事，至少听我解释..."

薛澄甩开他的手："你的解释对我没有价值。"

雨越下越大，街上已经看不到行人。他们站在雨中，浑身湿透，像两个疯子。薛澄的牙齿开始打颤，不知是因为寒冷还是因为压抑的情绪。

"如你所愿。"江辰最终说道，声音空洞，"再见，薛澄。"

他转身离开，背影在雨中渐渐模糊。薛澄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拐角，才慢慢走向自己的公寓。雨水混合着脸上的温热液体流下，咸涩得让人心碎。

走进电梯，镜面墙映出她狼狈的样子——头发滴水，妆容全花，眼睛却干涩得发疼。直到关上公寓门，她才靠着门板滑坐在地，抱紧双膝，无声地颤抖。

手机在包里震动，她拿出来看了一眼，是江辰的消息：【我尊重你的决定。小雨会换到王阿姨接送，不会打扰你。保重。】

简短的几句话，却让她的视线突然模糊。一滴泪水落在屏幕上，接着是第二滴，第三滴...她急忙擦掉，却发现越擦越多。

窗外，暴雨如注。薛澄走到窗前，看着雨水在玻璃上蜿蜒流下。她想起江辰站在雨中的样子，想起他说"如你所愿"时眼中的绝望，想起他转身时微微佝偻的背影...

薛澄把手机扔到沙发上。她走到衣柜前，那件红色舞服还挂在那里，在昏暗的光线下像一团即将熄灭的火焰。

手指轻轻抚过那些精致的流苏，薛澄突然想起比赛那天，江辰冲进后台时额头上细密的汗珠，和他眼中纯粹的关切。那时的他，和今天雨中绝望的他，判若两人。

"对不起..."她对着空荡荡的房间轻声说，不知是在对谁道歉。

浴室里，热水冲走了身上的雨水，却冲不走心中的寒意。薛澄看着镜中自己发红的眼眶，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这是对的。"她对镜中的自己说，"长痛不如短痛。"

穿上睡衣，薛澄给自己倒了杯红酒。窗外，雨势渐小，但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手机屏幕又亮起，她以为是李木瑶的追问，拿起来却发现是小雨发来的语音消息：

"薛老师，舅舅说以后王阿姨接我上课了。为什么呀？他说你不想见他，是不是他做错事了？我可以让他道歉..."

小女孩的声音天真而困惑，像一把小刀搅动着薛澄的良心。她不知该如何回复，最终只发了个摸头的表情，什么也没解释。

夜深了，雨停了，城市的灯光在湿漉漉的地面上投下摇曳的倒影。薛澄躺在床上，却怎么也睡不着。每一次闭上眼睛，都会看到江辰站在雨中的样子，听到他说"如你所愿"时破碎的声音。

她拿起手机，翻到通讯录里江辰的名字，手指悬在拨号键上方，久久没有落下。最终，她只是关掉了手机，翻身面对墙壁。

窗外，一轮朦胧的月亮从云层中透出来，冷冷地照着这座湿透的城市。薛澄蜷缩在床上，抱紧自己，仿佛这样就能抵御心中蔓延的寒意。

明天太阳还会升起，课程还要继续，生活仍将按照原有的轨道前进。江辰只是...一个被她亲手推开的过客。

这个认知让她心如刀绞，却也是她自己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