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呢?”
屋内炉火烧得正旺,窗外却下起了雪。
兰微刚来时,总是一个人闷闷的不说话,和传闻中活泼开朗的兰公子简直不是一个人,陆离知道他是有心事,却不想他经历的远比自己想象的艰难得多。
楚子潇摇了摇头,“没有然后了,行枚一直在找他,可是一直找不到,南京政府成立之后,各家族势力忙着内斗,我为了家族来了北平,而行枚是为了逃离他的家族才同意和我一起来北平,却不想在陆老板这儿找到了人,大概是缘分吧。”
“是啊。”陆离点头,“若不是缘分使然,大概也不会遇到了。”
二人一时对坐无言,都看向了窗外。
亭子里虽说放了不少炭火,但毕竟没有屋内暖和,兰微整个人缩在刘启明给他带的大氅里还觉得有些冷。
刘启明看着兰微的样子不由得在心里暗骂楚子潇选了这么个地方。
“刘长官有事就说,不要耽误咱们彼此的时间。”兰微实在受不了刘启明一直盯着他看,他觉得他再不开口,他们俩能一直坐到天黑。
“我没有结婚。”
“什么?”刘启明想了半天才憋出这么一句话,让兰微有些莫名其妙。
“我说,我没有结婚,当年那个请帖是那人伪造的。”
提到当年,兰微觉得鼻子一酸,险些要落下泪来,他忙低了头,闷声道:“刘长官是否婚娶,与我无关,何必说给我听。”
“小微,你听我解释。”
“解释?你当年走的无影无踪,我找不到你的时候你为什么不给我解释?我被威胁赶出南京城的时候你为什么不解释?我混在难民堆里发高烧差点死掉的时候你为什么不解释?你都消失这么久了,何必在这种时候来给我什么解释。”
自从离开南京之后,兰微许久都没有情绪这般激动的时候,一下子说了这么多话,他突然觉得心里松快了许多。
“刘长官身份贵重,你要来听戏,我拦不住你,但你能不能放我一马,让我安心生活,就当我求你。”
“不能。”
“你......”兰微被气得不知道说什么,起身便要走,却被刘启明拽住。
刘启明将人拽到怀里,不理会那人的挣扎,死死的抱住。
“我不许你走,你说过不会不要我。”
兰微气得用手捶他,“分明是你不要我,刘启明你要不要脸。”
“不要。”
“我就要你。”
兰微也是没了脾气,任由刘启明抱着。
刘启明感到怀里的人不挣扎了,怕将人弄疼,于是松了力道,但怕人跑了,仍旧不肯撒手。
“你听我说,当年我不是故意不辞而别,我,我,”刘启明缓了口气,“娘去世了,老家来信让我回去奔丧,事情突然,我没来得及跟你说,我想着回来跟你解释,可是我回来之后你已经不在了,我找了你好久,可是我找不到你。”
刘启明说着说着,想起他还沉浸在母亲去世的悲痛中时,却去哪都找不到兰微,那个时候,没有兰微的南京城,简直成了他的炼狱,他越说越委屈,将头埋在兰微的颈窝。
“我好想你。”
兰微只觉得心里一阵抽疼,他犹豫着伸出手拍了拍刘启明的后背。
“我当年护不住你,是我对不起你,小微,再信我一次,好不好,这一次如果我还让你难过的话,我就杀了我自己。”
“不许乱说。”兰微忙用手去堵刘启明的嘴,他垂下眼眸,许久,才道:“刘启明,我已经强迫自己不爱你了,再爱你一次,要用很多时间,用很大的力气。”兰微心里明白,在重逢那一天开始,他就是赢不了的,他从来拒绝不了刘启明的靠近,甚至他渴望他的靠近,即便他无数次告诫自己不要重蹈覆辙
“没事啊,你知道我爱你就好了。”
就算你恨我,你只要知道,我爱你就好了。
这大概算是和好了吧。
屋内的两人扒着窗户看亭中的两人相拥着,陆离和楚子潇相视一笑。
“如此也是不枉司令费心安排了。”
“还得多谢陆老板肯出手相助。”
“前些日子我得了个本子,觉着不错,紧赶慢赶排出来了,后日晚上演,不知楚司令是否有兴趣前来一观?”
楚子潇笑了笑,“陆老板难得开口相邀,我自然是要去了,我得看一看是什么样的本子,能让陆老板这样的名角儿赞不绝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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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日,锦成戏班正加紧进行着新戏的最后一次排练,陆离换上新订做的戏服,走出来的时候,众人眼睛都看直了。
戏袍是水华朱色的,陆离气质清冷,鼻梁直挺,眼眉深邃,平日里总是穿素色的衣服,整个人飘逸出尘,如仙人一般,给人一种不见人间烟火的感觉,而似今日这般明艳的颜色却还是第一次出现在陆离身上,那一瞬间的惊艳是无法形容的。
“班主也太好看了吧。”
众人看着陆离都忘了移开眼睛,直到陆离轻咳了一声众人才回过神来。
兰微站在陆离旁边悄悄对陆离道:“你对这出戏似乎很上心。”
陆离平日里俭省惯了,戏服都是实在磨旧了才肯重新去做,似这般专门定制,还是用上好的布料可是从未有过的。
陆离也只是笑了笑,“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只是这本子我第一次看就觉得像一个故人所写,我曾答应过他,来日他若写了本子,我一定给他排出来。”
“这人是谁啊?似乎没听你提起过。”
陆离摇了摇头,“不重要,不提也罢了。”
兰微见陆离不想说,也便没再问下去。
陆老板排了新戏,北平城的达官显贵自然都想去一睹新鲜,票几乎是一下子就抢光了,这样的盛况在北平城陆离也算是头一份了。
那一晚,戏楼早早的挂起了灯笼,来往宾客络绎不绝,鲜花礼物几乎堆满了门口,便是同行,也都纷纷前来,不论道贺或是找茬儿,总之没一会儿内堂就坐的满满当当,好不热闹。
后台内,众人有条不紊的忙着,陆离捧着那戏本子看了又看,他始终觉得这本子十分熟悉,但如果是那个人的话,又为何不肯亲自交给自己呢。
“班主,快开始了,我帮您把头面戴上吧。”
“也好。”
陆离放下本子,算了吧,是不是他,似乎都不太重要了。
成双在冲着内堂的伙计点了点头,站在四周的伙计们见了,便吹熄了蜡烛,堂内暗了下来,只剩下台上的光,锣鼓声渐起,伴着鼓点,陆离一袭红装亮相,只一瞬间,台下便是鸦雀无声,众人似乎都被惊艳了,就连二楼的楚子潇也不由得微微屏住了呼吸,这样的陆离是他没有见过的。
“夜来风渐起,夙夜独忧叹。青山本不老,却为雪白头。”
只这一句,便将众人从惊艳中唤了回来,台下随即爆发出了阵阵掌声和喝彩声。
这出戏叫《芊红叹》,讲的是尚书家小姐王芊芊与镇国将军家的二公子相爱,二人成婚之日,边疆传来急报,新婚之夜夫妻二人泪别,芊芊苦等夫君三载有余,却等到夫君战死边关的噩耗,她悲痛欲绝,一病不起,故去之日化作幽魂,与夫君团聚。
这戏是出悲剧,本就哀伤,最后那一句“皆道乱世造英雄,谁怜卿卿红妆泪”更是引得无数在场的将领家眷落泪。
芊红叹,千红叹,王芊芊的悲剧,又何尝不是乱世所有人的悲剧呢,文臣死节,武将殉国,乱世成全了英雄,可谁来成全她们呢。
楚子潇还算淡定,可一旁的刘启明却是涕泪横流,一边拿手绢擦着,一边嘟囔着,“江安,你说这仗什么时候打完啊,我要是死了,我家小微怎么办啊。”
“阵亡将领家属的抚恤金很多,你不用担心。”楚子潇揶揄道。
“我不跟你说了,你连个心上人都没有,你不会懂的。”说完,刘启明便起身出去找兰微了。
楚子潇盯着楼下正在谢幕的陆离,心中暗道,谁说我没有。
陆离那一天的演出很成功,这出新戏在戏楼连演了一周,场场座无虚席,陆老板那一袭红装的形象更是被坊间传为谪仙下凡,连日来戏楼门口都围着不少人只为一睹那传说中的陆老板的天人之姿,楚子潇担心陆离出事,每日都派亲兵换上便装守在门口,确保陆离的安全。
正当众人都高兴的时候,坊间却渐渐起了谣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