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你在干嘛？”周梦媛又走了进来，她靠着墙慢慢挪到垃圾桶，随后把猫抱了出来。
素银望着她愣了一下，然后才拍着手笑了起来：“哎哟 ，你看看老毛病又犯了，来梧桐奶奶包饺子给你吃。”
“额哈哈，奶奶我来帮你。”周梦媛放下猫撸起袖子，跟着素银走进厨房后发现地上放着很多牛奶，都是一些核桃花生牛奶专门给来年人吃的。可是看看那些包装，花花绿绿不像这几年出的，怕是过期了好久。
“梧桐啊，那牛奶喝不得，过期了。也别说奶奶不给你喝，那就是喝不了的，要喝啊奶奶拿钱给你去买。”素银笑着打开冰箱，里面放着很多腊肉和鸡蛋。“梧桐，你去房间找找面粉，是一个塑料袋装着的。”
“哦好。”周梦媛点点头出了厨房，她绕过沙发进了后面的房间，那是素银的房间。里面很阴暗，还能感觉到湿气，但是进去根本不怕，是有些怀念的味道在里面。“塑料袋……”周梦媛拽了一下绳子打开灯，房间里的木床下有几个铁盆，而铁盆里面就是几个塑料袋。
拉出铁盆一看，里面是些不明物体——有铜钱，有没了一条腿的芭比娃娃，还有几朵塑料花。
“梧桐，找到了吗？”素银喊了一声。
“没有，奶奶你放哪里了？”周梦媛侧头往外喊，手里还在找面粉。
素银扶着墙走了过来她看看地上又转头去看了木柜子：“在这里，你去翻那里面的做什么？”
“哦……我以为在这呢。”周梦媛站起身凑到柜子前，面前的木柜子是金黄色的，上面有两只小鸟中间是一块镜子。打开左边柜门，那中间的横杠上有几只盘子，里面有酥饼干和水果，而旁边放着面粉，上面的杆子上挂着衣服。“是这个吗？奶奶。”
素银点点头：“对，白的是小麦粉黄的是玉米粉，有点绿绿的是苦荞面，等明天我给你做荞面粑粑，可好吃了。”
周梦媛提着面粉转身，关好柜子便跟着素银进了厨房。
爷孙俩忙前忙后擀好了饺子皮，拌好了肉馅，可真当要报的时候却发现那饺子皮简直不堪入目。
椭圆的、方的、破的、薄的、长的应有尽有，要是按照市场上卖的来看能包的只有四五个。
“呵哈哈哈，梧桐，这饺子皮挺漂亮，就是没我年轻时擀的老实。”素银指着砧板上的饺子皮笑着，伸手拿了一双筷子，“来包吧，应该包的住。”
“好。”周梦媛拿了个勺子舀肉馅包，那饺子皮在手心黏糊糊的，包好肉馅后都可以揉一揉当包子了。
好不容易包完了饺子，现在面临的问题是怎么煮。
小区里的条件不好，家里装的多数是煤气灶，而且那透风口就是一个窗户，油烟透过纱窗飘出去，现在那纱窗已经黑得不成样子——这些都不是问题。
问题是，周梦媛不会用煤气灶。
大小姐做惯了，家里的智能厨房也都用习惯了，现在回到县里面对这个煤气灶，她已经汗流浃背了。
“奶奶，这灶……怎么用啊？”周梦媛终于妥协，决定询问她的奶奶。
素银抱着猫撇了一眼，宠溺的摆摆手走了进来：“我来煮，你去冰箱里拿点葱出来洗洗，等会做调料。”
“好。”周梦媛应了一声打开冰箱门，她扒拉着那些塑料袋，最后在侧边找到了葱。拿起葱，一叠白色的东西就吸引了目光。
拿出来一看——饺子皮。
“……”周梦媛无语了一秒将饺子皮塞回去，随后若无其事的洗起了葱。
两人吃完饺子已经正午，因为今日难得出了太阳，所以素银决定下楼散散步。
“奶奶，我背你下去吧。”周梦媛站在一级台阶上伸手。
“不用，我自己可以。”素银大手一挥扶着护栏就开始下楼梯，虽然老人家下得慢但是很稳。
周梦媛看着只得默默跟在后面护着，生怕素银一个不小心摔了。
楼下花坛旁有个石桌椅，平时几个姐妹就会聚在这聊天，聊长聊短反反复复，不是回忆过去就是担心未来。
“素银啊，记得我是谁吗？”杨奶奶手搭在石桌上笑着问。
“呃……杨琴杨桂芬啊？”素银一脸懵风的坐下，转头看着几个老太太笑的合不拢嘴。
“我是杨似锦啊，你一起可喜欢找我玩嘞。”杨奶奶笑着递过去两个大白兔奶糖，“你看看，你初中给我的，我还留着。”
素银皱着眉头去看，还是想不起来，她回头看看周梦媛伸手拿过了奶糖道：“梧桐啊，来给你吃。”
石桌边的几人哄堂大笑。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周梦媛看着素银与几人聊得开心就打算去办一件正事。
“杨奶奶，李奶奶，王奶奶，麻烦您们帮我看一下我奶奶，我去外面办点事，等会回来。”周梦媛笑着道。
“好，梧桐啊，晚上来我那吃饭，我孙子回来，人多热闹，我们聚一聚。”李奶奶是这唯一一个说话清楚的，她看起来五十几岁脸上还有些许的贵气。
“好，那我早些回来给你帮忙。”周梦媛说着转头去看素银，“奶奶，我出去办点事情，你跟着这几个奶奶一起坐会，累了就和她们上去睡觉，好不好？”
素银笑着点点头：“好——哎，我还没吃药嘞。”
周梦媛从口袋里拿出药片递了过去：“在这呢，王奶奶分点水给你就可以了。我走了。”
“好好……”素银点点头摸上药片，眼角不知怎么却红了。等周梦媛走出小区，她还是转头去看了，“梧桐啊，你要好好的，能回来一次我就高兴了，你在外面要好好吃饭啊，别乱想些，奶奶一直爱你。”
显然她以为周梦媛不会回来了。
距离太远，周梦媛也没听见，她只觉得心脏突然停了一秒，很刺痛。
小区外有条大路，很好打车，不一会周梦媛便坐上了去往银行的车。
现在没了手机，只能用现金支付，幸好以前不喜欢装手机留了一些现金，不然现在就要坐霸王车了。
周梦媛望着窗外的绿化带，这里虽然没有市里好看，但是却亲近很多，不是小时候的怀念，而是这没有太多隔阂。
“小姑娘，你几岁啦？”司机突然问。
“嗯？我十七。”周梦媛回应。
司机笑了笑拿出一张照片道：“你看，这是我家姑娘，也十七，是不是看起来只有十三四岁？”
照片里的女生散着头发，脸圆眼睛大，两个酒窝挂在脸上，明显稚气未脱，可看个子和穿着却又像高中生穿的。
“的确看起来很小。”周梦媛道。
“哈哈哈，我就说吧。”司机叹了一口气摇摇头把照片收了起来。
“怎么了？”周梦媛注意到便开口询问。
司机望了望反光镜，眼中有些泪水，他哭中带笑的道：“年年有人十七，有人年年十七。娃儿走了两年了，如果没走，今年也十九了。”
“……”
“哎……你看看我还扯远了，哎前面就是银行，你可以下车了。”司机擦擦眼泪转头，他看起来很累很苍老，明明这个年纪也就三四十岁，却看起来像五六十岁，“小姑娘，七块钱。”
“嗯。”周梦媛掏了一张十块钱给他，随后趁他找钱往后背收纳袋里放了几百块。
司机捏着皱巴巴的三块钱转身，他笑了笑将钱抚平：“给，姑娘。”
“嗯。”周梦媛接过钱微微点了一下头，随后打开车门下去。
县里的银行不怎么大，但设备那些也算先进，周梦媛掏出银行卡去自动取款机那弄了一会，随后装着一口袋现金走了出去。
这张卡是萧叶寒和江秋情留给她为数不多的遗物，里面是包含了她从初中到大学所要用的钱，还有以后不想工作摆烂的底气。
她现在已经准备好在这好好生活了，不回去又怎么样？难不成周季慕筱还得把自己绑回去不成？
县里人不多，除了热闹的几条街外其他地方只能零零碎碎见到几个人。
周梦媛坐在路边的椅子上思考着，最后还是走进了一家手机店。这就是她要办的事。
以前那个手机有定位器，不论在哪，周季慕筱都知道。现在手机摔了，她也不担心了，虽然他们可能知道自己在哪但是应该不会贸然来找自己。
至于另一个手机，那是给苏辛冉的。
坐上回小区的车，一辆急救车从旁边驶过，周梦媛好奇转头看了看，并没有放在心上。
回到小区里，那张石桌旁已经没人了，周梦媛快步走上楼梯来到三楼，却在几级台阶上发现了血迹，顺着往下看，那墙上角落很多血迹，看颜色像是刚弄上不久的。
“……！”周梦媛着急忙慌的跑上台阶，伸手去拉把手，却发现门是开着的。
“哎，你找谁啊，那301老太太刚被抬走。”一个中年女子从四楼下来。
周梦媛有些慌了，她连忙转头问：“怎么会被抬走呢？”
“好像是出去追猫还是找人啊，就从这个楼梯上摔了下去，头撞在那个尖尖上哎哟……啧啧啧，想想就恐怖啊。哎，你跑慢点楼梯滑。”
周梦媛一步三台阶的跑下楼，那瞬间她只知道要快些，再快些，这样会不会追上奶奶。
医院的走廊里站着很多人，有医生护士还有几个年迈的老太太，前面的手术室亮起红灯，不断有医生进进出出。
周梦媛喘着粗气跑过来却发现走廊几人个个面色凝重。杨奶奶一看她来了，连忙招呼几个姐妹把她带到了一边。
“梧桐啊，怪我们没把她看好，你走了她就说要回去喂猫吃药的。我们几个送她回去了就又下来了，谁知道她又跑了出来还没踩稳摔了下去…我们发现她的时候已经快没气了，那急救车开着来又开着走，路上她就不行了，现在进去了怕是出不来了……”
“……我不信！”周梦媛几日的崩溃终于爆发，“我不信！凭什么？！凭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对我？！为什么……到底为什么啊？！”
先是爱人的离去，再是亲人的背刺和不信任，后是好不容易得到爱自己的奶奶也离去，换谁来也得崩溃。
“梧桐！你别这样，停手别打自己！梧桐！”几个奶奶没她力气大，拉也拉不住哄也哄不乖，只能急得团团转。
“为什么要这么对我？……为什么？”周梦媛的哭声贯穿整个走廊，几个路过的医生护士纷纷转头来看。“凭什么……凭什么？！”
“江梧！”周季捏着手机跑了过来。
周梦媛回头去看，或许是被气笑了，她笑着抽开手就打上周季的脸。
“……江梧，你先冷静。”周季没生气反而心平气和的来安抚周梦媛。
“你他妈还敢来见我？！”周梦媛说着就要再打他，旁边几个老太太连忙拉着。
“梧桐！你做什么啊，打人是不对的，快停手！”
“你们也觉得我不对？！”周梦媛声音大了些，“我哪里不对了？明明就是他不对！凭什么说我？！”
周季塞好手机不紧不慢的开口：“各位奶奶别拉着她，是我不对，别说她了。”
王奶奶“哎哟”一声急得团团转：“梧桐啊，你别生气了，你奶奶还在抢救呢！”
“我知道！但是这个人不配来这！他不配！”周梦媛破口大骂，眼泪止不住往下掉。
“他怎么不配了？你看看等会医药费、手术费什么的都要他出，况且……况且他是你爸爸啊。”
他是你爸爸啊。
这句话像一根刺，卡在周梦媛的心里出不去也进不来。
“呵哈哈哈……爸爸？他不是！他不配！我没有这样的父亲！”周梦媛歇斯底里的吼着，整个脸都红了。
“……梧桐，你需要冷静一下。”周季就这么静静看着，脸上没有任何波澜，“等气消了，我们再好好谈谈好吗？”
你平静得让我像个疯子。
“哎哎哎……梧桐！医生！医生！有人晕倒了！”
“怎么回事啊？”
“可能是情绪波动太大了，先带她去休息一会吧。”
“好。”
走廊里恢复了宁静和紧张，就好像刚才发生的一切不存在一样。
过了一会手术室的门开了，医生面色凝重的走了出来。
周季起身走了过去：“医生，怎么样了”。
医生摇摇头：“我们尽力了，病人伤势过重抢救无效死亡，节哀吧。”